這是一個酣暢淋漓的夜晚,亦是林鈴兒睡得最安穩的一個夜晚,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穆九霄的懷裏一覺到天明,他的懷抱很堅實,很溫暖,她想她之前說過的話應該會實現了,她說穆九霄是她下半生的依靠。
她還想着,此次回去,她一定要讓穆九霄搬回沖霄閣跟她一起住,她要每天早上都在他的懷抱中醒來,還要跟着他打仗,他去哪她就要去哪……隻可惜,讓她想不到的是,她的這些想法在不久的将來全成了空想。
翌日,林鈴兒是在一片明媚的晨光中醒來的。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帳内的一切,聽着外面的聲音,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掀開被子看到自己光liuliu的躺在穆九霄的床榻上,身體裏、呼吸之間還殘留着他的味道,她覺得自己是那麽幸福。
腦袋裏突然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同學們經常會說的一句話: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可是現在的她,什麽也不想關心,她也不需要一所面朝大海的房子,她隻需要他在身邊,就已經可以幸福得上天入地了。
不過,他去哪了?
穆九霄早早地就起床了,他穿着一襲绛紫色的長袍在軍營裏巡視,身後跟着穆圖。
他的嚴格與冷酷是出了名的,将士們雖然懼怕他,卻也時刻關心着他,他就是那種令人望而生畏、敬而遠之、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的人,他的身上似乎帶着魔力,能牢牢地抓住每個人的心。
已經連續四天四夜未出過主帥營帳,此刻将士們見到他除了恭敬地緻禮外,都在暗暗觀察他身上的傷,然後三三兩兩地開始議論,誰也不知道這幾天裏穆九霄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一切都被穆九霄看在眼裏,他卻裝作沒看到、沒聽到,也不解釋,隻是冷着一張臉走過。
“王爺!”
一個聲音傳來,他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去,上官無用正在穆風的助力下朝他這邊移動過來。
穆九霄收回目光站在原處,等待着上官無用上前,他似乎已經料到了上官無用會跟他說些什麽,不由得眉頭微緊,顯出幾分無奈。
“王爺的身體……”
待上官無用走上前來,見過禮後首先問起的便是這個。
穆九霄少有的露出一絲笑意,微微向上翹起的唇角仿佛在彰顯着他的好心情。
“已無大礙。”
他淡淡地給出四個字。
“哦……那就好,老臣在這裏恭喜王爺了。”
上官無用作了一揖,穆九霄卻不動聲色,仍保持着微翹的唇角,負手挺身而立,又恢複了往日的英姿與威嚴,仿佛前幾日那個躺在床榻上等待解藥或者死亡的他全然不曾存在過。
“既然王爺身體已經康複,那麽有些事也該王爺出面定奪一下了。”
上官無用邊說邊觀察着穆九霄的臉色,卻見穆九霄隻是站在那裏,巋然不動,并沒有要回應他的意思,他隻好接着往下說,
“王爺,王妃的事……您打算如何處置?王妃擅闖軍營之事所有将士們都親眼所見,如果此事不給大家一個交待,恐怕衆怒難平,王爺的威信也會因此而……”
“衆怒?”
不等上官無用說完,穆九霄打斷了他,從他的話中分離出這兩個字,反問道。
上官無用的目光閃爍起來,的确,爲了治林鈴兒的罪,他有些誇大其詞了,這是他從前不曾做過的事,凡事都實事求是、請求證據的他,今天爲了一個小女人竟然也會出此下策,在心裏,他是鄙視自己的。
隻能硬着頭皮道:
“是,王妃身爲女子,不僅偷偷混入軍營,還喬裝上了戰場,她将王爺置于何地?又将千百萬名拿身家性命爲國效力的将士們置于何地?她藐視軍規軍紀、藐視戰場,這是軍營,不是她擺家家酒的地方!且不論戰果如何,她犯錯在先,理當由王爺親自處置。”
有多大的帽子他就要給林鈴兒扣上多大的帽子,他要讓穆九霄親手處置這個小女人,要讓他們反目成仇,将之前那絲萌芽的愛意扼殺在搖籃裏。
想想最初,他還爲穆九霄要砍掉這個女人的雙手而求過情,他真是太仁慈、太相信穆九霄了,其實從那個時候他就應該看出來,能讓穆九霄大動肝火的女人,已經非常不簡單,是他太大意了。
穆九霄似笑非笑,淡漠的臉上,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片刻之後,他道:
“穆圖,召集全體将士,如軍師所言,本王要親手處置王妃。”
“王爺……”
聽到王爺要處置王妃,穆圖的臉色登時變了,原本就白皙的面龐此刻變得更加白了。
穆九霄瞪視他一眼:
“還不快去?”
“是。”
穆圖領了命,悻悻地去了。
于是,當林鈴兒穿戴整齊,掀開帳幕走出主帥的營帳時,看到的便是一幅兵河視際圖。
一望無垠的曠野上,疾風裹挾着枯黃的野草,發出嗖嗖的聲音,将士們整齊劃一地列成方陣,陣前,穆九霄與上官無用還有幾名副将站在那裏,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她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淡淡的紫色羅裙,外面裹着那件白色的鬥篷,風很大,她把鬥篷上的帽子翻上來,戴在了頭上,一圈雪白的狐狸毛映着她微紅的臉頰,煞是動人。
穆九霄等人均背對着她,方陣中眼尖的士兵發現了她,大叫一聲王妃出來了,衆人的目光便都往她這邊投來。
她一時被看得有些窘迫起來,紅着臉朝着所有人大咧咧地呵呵笑起來,然後一邊揮着手一邊朝他們走去。
心裏嘀咕着,大清早的這是要幹嗎,哈木朗死了,哲北恐怕沒有人再敢來挑釁穆九霄了,左丞相向來主張與鄰國交好,應該也不會再挑起事端,難道這是要開拔回程的節奏?
遠遠的看着穆九霄,他颀長高大的背影屹立在風中,銀發随風飛舞,想起他衣服包裹下那強壯的身軀,如模特般健美的身材,她就花癡得美滋滋,這可是她的男人。
昨晚的纏mian猶如一根細細的絲線一般纏繞在心間,穆九霄并沒有回頭看她,可是看着他的背影,她就莫名地心跳加快,臉越發地紅了起來。
此刻眼裏隻有穆九霄,她竟然沒注意到時刻跟在她身邊的那四個人竟然沒了蹤影。
走到他身邊,她小聲問道:
“你什麽時候起來的,我怎麽都不知道?”
不大不小的聲音,讓周圍幾個副将和上官無用聽了個正着,上官無用的臉色越發暗沉,其他幾個大男人卻都不同程度地羞澀起來,裝作沒聽見。
穆九霄心裏尴尬萬分,不由得咳嗽幾聲掩飾内心的情緒,面上卻平靜得像沒聽到一般,把聲音壓得很低,道:
“給我行禮。”
“啊?”
林鈴兒愣了愣,又看了看一直盯着她看的士兵,這才反應過來,忙福下身子,溫柔一拜,
“臣妾給王爺請安。”
男人嘛,在這種場合必須給他面子,以前的事情暫且不論,現在她可是真真切切的把他當成自己的男人了,自己的男人在外面就得有面子,立得住。
“免禮。”
穆九霄像模像樣地應道,大男子主義派頭十足,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謝王爺。”
林鈴兒也很守規矩,她想起了以前在雲傾城身邊時,雲傾城見到南宮絕時的樣子,于是舉手投足間故意模仿了她,總算勉強拿出點公主的樣子,不再像個鬼馬的淘小子。
她起身後本想乖乖地站到穆九霄身後,卻沒想被上官無用叫住了。
“王妃,請留步。”
林鈴兒一怔,下意識地看向穆九霄,見他無動于衷,心下不免嘀咕,再一想她臨走前上官無用曾對她說過的話,便知是怎麽回事了。
趕情一大早這麽大陣仗是因爲她啊,真是受寵若驚了!
她處變不驚,拿下帽子,朝上官無用淡淡一笑,道:
“上官軍師,有事?”
上官無用冷笑:
“王妃不會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吧?”
他頓了頓,一雙狹長的眼睛似在觀察着林鈴兒的反應。
林鈴兒當然不會忘,所以,擺出這副陣仗來是爲了處置她嗎?
這是上官無用的主意還是穆九霄的主意?
她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穆九霄,可是此時面對衆将士的他,目光冰冷,身份似乎隻是那個戰功顯赫的冥王,而不再是她的丈夫。
她有些懵了,昨夜的他到底是真是假?
他隻是把她當成一個玩物,心情好的時候就找她玩玩,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如同現在這般?
心情一下跌入了谷底,她冷了臉色,回看向上官無用:
“當然不會!”
說着,她走近了上官無用,在他面前兩米遠處站定,燦然一笑,
“我拿回了解藥,戴罪立功,所以上官軍師是如約要爲我求情嗎?至少可以免去死罪,是這樣嗎?”
“哼,”
上官無用鄙夷地看着她,
“這件事,老臣說了不算,規矩是死的,至于人是死是活,得由規矩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