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情怪就怪在這裏,同樣是一陣風,風過之後,隻有哈将軍暈了,所以說這是一股邪風。”
“邪風”兩個字這次也成功撼動了王後的心神,她收起了眼淚,跟着早已倒吸一口涼氣的秋雲一同看向林鈴兒,等着她下面的話。
林鈴兒接着道:
“這還不算最離奇的,原本咱們的将士準備去給哈将軍收屍的,這時,又一陣風刮過,隻聽那風聲裏好似有一個女人在哭嚎,緊接着不知從哪竄出一群狼,呼啦一下就把将軍的屍體給叼走了,叼得一塊不剩,連血都被那陣風給卷得幹幹淨淨,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一樣。你說邪不邪門?”
隻見秋雲兩隻手死死地捏着手絹捂住了胸口,一張妝容嬌好的臉扭作一團:
“真是太邪門、太吓人了……”
“住嘴!”
未等秋雲再發表什麽見解,王後突然厲聲喝止了她,淚痕未幹的臉上滿是怒容,卻也難掩一絲驚懼之色。
秋雲吓得馬上跪了下來,俯首求道:
“王後息怒,王後息怒。”
“這等狂言是從哪裏聽來的?”
林鈴兒也跟秋雲一樣低着頭,聽到王後突然暴怒問起,她亦小心翼翼地回答:
“禀王後,哲北的大街小巷到處都在議論此事,說是……”
她故意拉長了聲音,這種欲言又止最能調動人的好奇心與恐慌感。
“是什麽?”
王後沒好氣地問,果然又焦又躁。
停頓片刻,林鈴兒才接着說:
“說是最近一定是有什麽冤死的女人,化成邪風來找哈将軍報仇了!”
此話一出,本就吓得不輕的秋雲頓時身體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王後,難道、難道是……”
與秋雲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截然相反,王後是經曆過大事的人,很快便鎮定下來,斬釘截鐵地道:
“不可能,她的死跟哥哥沒關系。”
她雖如此說着,可從那閃爍的眼睛裏,林鈴兒看得出,她的心也是慌的。
秋雲跪起來往前挪了幾步,向王後靠近了一些,恐懼已經讓她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可是,王後,您是一國之母,貴爲王後,有鳳氣護體,她即使化成厲鬼也不敢找您的麻煩,那就、那就隻能從您身邊的人下手……先是哈将軍,下一個、下一個會是誰?”
秋雲的眼神慌亂得不知該落向何處,隻有一雙手依然緊緊地護着胸口,渾身抖得像篩糠。
林鈴兒心裏在猜想,秋雲此刻想必會認爲下一個就輪到她自己了吧?若論身邊的人,還有誰比她跟王後更親近?
她的心思王後都看在眼裏,不免生出一絲煩躁,低聲斥責道:
“慌什麽?”
這種時候,最需要的便是否定的意見與勸慰,這個秋雲非但未擔當起重任,反而比誰都驚慌失措,怎能不讓王後惱怒?
可秋雲卻是真的被吓住了,她仿佛沒聽到王後說什麽,丢了魂似的自顧自地說:
“王後,看來她是不甘心的,所以才一直不肯走,咱們要怎樣才能将她送走啊?不然不知道還會死多少人?像哈将軍那樣勇猛的男人都抵不過她的邪氣,如果、如果這件事驚動了國主,那……”
如果驚動了國主,那她們便必死無疑。
因爲她們冤死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兩條,其中包括國主最看重的龍脈!
王後不想聽她說下去,直接打斷了她:
“皮子,讓你求的東西帶來了嗎?”
林鈴兒恍然,忙低頭應着:
“帶、帶來了。”
王後很幹脆地向她伸出了手:
“拿來。”
她自懷中掏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小木盒,小木盒上面沒有雕花,沒有上漆,看起來十分簡陋,雙手呈到了王後面前,王後猶豫了一下,手不由得捏緊,最後還是拿了起來。
盒子打開,裏面赫然躺着一個貼着符咒的小木人,小木人雕着長發,羅裙,雖然隻有大概的模樣,但不難看出那是一個女人。
秋雲也順着看過去,當見到裏面的小人時,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連忙收回了目光,喃喃着:
“好像,好像宜貴妃……”
“啪”的一聲,王後毫不留情地打了秋雲一巴掌,喝道:
“閉上你的臭嘴!”
秋雲被打,精神被打得更加萎靡了幾分,想要抽泣卻強忍着不敢出聲。
在看着盒子裏面的小木人時,王後的胸口劇烈起伏着,林鈴兒看得出,即使不願意承認,但王後的恐懼感并不比秋雲少,隻是她貴爲王後,更懂得如何隐藏這種負面的情緒,因爲她不想被人看穿。
屋子裏安靜得吓人,林鈴兒仿佛聽到了兩個女人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一聲緊似一聲。
突然,外面有一隻鳥飛落,撲打着翅膀的聲音變得格外響,兩個女人均是大叫一聲,王後手中的小木盒也被扔翻在地。
明明是在白天,王後與秋雲卻抱作一團,四隻眼睛不住地盯着周圍,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在圍着她們轉,随時可能将她們置于死地。
林鈴兒卻僅僅是縮了一下身子,以示跟她們同感,屋内仍是死一般的沉寂,隻聽林鈴兒神秘兮兮的聲音響起:
“王後,奴才聽那廟中的僧人說,若想送走冤魂,必須了卻她生前最大的願望,才能使之放下前塵過往,放心地走入輪回。”
秋雲對這件事反應極大,就像落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拼命地撲騰着:
“生前最大的願望?”
她的眼睛開始放起亮光,
“王後,奴婢到現在仍記得,她死前的那段時間,日日夜夜哭着要解藥,整整72個時辰,這王宮裏就沒斷了她的哭聲。”
林鈴兒的心不由得一麻,被寒蟾血折磨了整整72個時辰的女人,每時每刻都在感受着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變得僵硬、失去知覺,大小便shi禁,舌頭麻木,最後恐怕隻有嗓子眼能發出絲絲縷縷的嗚咽聲,那是何等的痛苦?生不如死!
再看向王後時,不覺得那句話再正确不過:最毒婦人心。
“解藥?”
王後重複着這兩個字,面色變得難看起來,
“不可能!如今哥哥已經不在了,本宮自身難保,容不得半點纰漏。”
說到這個,她的恐懼感又漸漸消失了,相對于那些看不見的所謂的冤魂,她更在乎存在于現實中的東西。
雖然并沒有傳言說穆九霄中了毒,但是她不敢确定,有朝一日此事會不會東窗事發找到她的頭上來,在這之前,她不容許自己再出半點差錯,畢竟哈木朗這座大靠山已經不在了,她勢單力孤,沒有人再讓她倚靠。
秋雲亦明白此中道理,她就是王後的幫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斷不敢違逆王後的意思,轉而道:
“可是,除了這解藥,還有什麽是她生前最大的願望,奴婢實在想不出……”
王後冷笑:
“這國主身邊的女人,哪個不是整日惦記着本宮這王後的寶座?”
頓了頓,她若無其事地從榻上下來,走過去撿起了小木人,又把已經跌散的符咒也拾了回來,一下按在了小人的頭上,道,
“晚上,給她穿上那身衣裳,拿到她的寝宮,燒了吧!”
說罷,她把小人交到了秋雲手中,秋雲的手一抖,好像手裏托着的是宜貴妃的魂魄,膽怯地應下:
“是……王後。”
林鈴兒心裏一涼,事情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看來她是低估了這哲北王後的實力。
心裏還在盤算着下一步計劃,隻聽王後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皮子,這件事你功不可沒,若不是你買通了那個士兵,一口咬定宜貴妃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那個女人也沒那麽容易除掉。”
林鈴兒并不吃驚,這件事她早就從皮子那裏知道得一清二楚,于是跪拜道:
“爲王後效命,那是奴才的福分。”
頭頂上,王後的聲音變得平淡無奇,好似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謝王後。”
她應下時,王後的白色絨毛長靴已經從她的眼前走過,隻看見空氣中幾絲浮毛飄落,心中不知爲何升起一股莫名的荒涼。
從琉璃殿出來,她不禁回頭望了望這高大華麗的寝宮,a計劃沒有成功,王後很難搞,下面要執行b計劃了。
在審問皮子的時候,她知道了宜貴妃的死的确是冤枉,也知道王後和秋雲還有皮子以及段成安之間的種種厲害關系,那個小木頭人便是王後聽了段成安的建議,讓皮子出宮時偷偷去廟裏求來的,據說寺廟裏的僧人用符咒将宜貴妃的鬼魂鎖在了那個小木頭人裏,讓她不能出來傷害王後。
她将哈木朗的死大肆渲染一番,原是想利用王後膽小怕事的心理,從段成安那裏拿出解藥,她也好借機偷盜出來。
誰知王後如此鎮定,根本沒有再拿解藥的意思,她隻好另想他法。
不過,剛才王後最後那句話“本宮不會虧待你的”,仔細琢磨起來,爲何讓人周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