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肖似故人


家家日子都不好過。

三個人到了最後,都在喝悶酒,喝的醉醺醺的。月華在王府裏左等人不來右等人也不來,油燈都要枯了,便讓崔之濁打發人去找劉逸。

崔之濁帶着幾個人,到了街上,正巧看到在清河王府弟弟也帶着人,崔之濁去問他,他說清河王讓人過來的。

崔之濁看到劉逸,劉逸已經不省人事了。三人之中,隻有清河王還老實地坐在椅子上,頭不斷點,如同小雞啄米似的。

崔之濁吓了一跳,這身邊又沒有個侍衛,若是有人欲行不軌,三個人能死在這。

兄弟兩個急忙将三人都送回去。

劉逸被接到牡丹閣,崔之濁把他放到軟塌上,就帶着退了下去。

水仙去外面打了水,劉逸身上一股子酒味,月華給他擰了帕子。

轉身之間,劉逸臉上居然兩行清淚。

月華急忙擋住,讓所有人都退下去。她輕輕擦着劉逸的淚水。劉逸睜開眼,一看見是她,哭着說:“衛慎死了。”

衛慎這個人頗有幾分清高,和月華也是早已看不對眼許久了。兩個人一般都是無視對方的。

月華牽動嘴角,笑笑說:“人總是要死的,我的紅杏也死了。”

劉逸搖頭,說:“你想想水仙死了。”衛慎最初是劉逸的伴讀,後來放棄在朝中爲官的機會,甘心在王府中做了幕僚。兩個人朝夕相處,劉逸将他看做親兄弟的。

月華隻是說:“這天地間,我們都是蝼蟻。水仙總有一天會死,我也是。”

“我不該讓他跟着我的。”劉逸依舊在搖頭。

“他還有個弟弟吧。”月華幫他更衣,說,“把他提拔起來,也算是對衛家有個交代了。”

劉逸依舊不停嘟囔着,一會兒這個死,一會兒那個活的。這麽多年的夫妻了,他的心思月華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

劉逸不安。

不僅因爲衛慎死了。

“王爺心裏不高興?”月華問,“可以與我說說。”

劉逸還在搖頭。

月華猜着,最近的事,也隻有這場平叛了。叛亂已經平息,該沒什麽可煩憂的了。“我看奏報上,什麽也沒寫。”月華問,“能同我說說嗎?”

“劉迎也死了。”劉逸說。

這月華到不意外,他既然能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自然是好好想過結局的。

“他是怎麽死的?”月華跟着他的話問。

“我,我們圍住了他……”劉逸說,“他,一直不肯,把劍放下來……”

月華點點頭。

“他也是我弟弟,我要了我,弟弟的命。”劉逸說。

月華把他扶到床上,拉上簾子,讓他睡下。劉逸一把拉着她的手:“我,我不想讓他們死的……”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月華說着,要轉身給他蓋被子。

“你别走。”劉逸說。

“我不走。”

“你永遠别走。”

不光是劉逸,就連月華也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骨肉相殘。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

劉逸是見慣生死的人,戰場上,殺人如切瓜,若不想被切,便隻有切人了。那時候死的,對面的人,他不認識,并不是他在意的人。

就連長琴的死,也隻是感到“不真實”,而沒有悲傷。劉逸在長琴死後,甚至覺得,終于從他的陰影下解脫了。

月華和衣躺在他的身邊。

月華也是見慣生死的人,宮裏的日子不好過,身邊個吧要好的人,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在正常不過。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不須春風,蝴蝶的翅膀稍稍扇動,便四散開來。

“夫人,醒酒湯。”門外傳來了水仙的聲音。

月華爬起來,劉逸還緊緊抓着她的手。

“端進來。”月華說。

水仙把醒酒湯端進來,月華喂了劉逸喝了:“隻怕不太夠,明日一定要頭疼。”

水仙說:“夫人真心疼王爺。”

月華問:“南苑那幾個還好吧?”

“南苑的女人知道王爺上我們這邊來了,說是呀來見王爺,鬧了好一陣,卻沒有來。”水仙說。

月華無聲笑了。

劉逸動了一下,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穩。月華安撫了一下,水仙退了下去,劉逸沒有再動。

月華在宮裏的時候,曾聽人說過,酒是最能看透人心的東西。喝酒醉了的人,腦子都是很清楚的,隻是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罷了。

月華不知道,劉逸是真醉了,還是在裝醉。

就算頭天晚上喝死了,第二天還是要上朝。月華把迷迷瞪瞪的劉逸拽起來,猛灌了幾大杯水,然後把他塞到車裏。

半路有個丫頭來攔車,劉逸還沒醒,叫水仙轟走了。

劉速告了假,隻有劉過來了。劉逸一直閉着眼睛,站在那裏睡覺。

文王夫人來的很遲,一臉蒼白,幾乎迫不及待癱坐在了王座上。

按理來說,劉逸要禀報戰況的,不過劉逸的臉色也是很糟糕,韓國夫人韓淩笑就站出來。

“你的奏報我看了。”文王夫人說,“逆賊最後如何了?”韓國夫人說:“劉迎已伏誅。”

文王夫人松了口氣。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在惶恐中度過,現在終于能睡個安慰覺了。

“驗明正身了?”趙相問。

“确是劉迎無疑。”

文王夫人問:“他是怎麽死的?”

“亂軍之中,胸口受劍而死。”韓淩笑說。

“殺了他的人是誰?我要好好獎賞他。”文王夫人說。

一直閉着眼睛的劉逸突然說:“逆賊眼見大勢已去,拔劍自刎了。”

哦。月華想,這個結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朝中至少一半人也是這麽想的。

“算了,以侯位下葬吧。”文王夫人說。這個已經是格外優待了。

劉迎到底是怎麽死的,已經不重要了。

接下來就是要準備清河王的大婚,這個其實不要月華操心,崔之濁就能辦的很好。

靖南王夫婦剛回到王府,就被一個丫頭攔住了,那丫頭跪在地上不斷磕頭:“求王爺見見我們主子吧。”

月華覺得臉生,水仙在邊上小聲說:“宮裏出來的。”

月華心下有數,對劉逸說:“王爺還是快點去看看吧。”

劉逸也多多少少知道後院的事,讓那丫鬟帶路,夫妻兩個人去了花紅那裏。

院子外面的小丫頭們正在打牌,水仙一掃,各個院子的都有。看到王爺王妃,她們吓得急忙站起來,就要通報,劉逸一擺手:“你們夫人要靜養,我進去看看就好。”

兩個人輕手輕腳進了裏屋,隻見花紅躺在床上,邊上兩個丫頭,一個打扇子,一個剝葡萄,快活的不得了。

月華掩嘴輕咳一聲,花紅張開眼,剛要開罵,一件事王爺,吓得立刻從床上滾了下來,伏在地上:“給王爺請安。”

劉逸皺着眉說:“起來吧,坐着。你不方便,就不用行禮了。”

花紅挨着凳子邊坐着,月華生怕她摔着。花紅的驚恐,月華看的一清二楚,人都說孕婦不經吓,果然如此。

“多謝王爺挂念。”花紅說。

“幾個月了?”劉逸問。

“大夫說大約三個月了。”花紅回答。

劉逸有些發愣,月華看到一絲驚訝從他臉上劃過,轉瞬即逝。

“既然有了身子,就好好休息吧。”劉逸興緻缺缺,一揮手,示意月華一起走吧。

花紅好似松了口氣。

月華有些不解,這花紅平日裏巴不得天天與王爺見面。而且,剛才不也是她的丫頭攔住王爺的?

夫妻兩個人往牡丹閣去了,走到長廊那裏,四周無人,劉逸突然問:“你說,這孩子,能生的下來嗎?”

月華心頭一凜,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劉逸在懷疑自己會暗中出手,謀害這個孩子?

不要說這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算是個兒子,又怎麽能撼動元讓的世子寶座?不說别的,太後是最重嫡庶的,頭一個不答應。

“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要你猜猜看。”劉逸似乎看出她在猶豫什麽。

月華垂下眼睑:“難。”

劉逸說:“是挺難的。”

月華心中暗自琢磨:難道劉逸并不看好這個孩子?

劉逸說:“這些日子,後院隻怕不太平靜了。”

月華看他說的頗爲笃定,估計是在這中間參合了一腳。這麽一攪合,月華心裏有了底,可卻不平靜。

劉逸看着她說:“你今天是怎麽了?從朝會上下來就很不對勁。”

月華有些躊躇,最後把心一橫,問:“劉迎真是自絕?”

劉逸扭頭便走,月華追上去。

劉逸突然停下來說:“我看着他死的。”

月華以爲他生氣了,劉逸并沒有生氣,比起昨天晚上,鎮定太多了。

“他是我兄弟,我也不想讓别人動手,髒了他的身份。他很絕望。”劉逸說,“那個神情,到是讓我想到了長琴。”

劉逸幾乎不怎麽談論已故太子長琴的,隻有月華會時不時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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