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往後,眼下就要入冬了。冬天一到,各種年節就要到了,各處都準備着封筆了,天一冷,靖南王府衆人心思都在浮動。
水仙和崔大管家對着帳。
靖南王府的帳是南北分開的,内政司統一将宗室的銀錢發下,月華和劉逸算清楚,便各自取走。
王妃今年從外面回來,牡丹閣的銀錢自然是比以往用的多,月華雖可以上朝,卻是待罪之身,并未有俸祿,好在經過劉逸的努力,封地算是要回來了,水仙并未覺得這些日子有多難過。
末了,水仙要看看南苑的帳。作爲主母,想要看看賬冊也是正常,王府有不少是公賬,崔之濁也就由着她看。
水仙看了,有些皺眉,南苑的銀錢比往年用的多得多。雖說南苑現在可供着尊大佛,可那年如夫人懷着元嘉郡主的時候,也沒這麽個用度。
吃食不說,炭錢還有衣料錢,簡直吓人,十月不到,就開始用炭,還是上好的銀霜炭。
眼下不過十一月,還未到冷的時候。
“這點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錢哦。”水仙歎了聲。南北分開,南苑的事她不好插手。
兩人正說着話,一個小丫頭跑進來。水仙瞧着眼生,問:“你來何事?”
“我們姑娘讓我過來拿炭。”那小丫鬟說。
“你們姑娘是哪個?”水仙問。
“我們正是花紅姑娘。”那丫鬟口中略帶自傲。
水仙玩笑說:“她那肚子就金貴着呢,可千萬不能有什麽閃失。”
“今年天氣特别冷。”那小丫鬟說,“我們主子正好身體重呢。”
崔之濁和水仙并未爲難她,讓她領了炭便離開了
“就她比别人格外金貴。”水仙和崔之濁小聲抱怨說,“連王妃這會兒都還沒用炭呢。”
崔之濁說:“今年确實比往年冷了些。”
水仙說:“是這樣沒錯,今年京中恐怕日子不好過。”
崔之濁說:“我能管到的,不過這方寸之間,多了,我也管不了了。”
水仙笑笑,不再言語。南苑花銷随時多了一些,可也沒有到非要注意不可的地步,水仙也就按下不表了。
水仙回到牡丹閣,往常走廊裏總是聚着玩兒的小丫頭,可今天愣是一個也沒見着。
正屋的門窗到是開着的。
月華端着杯茶,坐在窗邊,看着後花園。裏面的牡丹大多已經枯了,現在隻有一株,将将要開了。這株花是在花房裏精心捂着的,好容易現在還有紙條,據說還是枯骨牡丹呢。
“夫人。”水仙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牡丹上頂了層薄雪,正是好光景。”
“今年的第一場雪。”月華說,“往年這個時候,雪可比這個厚。”
“今年雪薄,可是格外冷呢。”水仙說,“各處主子自九月就開始用炭了,咱們這兒是不是也該用上了?”
“要是冷就點上吧。”月華說,“下人們那裏也分發些,幾人一個屋子,空出些房間出來,今年的炭大約是不夠。牡丹也别養了了,送到宮裏去,給貴人們看吧。”
水仙稱是,很快就找人來把花挖出來了。
月華把花送到太後那兒沒幾天,宮裏下了賞賜,幾個太醫過來給花紅瞧身子。
門房報給了崔之濁,崔之濁立刻分兩邊,一邊把人迎到月華那兒,賞賜是給月華的。太後可能故意的,明晃晃打月華的臉,但是月華卻要接着。
另一路,趕緊去光正宮,通知在那兒辦公的劉逸,讓他趕快回來。
幾個太醫拜會了月華,月華指着堂屋裏的椅子:“坐,後宅的親眷,還是避諱一些爲好,我讓他們安排着,幾位在這兒暖和暖和。”
幾位太醫也不好推辭。
月華腦子裏轉的飛快,吩咐水仙跟在他們後面看着。
月華知道,花紅所謂的身孕是個徹徹底底的謊言。不知道這會兒這太醫要怎麽打發。崔之濁已經通報劉逸了,現下就看劉逸怎麽做。
下人是來找劉逸了,劉逸笑了笑,便打發人走了。
“王爺家若是有事,可要回去?”有官員問。
“沒什麽事,宮裏來了賞賜,給内宅的,也不拘我在家。”劉逸說。
下人一頭霧水地回去了。
月華已經留人喝了兩盞茶了,不能再讓他們在牡丹閣,水仙進來,對着月華點點頭。
去通知王爺的下人已經回來,王爺卻沒有跟着,那必然是有什麽有恃無恐,月華不必擔心。
“諸位大人請。”月華說,“水仙,帶路。”太醫爲妾診治,正房娘娘都是在在一邊看着的。
幾個人到了南苑,花紅現在就住在劉逸的側廂房,隔着簾子,她伸出一隻手。衆人隻看到這隻蒼白的腕子,上面的紅線拴着個小玉珠子。
資格最老的劉太醫搭了脈,皺着眉頭說:“夫人現下身子不穩啊,還是注意些比較好,待過了三月,便可無礙了。”
月華心猛一跳,面上卻不顯出來。
月餘前的太醫診治之時,花紅已經三月了,現在卻說,她還未滿三月。
花紅是真的懷孕了!
月華知道,這個孩子不可能是别人的。這後院,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誰敢做出什麽!何況這些日子劉逸怕别人害她,特意将她遷到自己院子裏。
這個孩子是劉逸的。月華瞬間冷靜下來。
“可有事?”月華問。
“并未多大事。”劉太醫說着,讓其他太醫一起看看。都說孩子尚不足月,不足也是常理。等過了三月就好了。
月華讓人封賞了太醫一大筆銀子,再遣人送他們出去。
太醫們也很識相。反正都是有孕,不過差了些時日,又有什麽關系?
花紅有些驚恐,她以爲月華會很生氣三堂會審,結果月華居然一句話都沒說,隻是讓崔之濁看緊了院子。
月華面無表情地回到了牡丹閣,進了屋,打發了所有人下去,立刻摔了個筆洗。
水仙吓了一跳,未等她反應過來,月華又摔了一方硯台,黑墨四濺,染得簾子上都是。又聽滋啦,月華将簾子扯下來,撕得一條一條。
月華從來沒有如此生氣過。水仙心裏驚恐不已。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月華雖不是天子,卻也是身份異常尊貴。
月華的性子向來睚眦必報,又能忍,想的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别人讓她一分不痛快,她能叫别人十分不痛快!
且她最恨背叛!
花紅的孩子,顯然是近來懷上的,劉逸居然又寵信了那個女人。
若是他事先和月華說了,月華還能贊他一聲磊落。隻是,他口口聲聲說着,寵信花紅不過是做給别人看,現下花紅的身孕卻是個“意外”。
揭露“事實”的“意外”。
“放心,這個孩子生不下來。”月華冷冷地說。
水仙一下子跪到地上:“夫人三思,現下咱們可怎麽好出手?”
月華眼眯起來:“誰告訴你本宮要出手的?”
“是,水仙會錯意。”水仙垂着頭說。
“你且瞧好了吧,有人比咱們更恨呢。”月華死死盯着水仙說。
水仙也是聰明人,自然明白,這個有人,自然說的是段月。
段月和花紅密謀,向花紅進方子,又設計讓劉逸醉酒,那是三月之前的事。段月以爲花紅懷了身孕,便開始想着,下一步要怎麽樣。
反正這個孩子保不住。段月早和大夫打聽過了,花紅這輩子是别想有孩子的,若是強行要,隻怕會母子雙亡。
隻是,花紅居然騙了她!
段月此刻才知道,花紅騙了她三月!
現下花紅不過一個月的身孕,顯然是之後得了寵幸,這就在段月計劃之外了。
段月可以容忍花紅有身孕,反正最後母子具是要死的。但花紅不可以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不可謀取王爺的寵愛。
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段月是一定活不下去的。
後院可以有一千個花紅,卻不可以有一個段月、一個如夫人。這麽多天,府裏的暗衛全都調到花紅和段月那裏去了,自然不是爲了保護她們的安全。每日,這兩位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都會一一呈報放于王府兩大正主的案前。
月華和劉逸,一直在等着一個機會,隻要段月出手,必會留下蛛絲馬迹,讓兩位正主拿到證據。
謀害皇嗣,可是天大的罪名,即使段月身後沒有他人,也是連坐的大罪。
建業段氏,百年名門,将不複存在。
月華忍了這許些年,終于想着,第一個便是拿着送上門來的段氏開刀。
豈止這段氏,當年落井下石的,她要一個個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