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鈴兒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好不容易把她從死神的手裏搶回來,還放她出宮去找母親,她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就差那麽一步,她就算死也要死在宮外嘛,這死在宮裏了算怎麽回事?知道的是她自己一頭撞死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在宮裏被人怎麽着了呢!晦氣,真是晦氣!”
小鄭子對于映瑤死在宮内還是宮外很是耿耿于懷。
紫月看了看林鈴兒,知道她聽到這個消息後肯定心情不好,于是趕緊說:
“管她死在宮内還是宮外,總之咱們王後已經仁至義盡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爲她做了,她就算死也賴不到咱們王後頭上,何況她親姐姐映璐當時不也在場嘛,她知道自己妹妹是怎麽死的就行了,咱們可管不了那麽多。”
小鄭子頗爲贊同地點點頭:
“這倒是,不過這映瑤臨死前還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林鈴兒知道映瑤的死不是她造成的,可不知不覺地還是有些隐隐的自責,所以對于映瑤的臨終遺言特别關心。
小鄭子回憶着當時的情況,說:
“當時她撞得頭破血流,那情景挺慘烈的,映璐把她抱在懷裏,她卻對着我說了一句話,她說讓我告訴王後,她死了算是還了今生欠下的債,來生她一定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林鈴兒隻覺渾身發冷,心裏一陣陣地顫抖着,不由得用被子将自己裹緊。
紫月歎息一聲:
“唉,看來映瑤是真的知道錯了,她想用死來贖罪。像她這樣,還真不如像清心郡主那樣瘋了好。”
小鄭子搖頭說:
“可惜啊,這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你們是沒看見映璐那個傷心的樣子,抱着她妹妹的屍體怎麽都不肯撒手,哭得死去活來的,唉……本來今後的日子她們還要相依爲命呢,可轉眼就是陰陽兩隔了……”
兩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感歎着,卻隻見林鈴兒突然從床上跳了下來,隻穿着睡衣就往外跑去。
“主子,你幹什麽去?”
“王後……”
小鄭子趕緊追了出去,紫月随手拿了鬥篷也緊跟了上去。
林鈴兒光着腳奔跑在王宮的大道上,冷風刺痛了她的眼睛,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她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吳清清瘋了,映瑤死了,王宮又恢複了從前的甯靜,她不是應該高興嗎?
可是,爲什麽心這麽痛,這麽難過?
難過得隻想見到他,立刻見到他。
前一秒還想着要相依爲命,後一秒就是陰陽兩隔……這句話狠狠地擊中了她那根最敏感的神經,擊垮了她心裏那道本已脆弱不堪的防線。
什麽後宮争寵,什麽道歉冷戰,什麽是非對錯,在生命面前都變成了過眼雲煙,她現在隻想撲進他的懷裏,感受他的存在。
夜晚的王宮甯靜得像一座無人的空城,高大的紅牆間回蕩着她淩亂的腳步聲,從這一頭到那一頭。
突然,另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響起,從那一頭到這一頭。
清白的月光下,一道銀色的身影快如閃電般朝她奔來,在她還來不及看清他的面容時,一把将她擁入了懷中。
淡淡的檀香鑽入鼻腔,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懷抱,她淚如泉湧,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寬闊的胸膛永遠爲她準備,爲她敞開,将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裏,将她的身體包裹進自己的身軀,快一個月了,這一刻,是他最安心的瞬間。
她不知道他爲何會來,怎麽會來得那麽巧,她隻知道,在她最想見他、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蔔先知一樣的出現了。
此時此刻,她隻想縮在他的懷裏,放聲痛哭,将過去所有的哀傷痛苦通通化作眼淚,流幹,流盡。
小鄭子和紫月默默地站在不遠處,看着月光下的兩人,忍不住直抹眼淚。
兩道宮牆從腳下一直延伸到盡頭,頭頂皓月當空,地上人影成雙,若大的王宮裏,此時仿佛隻有他們,這樣的畫面美好得讓人心醉。
“太美了,搞得人家都想談戀愛了。”
小鄭子抹抹眼淚說。
紫月倒吸一口冷氣,側目而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邁了兩步。
太監也想談戀愛,真不知道對像應該是男是女。
林鈴兒哭夠了,擡起迷朦的淚眼望向霄,嘴巴嘟着,一副委屈的樣子。
霄一直擁着她,借着月光看着她可憐兮兮的樣子,連日來對她的思念如火山般噴發,再也壓制不住。
他捧起她挂滿淚痕的臉,聲音帶着情緒爆發時的暗啞:
“舍得來找我了?”
她像隻仰望主人的小狗一般,輕輕點了點頭,哭得鼻子都堵了:
“嗯。”
一個字帶着濃重的鼻音,好不可憐。
他能怎麽辦?隻要看到她這張哭得稀裏嘩啦的小臉,就已經讓他的心痛得一塌糊塗,哪還有心思計較那些本該好好計較一番的東西?
在她的額頭印上深深一吻,他這才招手讓小鄭子和紫月過來,從紫月手中拿過鬥篷将她裹緊,又聽小鄭子說:
“國主吉祥,王後急着跑去找您,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呢!”
他低頭看去,果然,兩隻雪白的小腳丫赤果裸着,上面沾滿了灰塵,纖細的腳趾因爲寒冷而用力地縮着。
他眉頭一皺,立即将她抱起,這個女人永遠都是這麽風風火火,什麽時候能讓他省省心?
再次回到他溫暖的懷抱,她哭也哭夠了,理智終于慢慢回籠。
“你怎麽會來?”
她吸了吸鼻子,淚珠還挂在眼角,
“不是還有十天嗎?”
她的意思是,你不是應該等着我去你嗎,怎麽主動來找我了?
他抱着她往景慈宮走,臉不紅氣不喘,目視前方,回答道:
“映瑤死了,你會難過。”
原來,他一直都記挂着她,所以在知道映瑤死後的第一時間就來看她。
淚水又忍不住流下來,勾緊了他的脖頸,使勁往他的懷裏縮了縮,她喃喃道:
“我好想你……”
是的,她好想他,就算那段跟他冷戰的日子,她一樣在想他,隻不過她拼命地壓抑着那份想念,不讓自己變得太狼狽。
可是現在才知道,原來說出這句話并不難,和好也不難,隻因爲愛着,不管對方做什麽都可以原諒。
他一直将她抱入景慈宮,放在床榻上才放手,紫月打來了洗腳水,他便讓他們退下了。
若大的寝宮裏隻剩下他們二人,他親手将她的雙腳放入盆中,幫她洗去污垢。
“多泡一會,可以驅寒。”
他擦幹雙手,坐在了她的身邊。
她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做完這一切,能讓萬人之上的國主爲之洗腳的人,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個。
當他坐在身邊時,她的雙眼向他的右手尋去,那天晚上,他用左手接住了她,右手握住了吳清清向她刺來的匕首,鮮血滴落在她的胸前,她記得清清楚楚。
幾天過去了,他的傷口好了嗎?剛才見他爲她洗腳,手上并未纏着繃帶,難道已經好了?
心裏還惦記着要向他道歉的事,可那句“對不起”哽在喉間,就是說不出來,剛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在人家的龍袍上,這會卻羞怯起來。
老半天,他隻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她也呆呆地坐着,眼簾低垂,兩人就像新婚之夜的小夫妻。
終于是她先忍不住了,一隻手悄悄地伸過去,拉過他的右手,将手心翻轉過來,喃喃地問:
“你的傷……”
以爲這是個不錯的開頭,誰料當看到他的傷口時,那觸目驚心的痕迹卻讓她張口結舌,淚水瞬間充盈了眼眶,
“怎麽會這樣?”
他的手心裏橫亘了一道傷,五根手指也有深淺不同的傷口,那些傷口的皮肉外翻着,雖然不再流血,可是剛才被水浸泡過,如今微微發紅,根本沒有完全愈合,
“你的傷沒好,爲什麽不纏繃帶?爲什麽還要碰水?”
她的聲音帶着責怪。
他卻連看都沒看那些傷口一眼,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戲谑道:
“心疼了?”
她被看得窘迫,一咬牙,恨恨地說:
“我爲什麽要心疼你?你不是把我打入冷宮了嗎?我幹嗎還要心疼你?”
她吵着就要把手收回來,他卻适時一握,正把她的小手攥進掌心,她甚至感受得到他掌心的傷口,心疼得好像那傷口一般裂開了。
打入冷宮?
“這就叫惡人先告狀,反咬一口。”
他始終看着她,
“我的正陽殿才是冷宮吧?”
他這是在怪她不去找他?
她想把手抽出來,卻又怕弄疼他的傷口,假意掙紮了兩下,隻能任他握着:
“誰讓你不把計劃告訴我?如果你早點說清楚,也不會鬧出這樣的誤會。是你自己把正陽殿和景慈宮都變成了冷宮,怨得了誰?”
“如果你早就知道是映瑤害了七七,你會沉得住氣嗎?”
他反問道。
“我當然能……”
她想狡辯,可惜就連她自己都不信,如果當初她知道是映瑤做的,一定會忍不住找她出來問清楚。
他接着說:
“如果你讓映瑤發現了端倪,我還怎麽能引出吳清清這個幕後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