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很是雀躍的向前走去,大概是走到一半的時候不再動了,站在河邊溜達了幾圈,顯得十分焦灼的樣子,四處喊人又得不到回應。
秦沐隻是遠遠的墜着,并沒有靠近,此時見那小孩一臉焦急的樣子甚爲有趣,這小屁孩兒能有什麽事情,讓他急成這樣?
秦沐走了過去,隻見那看起來不深的河水裏,漂浮着一個身着輕紗的女人,那女人一襲青色輕紗,輕紗内竟然什麽都沒有,因爲打濕了貼在那女人胸前,隐隐約約仿佛還能看見胸前那兩點嫣紅。
“姐姐——姐姐——你不要站在水裏呀!姐姐——”孩童着急的在岸邊喊着,邁着小短腿兒着急的在岸邊跑過來跑過去,他甚至跑進了河裏,隻是他那小短腿,剛一進去,就已經沒入了膝蓋。
“姐姐——你站着不要動,小文救你。”小屁孩強忍着對水的畏懼,一點點的走向了那個站在河中心的女人,那女人一直低着頭,頭發垂下來遮住了面容,秦沐也看不真切,究竟是怎麽個樣子。
在那小孩快要靠近那女人的時候,此時的河水已經沒入他的胸前,連秦沐都爲了他着急,在岸邊轉來轉去,在小孩的意識中,秦沐屬于那種并不存在的東西,這裏是他的夢境,他就是這夢境裏的神,他說誰存在就存在,不存在的,永遠不存在。
秦沐走過去,徒勞打抱起河水中心的那個小孩,他的手生生的穿過那小孩的身體,無濟于事,苦笑一聲,明明早就想到了的。
隻是無意間瞟了一眼,那旁邊一直靜立着的女人,此時女人微微昂起了頭,漆黑如墨的頭發下面,是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文秀。
記憶中的某張臉,終于與那小孩吻合,這不就是司空文征的縮小版麽?隻是梳着那樣的總角發髻,有些認不出來罷了。
聯想到文秀曾經說過,因爲愛司空文征,才會舍棄了修爲跟他在一起,也就是說,很早之前,文秀隻是一個鬼物。
想到這裏,秦沐倏然一驚,再看向那小孩之時,明明水位已經沒入胸口,卻還執拗的抓着文秀的衣襟不放,純真的小臉上沒有一絲雜質,眼睛清澈見底。
文秀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伸手摸向孩子的額頭,卻被這樣純淨的目光看得有些猶豫。
河底仿佛某種東西發出難聽的尖嘯聲,秦沐一愣,想起在湖心小島遇見的紫色孩子來,還真讓秦沐給猜對了,文秀先前和那紫色巨嬰是一體的,屬于鬼嗜的變體。
聽着這樣的聲音,文秀目光一派決絕,仿佛是下了某種決心,手臂搭上小孩的肩膀,隻是那一瞬,河水湧動,文秀的背後升起了血盆大口,小孩隻是看了一眼,便身如抖篩。
“姐姐,快跑!”小孩咬着牙,強忍着恐懼說道,明明自己都那麽害怕了,還拖着個人跑,在這樣的河水裏,怎麽可能跑得脫。
秦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見着小孩被血盆大口吞入其中,和紫色巨嬰戰鬥過,知道那巨嬰就是不咀嚼,其舌頭内都有腐蝕性的東西,這樣的東西那小孩若是沾染上了一點,都可能命喪黃泉。
然而秦沐所擔心的,最終沒有發生,在最後關頭,女子猛然将那小孩推出水面,自己帶着下面的東西,沉入了河底。
隻留孩子茫然的神情,在河上哇哇啼哭。
周遭畫面一陣扭曲,并且泛着強烈的白光,在這樣強烈的光芒下,秦沐不得不閉上雙眼,再度睜開時,發現依舊是那條小河,那個孩子長大了些許,正趴在地上對着那片河流說話。
“姐姐,今天夫子誇我了呢。”
“姐姐,你好漂亮,爲什麽不從這裏離開呢?”
“姐姐,這是娘親做的饅頭,可好吃呢,你嘗嘗可好。”
“……”
秦沐站在男孩的身邊,最開始的時候,文秀隻是如同第一次一般靜立在水中,後來便慢慢靠近,同男孩嬉戲玩耍,而男孩,每天的來來往往,上學前或者放學後,都要在這條河邊,同文秀戲耍一番。
有許多次,文秀都有機會出手吃掉這個孩子,可每每到最後,卻看着孩子的純淨的面容,不肯下手。
而每當他走後,文秀總是靜立于水面,久久的望着孩子離去的方向,眼神從最開始的不解,到最後的依依不舍。
從男孩最開始稚嫩的面容,漸漸長大,成爲一個帶着羞澀笑容的少年,秦沐站在路邊,猶如那些沉默的樹,默默的看着孩子的成長,唯一不變的,是他一如既往的身影。
别說那文秀了,就是秦沐,都感動。
就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少年,男孩從最開始的稚童,長成了翩翩少年,那日,他穿着新衣,背着新做的書包——是用竹子拼湊起來的,言笑晏晏的來到河邊,告訴那個從小陪他長到大的女子。
“姐姐,我要進京趕考了,等做了大官,就迎娶姐姐回家。”
那日文秀沒有浮出水面,她躲在水下靜靜的聽着孩子的誓言,孩子執拗的在河邊等着文秀現身,可這一等便是一個晚上,到了天亮,孩子無奈的離開。
文秀笑着搖頭,看着孩子怅然的背影,淚水溢滿眼眶,望着男孩離去的方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兩人永遠不可逾越過去的鴻溝。
之後的很久,男孩都沒有來過。
文秀經常趴在岸邊等,等了好久好久,從春天到冬天,從冬天到夏天,一年又一年,路邊的葉子黃了,又綠了,岸邊的雜草深了,又淺了。
一年年,一月月,男孩終究沒有出現。
看到這裏,秦沐恍然,這哪裏是司空文征的夢境,司空文征那老貨喝過了孟婆湯,再次投胎于司空家,他怎麽可能記得從前的事情,唯一的可能,這是那鬼嗜文秀最後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