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清身上披着林鈴兒的衣服,懷裏還抱着一大堆,幾個景慈宮的丫鬟跟她搶着懷裏的衣服,紫月在一邊苦口婆心地勸說着,希望她不要再鬧了,趁着王後沒回來時趕緊離開這裏。
可吳清清卻充耳不聞,死命地搶着衣服,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着:
“放開,你們給我放開,這是我的衣裳,我是林鈴兒,你們憑什麽不讓我拿自己的衣裳穿?該死的奴才……”
據說林鈴兒不在的那段日子裏,她經常會來這拿衣服,随意動用這裏的東西,因爲鈴兒不在,所以霄多半不會理會她,隻是事後再把她拿走的東西補回去就好了,誰會跟一個瘋子計較?
冊封大典之後,因爲霄派人有意阻攔,所以吳清清才一直沒有出現在景慈宮,可今天這是怎麽回事,他派去落幽閣看管她的人都是幹什麽吃的?
怕吵醒七七,他将孩子交給了兩個嬷嬷,讓她們帶去長公主所住的東暖閣。
看着院子裏的一團亂,他眉頭微皺,看了一眼林鈴兒,随後便朝吳清清走去。
他不想任何人打擾鈴兒的生活,不允許任何人帶給她困擾與難過,可是剛剛擡腳,卻被林鈴兒給攔住了。
這時,紫月已經發現了國主與王後,一臉畏懼地跑上前來,撲通跪在了地上:
“給國主與王後請安。”
“怎麽回事?”
拓跋九霄臉黑得能滴出水來,這樣的語氣和表情令紫月更加惶恐。
“回國主的話,清心郡主她趁着奴婢去小解的時候,爬了梯子翻牆偷跑出來,奴婢回來時,發現郡主不在,就跑來景慈宮尋她,結果……”
紫月的聲音帶着哭腔,生怕國主會牽怒到她。
之前錢業來千叮咛萬囑咐,說是國主不想讓王後因爲清心郡主的事情困擾,讓落幽閣的人一定要把她看緊了,誰料王後才冊封短短幾日,就出現這麽檔子事,她可是難辭其咎啊。
紫月對林鈴兒有恩,她怕霄會爲難這個小丫頭,于是擋在霄的身前,扶起了紫月。
“不是你的錯,别怕。”
紫月感激地看着林鈴兒,抿着唇不知所措。
鈴兒看向吳清清,她似乎并未發覺國主與王後的歸來,依然在與幾個丫鬟争搶着衣裳。
鈴兒看了小鄭子一眼,他會意,忙上前斥責幾個丫鬟:
“大膽奴才,國主與王後駕到,你們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投入争搶中的奴才們這才發覺事情不對,齊齊跪下磕頭謝罪。
直到這時,吳清清才抱着衣服緩緩地轉過身來:
“霄哥哥……”
見到拓跋九霄,她兩眼釋放着異常的光亮,就像黑夜遇見朝陽,有他在的地方,她的世界才是陽光普照。
“霄哥哥,你來啦,你來看我啦?”
她的眼神癡迷,渾身像棉花一樣柔軟下來,再不是剛才那個瘋瘋癫癫的女人。
她朝他們走來,懷裏的衣裳散散落落地掉在地上,拓跋九霄的出現,将她全部的注意力轉移,好像她來這裏偷衣服就是爲了遇見他一樣。
看着吳清清的樣子,林鈴兒竟有些心酸,不爲别的,隻爲同樣身爲女人,同樣愛着一個男人,得到愛的那個可以整日春風得意,得不到的那個,就要每天以淚洗面,甚至把自己逼瘋,到了無藥可救的程度。
明知當初是吳清清向穆孤雄告的密,看到這樣的她,她卻恨不起來,隻是覺得她可憐。
“紫月,帶清心郡主回去!”
拓跋九霄怒斥一聲,紫月渾身一抖,趕緊跑過去扶住了吳清清。
“郡主,咱們回去吧,時候不早了,該歇着了。”
誰知瘋狂的吳清清力氣卻出奇的大,她雙手一推,紫月被她推了個跟頭,摔倒在地。
“你這死丫頭,說什麽呢,沒看到霄哥哥來了,歇什麽歇,我要陪霄哥哥舞劍,還要陪他說說話,他出征這麽久才回來,一定很想我。”
她滿嘴胡言亂語,看向霄時,眼神迷離,
“你說是不是,霄哥哥?”
霄的眉頭微皺,低聲道:
“錢業,送她回去。”
“是。”
錢業欲朝吳清清走去,卻被林鈴兒叫住:
“等等。”
轉而看向霄,她說,
“還是你親自送她吧。”
他的眉皺得更深了:
“你說什麽?”
不可置信的反問中,還帶了一絲愠怒。
他與鈴兒不同,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對于不愛的人,他不會給她一絲希望,就連同情都不會給。
所以不管吳清清瘋成什麽樣子,他都隻會冷眼旁觀,他全部的愛隻給了一個人,再分不出一點點來給其他女人。
她拉着他的手臂,說:
“如果你能給她一點點安慰,也許她就不會再來這偷衣服、假裝是我了。我知道,你不希望她來打擾我,可是看到她這樣,我也不好受,同在一座王宮裏,這裏是我的天堂,可我也不希望這裏變成她的墳墓。”
他冷笑:
“于她而言,哪裏都是墳墓。”
因爲得不到他,就算她在離他最近的地方,同樣如置身棺椁,這是她的心病,不是一次相送、一點安慰就能治好的。
她知道他是個冷情的人,不想逼他,也不想讓吳清清變得太可憐,畢竟霄是她的男人,誰會願意自己的男人去呵護别的女人?
“要不這樣吧,我陪你,我陪你送她回去,好不好?”
她望着他,眸中點點星芒。
看着朝他走來的吳清清,再看看身邊滿眼期待的女人,他終是爲她妥協。
轉過身道:
“還不走?”
“我就知道,可愛的……”
林鈴兒咬唇低笑。
再回身時,隻看到吳清清愣在原地:
“霄哥哥,你别走……”
淚眼欲滴,她嘟着嘴,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林鈴兒于心不忍,走過去說:
“走吧,霄哥哥會送你回去。”
吳清清略帶驚訝地擡起頭:
“你說的是真的?”
她沒有問鈴兒是誰,隻是癡癡地盯着霄的背影。
“當然是真的,你看霄哥哥就站在那裏,等着你過去呢。”
鈴兒指了指霄。
吳清清破涕爲笑,翹起的唇角就像個天真的孩童,完全不食人間煙火似的。
就在她快跑到霄的身邊時,卻突然大叫了起來:
“啊……蟲、蟲子!霄哥哥,救我,救我啊……蟲子,好可怕……”
霄剛剛轉過身,她便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使勁勾着他的頸子,把自己當個蝙蝠一樣挂在了他的身上,
“蟲子,我最怕蟲子了,好可怕,好可怕,霄哥哥,人家好怕……”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所有人,包括林鈴兒,她看着緊抱住霄不放的吳清清,還有那一聲聲柔軟似水、媚惑衆生的驚呼,這真的是一個瘋子的所爲?怎麽看着就像是故意投懷送抱呢?
霄的身體僵硬着,看着不遠處鈴兒憋着氣的冷臉,他不動聲色地拉開了吳清清,厲聲喝道:
“錢業,備轎!”
誰都看出來國主動怒了,紫月馬上過來扶開了吳清清,錢業也趕緊叫人備轎,一時間,景慈宮裏因爲國主的一句話,而變得異常安靜,衆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林鈴兒,林鈴兒也瞪了回去,她可真是好心沒好報,這個吳清清仗着自己瘋了就可以爲所欲爲是嗎?想抱誰就抱誰?已經是冬季了,哪裏來的蟲子?她這幻想得可真是時候!
東暖閣裏,一雙大眼睛趴在窗戶縫上眨呀眨的,張嬷嬷拍了拍七七的肩膀,怕吓着她似地,小聲說:
“長公主,外面消停了,您也該睡了吧?”
七七一直目送着父王母後和吳清清走出景慈宮,才縮回了小腦袋,關好窗子,回頭問道:
“嬷嬷,那個女人是誰啊?爲什麽會抱着我父王?”
被送回東暖閣時,七七就醒了,外面的動靜太大,又有那麽多人,她怎麽能不好奇,于是趕緊爬起來看熱鬧。
張嬷嬷一五一十地說:
“那個女人啊,是清心郡主,攝政王的獨生女兒,叫吳清清。”
怕犯了忌諱,她湊近了七七的耳朵說,
“她是個瘋子,平日裏公主若是遇到她,可得躲遠點走,别讓她傷着你,瘋子不知輕重。”
七七的大眼睛轉了轉:
“瘋子?”
從前她在高昌國的時候見過瘋子,穿得破破爛爛,行爲舉止極其怪異,跟這個瘋子可是大不相同,
“她真的是瘋子?爲什麽瘋了?”
張嬷嬷說:
“她可不是瘋了嗎?聽說啊,當年你母後之所以會離開瓦倪,流離失所,帶着你在外面漂泊了這麽多年,就是因爲她向瓦倪的國主告了密,說你母後犯了欺君之罪,後來這件事被你父王知道了,你父王不能原諒她,所以她就瘋了。”
“她爲什麽要害母後?爲什麽父王不原諒她,她就瘋了?”
七七雖然年紀小,可經曆的事情卻比一個普通人一生還多,也許她不懂什麽是欺君之罪,但是卻能從嬷嬷的話中分辨出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