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問你那天都看到了什麽,你就說不記得了。”
小穆圖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地點頭,說:
“是,奴才記住了。”
“還有你,什麽也不知道,記住了嗎?”
他轉而又對申城說。
申城默默地點頭。
兩人出了西暖閣,霄在申城耳邊說了些什麽,申城便匆匆離去,霄則進入了鈴兒的寝宮。
剛剛推開門,就見鈴兒急匆匆地往外跑,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裏。
他扶着她問:
“出什麽事了?”
林鈴兒好像在生氣,氣得臉都白了,她兩隻手緊緊地握着,指節泛白,渾身都在抖:
“我知道是誰,剛才七七醒了……是吳清清,是她穿着偷來的衣服,戴着黑熊面具,騙我的七七去了得月樓,故意讓她落水,是她是她是她!我要殺了她!”
“鈴兒,冷靜,冷靜點……”
“你讓我怎麽冷靜?”
她倔犟地仰起了臉:
“她要殺了我的女兒,你讓我冷靜?她害我也就算了,我确實是易容代嫁,犯了欺君之罪,栽在她手裏我認了。可是七七呢,她有什麽錯?就因爲她捉弄了那個女人,她就要來殺人?”
她的淚流了下來,掙出霄的懷抱步步後退,
“虧我還同情她,虧我還讓你安慰她,我真蠢,真特麽蠢!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七七說她不像是瘋子,我還以爲小孩子亂說,原來她真的是在裝瘋賣傻,因爲瘋子害人可以不算數,瘋子做什麽都可以被原諒,是這樣嗎?”
“鈴兒,别激動,七七還病着……”
他試圖勸說她,她卻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是啊,七七還病着,你也知道七七還病着,你的女兒就快被你的好妹妹害死了,你讓我不要激動?你到底是不是她的親爹?如果是,你就跟我一起去找她,我們去找她問清楚,她爲什麽要害我的七七,爲什麽?”
鈴兒歇斯底裏地叫着、喊着,在吳清清這件事情上,說她對霄沒有一點點怨,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霄不留她在宮裏,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若不是霄對這個吳清清心存愧疚,就不會一直容忍她到現在。
說到愧疚,他更應該感到愧疚的人難道不是她和七七嗎?
“住口!”
霄突然的一聲喝斥,讓她愣住了。
“你、你說什麽?”
“這件事到此爲止,今後不要再提了。”
他轉過身,背對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這句話,卻已狠狠地刺傷了她。
“到此爲止?”
她沖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拓跋九霄,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冰冷,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他再一次重複:
“我說,這件事到此爲止,不予追究。”
她的心跳好像停止了,雙手無力地推開他,她後退一步,像不認識眼前人似的,他居然說不予追究,不予追究?
“啪”,她使出全身的力量甩了他一個耳光,震得手掌生疼,淚如雨下:
“拓跋九霄,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在你心裏,我和七七還比不上一個吳清清!”
她指着門口,大喊,
“滾,你給我滾出去!從今天起,不許再踏進景慈宮半步!”
他看着她哭得紅腫的眼睛,聽着她濃重的鼻音,還有那從未有過的絕情,卻是一言未發,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身後,傳來她重重的關門聲,還有撕裂般的哭泣,他的心已經抽搐成一團,這個時候卻不能回頭,否則将前功盡棄。
景慈宮的院子裏,下人們都低垂着頭,不敢看他,剛才那麽大的争吵聲,相信這裏的每個人都聽見了,他的臉上還留着紅紅的掌印,沒有人敢打國主,除了這位王後。
他的腳步緩慢,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才堅定地邁開步子離開了景慈宮。
回到正陽殿不久,申城便帶來了紫月。
一見到霄,紫月便迫不及待地問:
“奴婢給國主請安,國主,聽說長公主落水了,如今情況如何?奴婢擔心死了。”
昨天發生的事驚動了整個王宮,就連向來如同王宮編外的落幽閣居然也聽說了。
霄站在正陽殿裏,面朝門外負手而立,今日的陽光着實好,照得整個王宮亮堂堂的,隻是再無孔不入的陽光,恐怕也無法照進某些陰暗的角落,無法照亮那些陰暗的内心。
他沒有回頭看紫月,隻是淡淡地問:
“近日,清心郡主可好?”
紫月有點發蒙,調整了一下狀态才答道:
“哦,郡主很好,奴婢代郡主謝國主挂念。”
其實郡主好不好,紫月真的不太關心,因爲她讨厭吳清清,非常非常讨厭,若不是看她瘋了可憐,她真想求求林鈴兒,把她帶走吧,她再也不想面對這個人。
“昨日,郡主都去了哪?”
霄直接問道。
紫月隻是稍作思考,便道:
“昨日郡主哪也沒去,一直在落幽閣裏,頂多就在附近逛了逛,奴婢一直陪着。”
“你确定?”
“嗯,确定,上次不小心讓郡主跑去景慈宮鬧事,落幽閣的人再不敢大意,昨日奴婢沒有離開過郡主半步,就連解手奴婢都在旁伺候着。”
霄突然轉身,紫月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國主。
他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裏,似要望穿她的心。
“國、國主,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麽?”
紫月跪在了地上,一臉無辜,戰戰兢兢地不敢擡頭,她想起了什麽,接着說,
“是不是因爲上次長公主來落幽閣捉弄郡主的事?國主,奴婢發誓,這件事不是奴婢告訴攝政王的,攝政王來探望郡主,郡主本來好好的在蕩秋千,卻不知爲何突然瘋狂起來,指着攝政王腳下大叫有蟲子,攝政王問起原因,落幽閣有那麽多雙眼睛看着,奴婢才不得不實話實說。隻是奴婢沒想到,攝政王竟如此心胸狹隘,使得長公主挨了罰……”
“夠了。”
霄打斷了她,
“退下吧,今日孤找你問話之事不得讓第三個人知道。”
紫月感到莫名其妙,卻隻能呆呆地應下:
“是,奴婢記住了。奴婢告退。”
紫月退下後,向來沉穩的申城也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國主,如果紫月所言屬實,那黑熊便不是清心郡主扮的,可是除了她,臣實在想不出還會有誰要害長公主?”
“既然不是她,自然另有其人。”
霄看向王宮上方的天空,就算王宮再大,能看到的天也就隻有這麽大,就算那隻黑熊再狡猾,也逃不出王宮這片天。
“去查一下,昨日公主落水之時,景慈宮裏的人的行蹤。”
他吩咐着。
申城眉頭一皺,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
景慈宮裏,七七隻是早上短暫醒來,便又昏睡了過去,瘦嬷嬷和幾個丫頭在旁伺候着。
因爲國主與王後吵架之事,整個景慈宮的氣氛比昨天更加緊張,下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主子會牽怒到他們。
林鈴兒怒火中燒,自從拓跋九霄走後,她就一言不發,見七七睡着了,她便開始翻箱倒櫃,把東西翻得亂七八糟。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您找什麽呢?奴才幫您找好不好?”
這個時候,誰也不敢亂說話,隻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小鄭子敢勸她兩句。
“主子,您說句話好不好?奴才求求您了……”
見她這副模樣,小鄭子急得圍前圍後,都快哭出來了,卻想不出辦法。
林鈴兒幾乎翻遍了所有的櫃子,終于找到了想要的東西,當她把東西亮出來的時候,卻吓得小鄭子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因爲,那是一把刀,是離開沙漠時鷹爪送給她的沙漠彎刀。
彎刀不大,卻足以緻命,刀柄上的藍色寶石閃着盈盈的光,本來隻是因爲好看、名貴才當作禮物送她,沒想到,如今她真要派上用場了。
“主、主子,您要幹什麽?”
小鄭子隻覺得雙腿發軟,剛才主子才打了國主一巴掌,這會又拿出了一把鋒利的彎刀,這是想幹什麽?殺之而後快?
“主子,不要,千萬不要啊!”
小鄭子連滾帶爬地跪倒在林鈴兒腳邊,抱住她的大腿,聲音裏都帶了哭腔,
“您可知道,那國主的臉打不得,就像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可是現在您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國主二話不說被您推出了景慈宮,夠了,真的夠了,就算國主再寵您,可他畢竟是王,你是後,後哪能鬥得過王啊?主子,奴才求求您,您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公主着想吧?如果您一時沖動做了傻事,公主可怎麽辦啊?再者說了,國主英明神武,您殺得了他嗎?您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啊,主子……”
“放手!”
鈴兒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給我滾開!”
“不放不放,打死也不放,除非您殺了我!”
小鄭子死死地抱住她的大腿,像隻癞蛤蟆一樣粘在她的腿上,怎麽甩都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