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夫人一這麽說,等于是把這個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
可是趙相依舊不死心。下了朝,直接在當班的配殿寫了封陳情表,托着婉兒,交去趙太後手裏。
婉兒拿着那陳情表,特意挑了太後在佛堂的時候呈給太後。太後是個迷信之人,斷不會再佛堂裏發火。
太後直起身,一目十行,看完之後把表還給婉兒,一言不發。
婉兒琢磨了一下,說了番模棱兩可的話:“王爺終于要娶親了,這可是好事,先前太後還一直說不放心呢。現下,隻剩下太後和趙相是長輩,可要好好把關才是。”
她這話,放在平時,太後很喜歡聽。隻是太後今天突然厭煩了。
“長兄如父。清河王的父親既然已經死了,那就應當等靖南王回來再決定這個事。”太後說,“咱們這些人,一個個着急得和什麽似的。”
婉兒心想,太後既然都這麽說了,八成是同意了。清河王乃是靖南王一母同胞的弟弟,不過是娶個繼妃,靖南王是不會反對的。太後知道這一點,依舊讓靖南王決定。
她懷裏還揣着趙相送來的一塊翡翠,現下事兒沒辦成,一會兒肯定是要把東西還回去的。
“你去把元瑾叫過來。”太後歎了口氣說,“真是可憐。這世上,最狠的,莫過于後娘了。”
這話婉兒可不敢接。太後自己就是皇帝的後娘,順着說也不是,逆着說也不是。
“這會兒,元瑾世子怕還是在念書呢。”婉兒提醒了一下。
太後一愣,于是說:“也不用刻意叫他了,反正晚上也會上我這兒請安。”
另一邊,元瑾雖是沒上朝,可太子劉瑜卻上朝了。下了朝,兩個人要一塊去尚書苑念書的。
太傅還沒到,劉瑜悄悄問元瑾:“你要有後娘了?”
元瑾自然是知道這事的。劉過認真和他商量過這事的。做兒子也不能反對父親娶老婆,元瑾隻能接受,還得讓自己下面的小的接受。
元瑾還沒說話,一邊的平兒很吃驚:“三叔是要娶哪家的姑娘?”
“就是寶華宮裏的那個人。”劉瑜說。
平兒越發驚訝。因着月華,大長秋對她格外照顧,月華也經常去大長秋那請安,自然是常常能見到應甯。可不論是大長秋還是應甯,都不曾提過這樁婚事半點。
平兒不太喜歡應甯,應甯身上透露出一股子陰氣,讓人頗爲不舒服。
“這事兒朝廷能同意?”平兒問,“都是同根的。”
劉瑜卻有些得意:“當然,應甯都改姓夏了。”這事兒還是他一手促成的。
平兒無話可說,正巧太傅進來了。元瑾原想安慰她,隻能住了嘴。
這太傅也姓趙,是趙家的一房遠親,這天來,就頗爲同情地看了元瑾一眼。丢了書,也沒講别的,隻是說了渤海國的風俗人情。
這話原本是說給元瑾聽的。原先拟定,元瑾繼承渤海王位的,可現下這麽一鬧,這事就有反複了。
若是下一任渤海王再起勢,京城可是要元氣大傷了。朝廷其實不怎麽想讓元瑾繼承渤海國的。
平兒不知道太後爲什麽會答應讓應甯嫁給叔父清河王,她便說身體不适,推了午後的習射課。
韓淩笑和秦周都不在,教他們的是個衛尉。平兒往日很用功,比起幾個世子用功百倍,現下說身體不适,那衛尉也沒懷疑,直接準了她不用來上課。
平兒先去給太後請安。
太後沒見她,派了婉兒把她堵在太極宮門口。
“你不好好上課,卻跑到這裏,真是愧怍皇家的子孫!”婉兒代太後,狠狠訓斥了平兒一通。
平兒知道,太後喜歡男孩子,比如弟弟元讓。平兒也知道,自己這躲懶也不對。
隻是挨了頓這麽嚴厲的訓斥,平兒心裏并不好受。
婉兒訓完人,并不像從前那樣直接離開,而是寬慰了平兒幾句:“太後現下心裏并不好受。”
平兒知道,現下能讓太後心裏不好受的,便隻有清河王的婚事了。
平兒對她道謝,知道太後是不可能見她了,再留下隻能讓旁人看了笑話。便轉身去了寶華殿,和大長秋打探消息。應甯一直住在寶華宮,被大長秋拘着。這事兒問問大長秋再好不過。
大長秋身邊的秋姑姑,說大長秋正在正殿和應甯問話,就把平兒帶到寶華殿後面的亭子裏。
“外面都在傳你和劉過的事。”正殿裏的大長秋問。
“罪臣絕沒有高攀的意思。”應甯五體投地,誠惶誠恐地說。
大長秋說:“世事哪能都如意?你是願意嫁也罷,不願意嫁也罷,這事由不得你。”
應甯瞪大了眼睛,頭伏在地上,大長秋沒瞧見。
她想到了月華。可月華也不過是個王妃,做不了什麽。應甯有些絕望。
“清河王劉過也算是個謙謙君子,配你也是足夠有餘了。”大長秋說。
外人看來,劉過确實是個君子,不争不求,溫和清遠。可應甯看到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兇殘,他更像是匹狼,是匹什麽事都能做出來的狼。
應甯怕他,怕的要死。劉過對自己都能下得了狠手,何況對其他人?
大長秋見應甯還是不表态,說:“本宮這輩子也沒見過清河王求過什麽,唯有王妃,是他自己求的。現下他既然能不顧一切求了你,那必然是能求到的。”
這句話點醒了應甯。應甯不嫁,清河王能放過她嗎?
世家的聯姻,從來不以喜好爲依據,更像是兩個家族的聯盟。清河王的嫡長子劉元瑾要繼承應甯兄長的王位,自然是希望能和應甯拉近關系,如果應甯嫁給劉過,元瑾也就更加順理成章。
應甯點頭,心中卻是驚恐萬狀:“清河王爺人很好,入宮之前也是對罪臣照顧有加。”
“本宮看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大長秋欣慰地一笑,送了口氣,“你放心,本宮決不會讓你在嫁妝上吃虧,定讓你風風光光嫁入清河王府。”
平兒到了晚膳的時分,也沒見着應甯,秋姑姑過來說:“今日天色不早,大長秋還未得空,就不留郡主用膳了。”
平兒急忙說:“今兒我想住在姑奶奶這裏,就住我從前的屋子。”她之前被養在大長秋這兒,後來有人上書,說後宮無主,元讓住在太後身邊不妥。于是她和元讓,就一起住到了東宮,歸文王夫人管着。
秋姑姑卻沒有代爲通報的意思,斬釘截鐵地說:“郡主請回吧。”
平兒隻好回去。今天連着碰到了兩個釘子,說明,這婚事,絕非表面那般簡單,她最好不要過問。
元瑾晚上是要回去的,平兒去宮門那兒,看了他。平日裏,元瑾都是借宿東宮的,今日居然要回去。
“哥哥。”平兒有些焦急地問。
“平兒,這事和你無關,你不要插手。”元瑾有些無奈地說。
平兒不懂,也不想懂。她隻是敏銳地感覺到,麻煩來了。
三個王府本爲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下你,清河王府出現變故,另兩家也不見得好受。可是,所有人都覺得平兒還小,都不願同平兒說。
平兒有些氣悶。
宵禁之前,一隊車隊,從下人進出的南門進了靖南王府。崔大總管親自到南門迎接,看到了領頭人,急忙迎上去說:“你怎麽才回來!”
來人正是婉兒的哥哥,牡丹閣的内侍張明遠。之前平西王劉速曾邀人喝酒,提到了封地的收成,就要收租子了。
崔之濁當時也在,心想這不過剛入秋,天氣還熱的和火一樣,還不到收成的時候呢。再說,收租是件大事,頗費力氣的,各家各戶,不都到年前閑下來再收租麽?
崔之濁就留了個心,回去和月華說了,月華再叫上水仙和張明遠,幾個人一合計,估計馬上要用到銀子了,而且是一大筆銀子。
月華于是就打發張明遠去封地。
不久,便是清河王胡言亂語要娶應甯。
張明遠自然知道崔之濁是說清河王的婚事,他也是聽到這一消息,飛奔着趕回來。
月華的封地盛産玉石,送禮再合适不過了。清河王府大婚,靖南王府是一定要準備上一份厚禮的,還要幫着張羅。
今年的進貢裏正好有上好的玉璞,張明遠從車上取下一個及膝高的盒子,抱給了崔之濁。
崔之濁急忙讓身後的兩個小内侍擡着,招呼張明遠,前往牡丹閣。
月華看了那玉石,細細摸了一通,說:“真是好東西。”那玉石雙手捧着,晶瑩剔透,玉裏面隐約有些翠綠,好似一雙龍鳳,餘下毫無瑕疵,真是天下罕見。
“今年天熱,夏稻都讓太陽烤焦了,天又不怎麽下雨,恐怕收成不會多好。”張明遠說。
月華皺眉,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風不調雨不順,夏日天熱,冬天必然極冷,今年恐怕不太好過。不過,這和月華關系不大,她封地的上貢,主要還是靠山貨礦藏。但是,有備無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