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雲像得了特赦一樣腳步飛快地走出了春風苑,下午皮子說過的事、面對國主時的心虛慌亂都快讓她窒息了,隻覺得春風苑像個不透風的籠子,讓她喘不過氣。
她點了燈籠循着那條既定的路走去,王宮深處有一個湖,沒有真正的名字,人們都叫它死水湖,據說以前湖裏淹死過人,所以這個湖即使風景再美也鮮少有人來,周圍漆黑一片,連個守衛都沒有。
離死水湖越來越近了,忽然刮起了一陣風,将燈籠裏的火苗吹得晃了又晃,她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慌亂地向兩邊張望着,手捏緊了衣襟,好讓自己不那麽害怕。
風,又是風,皮子說過的邪風的事還回蕩在耳畔,她緊張得渾身發抖。
好不容易挪動到了湖邊,湖面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事情應該是處理好了吧?
她心裏想着應該去問問辦事的兩個太監,便順路返回了琉璃殿。
然而找遍了琉璃殿,也沒發現那兩個辦事的太監,她想起了湖邊上刮過的那陣風,頓時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皮子不見了,那兩個辦事的太監也消失了,這件事越來越邪門了……
南風堂,這是哲北王宮裏專門爲斯南的皇親而設置的一座獨門院落,不爲别的,隻爲了表示對太後的尊重以及孝敬。
南風堂的門口站着阿興,他一邊吃着幹果一邊無聊地左走右看,打發着時間。
内室中,昏暗的燭光裏,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迅速地寬衣解帶。
青色的長袍退去,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長發還在不斷地往下滴着水,水珠落在他的身上,滑過那些剛勁的肌肉線條,别有一番迷人之美。
湖水冰冷刺骨,然而剛剛從湖水裏出來的他,卻渾身冒着熱氣。
來不及爲自己添衣,他轉過身望向了床榻。
上面,躺着皮子。
他的眉不由擰了起來,把皮子從死水湖裏救上來時已經給他施救過了,他已無性命之憂。
隻是在給他做人工呼吸的時候,爲何他的感覺會那麽奇怪?
他送來的那盒茶葉他已經打開看過了,裏面真的隻是茶葉,其他什麽都沒有,于是,他循着自己的感覺去找他,因爲他告訴過他:李莫會去找鈴兒。
一路跟蹤他們到了死水湖邊,見兩個太監把他推了下去,并且拿起石頭要置他于死地。
他及時出手制止了兩人,并讓阿興将他們打暈,然後綁了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扔出了宮牆。
自己則跳入湖中,将皮子救起。
他坐在了榻邊,就算此刻離得他如此之近,榻上躺着的人仍然是皮子,隻是他身上的棉衣浸了水,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好像小了幾圈。
雙手擡起懸在了皮子的身體上方,握成拳又松開,再握再松,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決心。
手搭在了皮子的衣襟上,他開始動手解他的衣服,一件、兩件……當他解開第二件棉衣時,顯然發現她裏面穿的竟然是女人的衣裳。
難道這是太監的癖好?
帶着疑問,仍是不甘心地繼續解了下去。
解開了兩件女人的棉衣後,真相漸漸暴露了出來。
白色的中衣浸了水,緊緊地貼在身上,也将她嬌好的身材凸顯出來。
本應是男人般的一馬平川,此刻卻高高的聳立着兩座山峰,渾/圓而堅/挺,讓人渾身的血液沸騰、上湧。
是個女人!
難道……真的是她?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看着她的身體,再看她的臉,令人無法置信的事情就這麽發生在他的眼前。
他仔細地觀察起她的臉,卻看不出一絲破綻,這個女人,實在厲害!
然而,隻是短暫的錯愕之後,他的臉上卻揚起一抹贊許的笑。
這個女人,太有趣,太神奇,明明知道她是誰,如今卻愈發地讓他欲罷不能。
一個聲音在心底叫嚣着、無限放大:想要得到她!
春風苑的壽宴已經進行到一半,太後的目光不時地落往門口,面上雖然在笑,卻看得出有幾分保留。
終于,在一個帥氣的男子出現在門口時,她笑的完全了,那笑容裏流露出濃濃的愛意。
“姑奶奶,侄孫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今年六十,明年十六,永遠像花兒一樣燦爛!”
高亢陽光的聲音自男子口中流出,他邊說邊走到太後面前,跪拜下來,所謂春風滿面也不過如此吧。
太後在見到自己的侄孫後真的笑得如花兒一般燦爛,她伸出了雙手:
“來來來,阿莫禮,哀家的好侄孫,快到姑奶奶這來,讓哀家好好看看你。”
“斯南三世子阿莫禮給國主、王後請安,願國主、王後平安吉祥。”
太後雖迫不及待地想要阿莫禮過去,可他還是依規矩一一行了禮,才道,
“是,姑奶奶。”
阿莫禮身着白袍、手拿一把折扇,行動間盡顯翩翩公子風姿,真應了那句話,美貌與智慧的化身。
起身向着太後走去,太後寵愛地伸出雙臂擁抱住他,不停地撫摸着他寬厚的脊背,口中喃喃着:
“我的好侄孫,最近又去哪裏遊曆了,也不經常來看看姑奶奶,姑奶奶想你喲……”
這個三世子最得太後的心,因此斯南每年派人來探望她老人家,總是少不了阿莫禮随行。
都說隔代親,阿莫禮作爲斯南的代表,每次都會給她講一些家鄉的變化以及他四處遊曆的見聞,太後聽着他的講述就像回到了家鄉,免了不少思鄉之苦。
阿莫禮一笑,他是斯南王的三個世子中最不老實的那一個,從小就張狂不羁,向來不喜歡守着那些所謂的禮數、規矩,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無欲無求,随遇而安,開心,便是最好。
說起遊曆,也許他從小到大的經曆都抵不上那一次相遇。
在瓦倪境内被人偷襲,那些人分散了他與阿興,險些将他至于死地,他雖然奮力擊退了敵人,卻身負重傷。
是她,救了他。
想起還躺在他的床榻上的她,他的笑容更深了,道:
“姑奶奶,孫兒這不是來了,隻是這春風苑裏怎麽如此熱?”
說着,他竟然甩開折扇給自己扇起風來。
太後一臉茫然:
“這大冬天的,怎麽會熱?該不會是你身子不适吧?”
太後用手去探他的額頭,他往上一貼,這才恍然大悟道:
“哦,原來是姑奶奶今晚簡直美豔至極,宛如夏天裏開得正盛的花兒,孫兒隻覺得看到您就熱血沸騰,好似頭頂驕陽似火,炫麗刺目,故而才感到渾身燥熱,汗滴如雨啊!”
他邊說着,扇子扇得更快了。
太後老人家被他如此誇贊,雖知過分其辭,卻滿心歡喜,更加容光煥發了:
“就你敢打趣我這個老太婆,這就是你說的今年六十,明年十六?在你這嘴裏,恐怕哀家現在就已經十六了!”
兩人的一番對話引得各方都笑聲不斷,國主插話道:
“三世子年紀也不小了吧,也到了談婚論嫁之時,孤看你就别惦記着孤的母後了,還是趕快尋個可心的、花兒一樣的女子吧!”
太後點點頭,也同意國主的話:
“說到這,乖孫兒,這麽多年你一直遊曆諸國,有沒有看上哪個公主啊?”
“公主?”
阿莫禮唇邊含笑,他看上的是個公主,卻已嫁作他人婦,該當如何?
垂眸片刻,打趣道:
“不跟您一樣美麗,孫兒通通沒興趣!”
“你這孩子……”
太後憐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繼而呵呵笑起來,拿他無法。
阿莫禮就坐在太後身邊,每年都是如此,祖孫倆看着歌舞表演正歡樂之時,秋雲從側門進入吸引了阿莫禮的目光。
隻見她伏在王後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王後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兩隻手揪着手帕使勁地絞着。
秋雲看起來很慌張,唇瓣發白,不停地抖着,像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吓。
阿莫禮收回目光,繼續安然地欣賞歌舞,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一切都是王後主使的。
想到南風堂裏的那個小女人,心莫名地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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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九霄,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其實,那個肚兜是我的,我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溫泉女子……不,不要殺我,你看清楚,我是你喜歡的人啊……”
腦海裏影像不斷地交替,一會是在他的軍營裏,她臨行前的鏡頭,一會是她摘掉了面具,與他真實相對,一會又是他翻臉不認人,說她是假的,要殺了她……
雲傾城與她自己的臉交替重疊,突然,她的世界變得漆黑一片,冰冷的水從四面八方湧入她的口鼻,讓她窒息,她好怕,好冷……
“好冷,好冷,冷……”
“别怕,别怕,我在這裏……”
恍惚中,她好像跌進了一個人的懷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拼命地想抓住這個人,可是伸出手去,抓到的卻隻是抓不住的水。
“不要!”
随着一聲驚叫,她猛然睜開了眼睛,明亮的光線刺得她雙眼生疼,她下意識地偏過臉去,卻像撞到了什麽。
慢慢适應了之後,她才發現這不是夢,緩緩擡眸,頭頂一張媚惑衆生的臉正對着她笑: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