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尴尬的姿勢維持了數秒,她猛然起身推開他,道了聲謝,轉身便跑遠了。
穆九霄看着自己空空的懷抱,心裏湧上一股莫名的沖動。
就在她剛剛進府時,對于砍掉她的一雙手、甚至不惜要了她的命,他都無動于衷,如今卻連她摔跤都會莫名其妙地擔心,難道,他真的變了?
還是因爲,對她的身份,他一直都存着一絲希望?明知那是一絲不可能的希望!
氣息忽然變得急促起來,眼皮沉重地阖上,似在調整自己的心緒,直到聽到她的呼喊,他才睜開眼睛。
“喂,穆九霄,你說的百花園是這裏嗎?這裏真的有一百種花嗎?哈哈,不管有多少種,真的好漂亮啊……”
看着前面不遠處百花園裏忘形歡笑的她,就像個完全不谙世事的孩童,世間的一切紛擾都與她無關,這樣的她,卻終有一天無法逃脫他爲她安排的命運,想到這,他的心爲何會痛?
林鈴兒流連在百花園裏,一會看看這朵大大的野花,一會又蹲下去細細觀察另一朵小小的野花,認真又可愛。
不知何時,她的身邊出現了一雙銀靴,緊接着他的聲音從頭頂上飄下來:
“雲傾城,本王帶你來這不是玩樂的,你這七天裏的傑作呢?還不拿與本王看?”
林鈴兒拍拍手,站了起來,一臉的自信:
“我當然是來展示我的傑作的,穆九霄,你可别眨眼睛,看好了哦!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當當當當……”
她邊說話邊将雙手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衣襟上,伴随着最後幾個帶着音階的開場之後,她豁地一下拉開了自己的衣襟,一件貼身的肚兜頓時呈現在穆九霄眼前。
白色的流光織錦上,紅黃藍三朵大小各異的牡丹花競相開放,在綠葉的環繞下,三朵牡丹花好似躍然而上,鮮豔的色彩,逼真的花瓣,宛如真花一般亂人眼球。
見穆九霄眼中驚豔的神色,林鈴兒得意一笑:
“姐現在就讓你看看,什麽叫活靈活現,什麽叫以假亂真!”
她絲毫沒有覺得在一個男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肚兜有什麽不妥,臉上的笑容越發地得瑟起來,挺起小肚皮朝着蝴蝶叫道,
“蝴蝶蝴蝶乖,牡丹花兒開,速速飛來采,不采白不采!”
話音剛落,隻見數十隻蝴蝶從四面八方朝她的肚兜飛來,瞬間,她整個人便被蝴蝶包圍了。
這一壯觀的景象當真讓穆九霄驚呆了,不僅僅因爲蝴蝶,最重要的是,她怎麽可以在一個男人面前如此暴露而不知羞?
難道她以前就是這樣給她心愛的男人看她的肚兜的?
“怎麽樣,穆九霄,這就是你想看到的景象吧?蝴蝶飛來了,翩翩起舞了,你作何感想啊?”
林鈴兒得意地說着,她的自信與從容可不是裝出來的。
還記得當年雲傾城曾經送給她一個親自刺繡的肚兜,上面繡的正是她的一絕——牡丹。
這個肚兜原本是雲傾城的,但經過與林鈴兒的長期相處,尤其是在林鈴兒的幫助下,兩人成功地易容偷跑出宮外玩耍過幾次之後,她便對林鈴兒産生了無人能及的信任。
爲了進一步籠絡人心,她把這個肚兜送給了林鈴兒,還說這個肚兜就是她的護身符,隻要穿上它,就可以免于死罪。
對于生命第一的林鈴兒來說,這個肚兜至關重要,她穿的最多的就是它。
那天晚上她翻遍了小英子帶來的換洗衣物,才發現這個肚兜就穿在自己的身上,這才對穆九霄交給她的刺繡任務有了底。
如今穆九霄要把它當作壽禮獻給王後,她也就必須割愛了,反正現在她人已經不在大邱國,而且永遠也回不去了,有它沒它都一樣。
她背對着他,完全看不到現在穆九霄眼中的怒火。
刺繡他看到了,蝴蝶飛舞的景象他也看到了,可爲何他會如此怒火中燒?
“雲傾城!”
他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耳畔響起,随後人也被他一把拉了過來,對上他灼熱的目光,她的心不禁一跳,
“本王要看的是你的刺繡,不是你的、你的肚兜!”
他怎麽這麽兇?
林鈴兒無辜地眨巴着大眼睛,道:
“牡丹就繡在肚兜上,不給你看肚兜,如何看刺繡?”
這人有毛病吧?說話怎麽自相矛盾的?
“好了,穆九霄,刺繡你也看到了,蝴蝶你也看到了,用這副刺繡作壽禮還滿意嗎?”
說着,她拍了拍小肚皮上的肚兜,然後笑着看向他。
隻見穆九霄的眉擰了起來,雙拳越攥越緊,這個女人簡直讓他無話可說。
看着她雪白的頸子,精緻的鎖骨,若隐若現的酥胸,他竟覺喉頭發緊。
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嘩啦一下圍在她的身上,将她裹了起來。
直到這時,身爲現代女性的林鈴兒才意識到一絲不妥,臉上尴尬地飄上兩朵紅雲。
想她在2014年的時候,還在大庭廣衆之下穿過比基尼呢,這若是讓穆九霄看到了,還不得吐血而亡啊?
可她看到的隻是穆九霄的表情,卻看不進他的心。
七天裏,這個女人都被關在秋巒殿,沒人幫她,那麽這副刺繡便是她自己繡上去的。
看來傳聞是真的,大邱國的公主果然有此等絕技。
如果這個女人當真是雲傾城,那麽要如何解釋她的味道與帶給他的那種特殊的感覺?
失望與疑惑緊緊地纏繞在穆九霄的心頭,讓他矛盾不已。
“喂,穆九霄?穆九霄?”
發現穆九霄在失神,林鈴兒不由得從披風中悄悄地伸出一隻小手,在他的胸前杵了杵。
誰知穆九霄卻突然從懷中抽出了那塊小粉紅,舉到了林鈴兒面前:
“雲傾城,認識這個嗎?”
林鈴兒一愣,随後接過了小粉紅,拿到眼前認真端詳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它,當看到上面那個隻繡了一半的鈴铛時,她的心頓時像被人擂了重重的一拳,打得她透不過氣。
這種蹩腳的刺繡也隻有她才會繡得出來,當初在大邱王宮的時候,每個女孩都會刺繡,爲了掩人耳目,不讓人發現她的身份特殊,她也隻好在背地裏偷偷地學起了刺繡,這件小粉紅就是她的第一件作品。
當時她想着,自己的名字叫鈴兒,那就不妨繡個漂亮的小鈴铛做記号,可惜天不遂人願,假小子性格的她還是搞不定這種東西,最後隻能繡到一半就扔到那了。
至今爲止,她的肚兜除了身上穿的這片公主親賜的,還有這片小粉紅,便全都是空白的各色錦鍛。
如今再看到這個小粉紅,上面爛到爆的刺繡真是讓人感到慚愧啊。
可是,她的肚兜爲毛會在穆九霄的身上?
“這個……”
她費力地咽了下口水,臉白得像張紙一樣,卻什麽都不能問出來,
“這個不是你的小粉紅嗎?你的小情人給你的定情信物,你可是好緊張它的,幹嗎拿出來給我看?”
“你認識它?”
穆九霄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執着地問,眼中的焦急與熾熱讓她慌亂不已。
她當然認識,因爲這個肚兜就是她的。
一個清晰的鏡頭從混亂的記憶中漸漸抽離出來,溫泉之夜的那個清晨,她慌亂地穿好了衣服,趕回了王宮。
在去見雲傾城之前,爲了不讓人看到她有多狼狽,她特意換好了宮裝,可是在換衣服時,她才發現她的肚兜不見了,正是那片她繡了一半鈴铛的粉紅色肚兜。
爲什麽會在他這?爲什麽?爲什麽?
大腦一片混亂,突然,幾個鏡頭在眼前交織,溫泉之夜的男子,西廂中的穆九霄,還有他的吻,他的味道……
“砰”!
好似有一顆原子彈在心中爆炸,難道穆九霄就是溫泉之夜的男人?
這個發現讓她惶恐、慌亂……可最後定格在心裏的,卻是“慶幸”!
原來那個陌生男子不是乞丐、殘廢,也不是将軍、公子,他居然是穆九霄,瓦倪國大名鼎鼎的冥王?
如此說來,他一定見過她的真實面目了?
他還在樹上留了字,約她酉時不見不散,不知他去了嗎?
不怕不怕,即使他見過她的真實面目,也無法拆穿她,一個肚兜說明不了她的身份,隻要她不認不就行了?
她正了正神色,挑眉一笑,嬌俏地道:
“王爺,你早上吃什麽了,不會吃壞了東西導緻腦袋短路了吧?”
她把小粉紅塞回了他的懷裏,
“這是你的小情人的東西,我怎麽會認識?眼熟倒是真的,畢竟我也算見過它兩次了,這算認識嗎?”
話音落下,她從穆九霄的眼睛裏看到了失望,深深的失望。
他怎麽了?爲什麽要問她認不認識?難道……他認出她就是溫泉之夜的女子了?
想到這,她忽地轉過身,背對着他,不敢看他。
轉念一想,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與雲傾城的臉完全不同,而且沒有在他的面前暴露過,就算他硬闖西廂那晚,蠟燭也都熄滅了,他不可能看清她的臉的。
别怕别怕,林鈴兒,不要自己吓自己,她在心裏碎碎念着。
對了,她沒有見過溫泉之夜的男子,單憑這片小粉紅也不一定就能斷定他就是那夜的男人。
腦子飛快地轉了轉,一個主意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