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秦沐答應了一句,讓那魂魄躺回體内,深吸一口氣,準備吟唱巫歌。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衰竭,換句話說,回天乏術,你真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黑珍珠第一次看見秦沐如此凝重的表情,有些好奇的說道,在她看來,關雪的身體已經不能再用了,魂魄與身體的那層關系也快要斷開,身體已經完全衰竭,就算是魂魄強行回歸體内,身體依舊會繼續衰竭下去,直至腐爛。
“或許吧,”秦沐苦笑一聲,黑珍珠都能看出來的事情,他豈會看不出來,現在隻希望那個傳說是真的。
一串串奇異的音節自秦沐的口中吟唱出來,在空中調皮的打着卷,那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似乎很近,音調不激昂,卻也不平淡,聽之爲人一舒暢,黑珍珠想要捕捉住這旋律,卻怎麽也記不住,不知不覺的沉靜于歌曲所描繪的景色當中去。
黑珍珠仿佛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片盈盈的綠意,開始的時候仿佛是在黑暗的甬道中前行,而甬道的盡頭,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大地複蘇,萬物蓬勃生長,這樣一排祥和的景象在鋼鐵林立的大都市中不複相見。
黑珍珠從小生長于鬼界那種一片低沉色調的環境中,秦沐的巫歌給她帶來新奇的感受,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自身好像有些變化,又說不上來是怎樣的變化,她隻能以感激的眼神去看向秦沐,可秦沐現在的樣子吓了她一跳。
隻見秦沐不知什麽時候嘴角已經開始帶血,雖然所吟唱出巫歌的聲音還是沒有一點變化,依舊空靈美妙,隻是他每吟唱一次,黑珍珠都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氣息在變淡,圍繞着他的是一層淡淡的金色,這些金色的光芒從他口中的巫歌變幻而來,包裹着他,再從他身上傳遞到女孩的身上。
那女孩臉上裸露的暗紅色的肌肉上,有黃色的小肉芽在不斷的蠕動,生長,秦沐每吟唱一句,那肉芽便生長一分,黑珍珠觀看的時候,才發現這肉芽已經開始遍布女孩臉上的每一個角落,修複這被撕掉的人皮。
秦沐又吐出一口鮮血,以他現在的狀态,強行的吟唱這樣的巫歌太過勉強,若是小白現今在這裏,定會阻止他,因爲他現在所吟唱的,就是他從未使用靈力吟唱過,而強行使用的巫歌——反生。
重華在教給秦沐反生的時候,就告誡過他,這樣的巫歌非萬不得已不得使用,隻怕是秦沐當時聽課的時候出了小差,否則,怎麽會不了解什麽叫做“萬不得已”?
在一天當中,連續兩次使用同樣的一首巫歌,對秦沐的負荷極大,第一次對關羽使用的時候,雖然未吟唱全部,但秦沐已經可以清楚的感應到那股反噬的力量。
如今再一次使用,秦沐已經吟唱到歌曲的後半部分,在開始的時候,秦沐還能維持聲音的穩定和空靈,而現在則聲音漸漸的沙啞,吟唱的速度也慢下來,秦沐隻能盡量的拖着每一個音節,隻要保證這音節不會斷掉,這首巫歌也就算作完成,效果都還是有的。
黑珍珠隻感覺到秦沐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弱,仿佛随時都可能随風而去,她恐慌的看着秦沐,雖然她也曾讨厭過眼前這個呆子,但是當她感應到秦沐身體上的虛弱之時,心中剩下的隻有恐慌。
秦沐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他的聲音嘶啞,曲調緩慢,而黑珍珠直接沖過去想打斷他的吟唱,黑珍珠不曾發覺,她的眼睛裏面都是淚水,隻是在她沖過去的時候,從秦沐身上發出的金光死死的将她攔在外面。
這樣光明的力量,隻有在佛寺中看見的如來金身上才會出現,這樣的力量,生生的将黑珍珠與秦沐兩人隔開,人鬼殊途,縱使黑珍珠是鬼差,是閻王的女兒,可依舊是鬼界的人。
黑珍珠不能前進一步,不代表秦沐沒有察覺,他虛弱的對着黑珍珠露出一個微笑,黑珍珠捂着嘴眼睛如同斷線的珠子般的掉落。
随着秦沐最後一個音符的發出,他身上所有的金光突然迸發出強烈的光芒,一點點的沒入躺在地上的關雪身上,阻隔在秦沐與黑珍珠之間的屏障也完全消失,黑珍珠一把沖了進去,在秦沐倒在地上之前一把扶住他。
看向那個叫做關雪的女孩,她身上已經沒有了一絲傷痕,所有的裸露在外面的肌肉上面都長了新的皮,呼吸漸漸平穩,嘤咛一聲,就要醒來。
“這……這是哪兒?”關雪坐了起來,此時她還沒注意到自己是一絲不挂的,還在茫然的看着四周,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我……我能說話了?”
黑珍珠注意到,她說話的聲音極爲怪異,音色忽高忽低,像是被分散的電線,一會一股,一會兩股,一會粗,一會細,雖然能從她的音色中辨認出她說的是什麽,可依舊覺得别扭。
關雪激動得從地上站起來,此時她才發現自己是赤身**的,在房間内打量一圈後,目光定格在書桌上暗紅色的桌布,連忙跑過去一把扯了出來,卻又愣了愣,抓着那桌布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雙腿,絲毫不顧及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
“我……能站着了?”關雪的眼眶中突然流出淚水,蹲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看來師父沒有騙……我。”秦沐虛弱的聲音将黑珍珠的視線拉回來:“這反生歌不僅能夠起死回生,還能夠恢複一切。”
看着秦沐虛弱的樣子,黑珍珠是又急又怒:“你傻不傻啊你!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的樣子有多危險……我以爲……我以爲……你要……”
“以爲我要挂了?”秦沐自嘲的笑笑:“我命硬,死不了的……而且我還要……還要……”秦沐的話說到這裏,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被打斷的話的末尾,還有一句,在秦沐心底響起:“我還要保護你啊。”
幾道亮光在門前突兀的出現,子彈上膛的聲音自門口響起,看着眼前的畫面:孤獨少女蹲坐在地上抱着一張破桌布哭得死去活來,一個男人衣冠不整的倒在地上,衣服上還帶有星點血迹……來者拿着大喇叭吼道:“警察!不許動!”
尋常人是看不見鬼差的,黑珍珠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突兀的出現,生生的從她懷裏搶走秦沐,檢查了一下呼吸後放在擔架上,幾個真槍實彈的警察給那關雪披上衣服,攙扶着她離開。
秦沐隻感覺到身子浮浮沉沉,他不知道最後自己爲什麽想要對黑珍珠說,我要保護你。開玩笑,那女流氓,不欺負别人就不錯了,還需要他的保護?
浮浮沉沉,明明滅滅中,秦沐好像看見了光亮,伸出頭來,竟然在一片河流當中,秦沐遊泳技術不賴,卻是最難看的狗刨式,好不容易上了岸,被那河水凍得直發抖。
回頭打量着河邊,不遠處,梧桐樹下,一個熟悉的身影身着紫藍色的裙裾,黑色如瀑的長發傾瀉而下,幾根水藍色的發帶束起長發,待秦沐走進,慢慢的轉過身來。
那臉龐竟然是黑珍珠?!秦沐見慣了她飛揚跋扈的樣子,突然這女人穿得這樣淑女,讓秦沐小心髒受不了,眼光繼續打量,發現她手中環抱着的是一尾白狐,妩媚而狹長的眼睛眨了眨,看向秦沐的時候,卻隻是不屑。
小白?她何時與黑珍珠相處得這樣好了?兩女人碰面,見面就掐,每回小白見到黑珍珠的時候就如同老鼠看見了貓,哭爹喊娘叫喚個不停,如今這般對黑珍珠依戀的樣子是要鬧哪樣,還對着自家的主人翻白眼?
“沐,你來了。”黑珍珠淑女的喊了秦沐一聲,秦沐卻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别介,你還是叫我秦大傻或者是秦大棒槌吧,我不适應。”秦沐被黑珍珠淑女的樣子給殺傷了。
黑珍珠微微一笑,那笑容和煦溫暖,秦沐爲之一呆,緩過勁來心想黑珍珠還是有幾分姿色的,隻是平常那副打扮,看不出來而已。
“沐,我一直都很想你,可是,這裏卻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黑珍珠微微一笑,右手一拂,秦沐還沒來得及問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就感覺到一股大力将自己推開,推入那冰冷的河水。
秦沐想張口問她爲什麽這樣做,卻死活動不了,最後的看到的畫面,是黑珍珠抱着小白一臉哀傷,那種表情在黑珍珠的臉上從未見過,如今秦沐見到了,心卻抽空般的疼。
心裏那句話又再次響起,似是歎息,又輕聲呢喃:“我要保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