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天月華帶着人浩浩蕩蕩搜查内庫的事,不用第二天,當天晚飯前,皇宮内外,就已經無人不知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等着,月華查内庫,就算沒查出什麽,也夠讓人議論一陣了。
第二天上朝,大家都等着文王夫人問這事呢。特别是趙襄子,簡直迫不及待要扇月華一個耳光。
可是,文王夫人一個字也沒提,讓其他人都起不來頭。
不但沒提昨天查庫的事,反而把月華提的另一件事給提了。
文王夫人問劉逸:“靖南王的小女兒也有總角了吧。”
劉逸懶懶地回答是。
“那也該有個正式的封号了。”文王夫人說。
一個名叫韓越的大臣站出來:“按照禮法,宗室女子隻有等到大婚之時才能請封,您這麽做可不合規矩。”最主要的是,現在封了,大婚時候豈不是要更進一步,朝廷拿來這麽多銀子養這些宗室?
文王夫人微微不悅。不過封一個可有可無的姑娘,例銀也不過和宮裏的一個掌宮宮女差不多,就有人迫不及待跳出來她,一個個都不把她放在眼裏!
“多謝夫人好意。”劉逸皺着眉頭說,“就如同這位韓大人所言,按規矩,要封也該是大婚之前再封,現在可實在是太早了。”劉逸也知道,有了封号就要有封邑,對朝廷來說又是一筆開支,所以若非必要,是不會同意請封的。
這麽多人看着,靖南王府這把火,燒的太高可是不好。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文王夫人說,“我知道,她姐姐平兒在這個年歲的時候,已經是郡主了。靖南王恭謹我是知道的,不過這次就不要推辭了。”平兒是月華的長女,現在住在宮裏,也由大長秋撫養。
月華很想問,你哪隻眼睛看到他恭謹了?
“既然這樣,我到是有個不情之請。”劉逸看了眼四周說,“我弟弟劉速,長女已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不如您把她封号也提一提吧,我這個做哥哥的才好安心接受您的恩賜。”
平西王劉速的這個女兒也是庶女,爲人甚是低調,毫無存在感,封号隻是個縣主。可是縣主這種級别,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爲一個王爺的長女,也确實低了些。
但顯然文王夫人不知道這事,或者說,她從未留意過這事。
她眼中,隻有靖南王。靖南王是整個朝堂唯一的一等王,平西王隻是個二等王而已。
她不知道劉速的女兒叫什麽,封号又是什麽。于是隻能支吾說:“那就封個郡主吧。”
這一下子就提了兩級,朝堂上的衆臣又開始側目起來,有人的眼中充滿了不屑。
月華立刻站出來打圓場:“平西王,你大女兒劉婵可是連升兩級啊,真是恭喜了。”
文王夫人立刻領會到了月華的意圖:“劉逸,我給你弟弟的女兒升了兩級,給你女兒升一級不過分吧。”
劉逸隻能拜謝。做人還是要識點時務的。雖然他從不把文王夫人放在眼裏,這女人也沒什麽可讓人放在眼裏的地方。劉婵是縣主的事,整個京城的诰命都知道,這是她們的功課,連趙太後也知道,雖然她很不喜歡這個孫女。文王夫人該知道的都不知道,也别怪人看不上她。
趙襄子一眼就明白了,文王夫人是想讨好劉逸。她隻當劉逸想要請封自己的女兒卻又不好開口,于是讓月華提出來。
萬萬想不到,劉逸很不喜歡自己的這個麽女。
文王夫人這招白出了,沒能讨好劉逸,說不定也把月華給得罪了。
誰知道月華是不是像看上去一樣大度呢?
劉過沒有女兒,要是有,也再請封一個好了。劉逸想,難得碰到文王夫人這樣故大方的。
要是月華坐在她的位置上,一定會更大方一點,做人情的話就做到底。劉逸絕對不會懷疑。如果月華是文王夫人,想要拉攏一個又謀害自己丈夫嫌疑的人,首先一定是想方設法赦免嫌疑者。這才是天大的恩情,解除了懸在對付頭上的尖刀,對方一定會肝腦塗地發誓忠心的。
月華很懂得用人不疑,若是她要用一個人,不論之前那人犯過什麽罪行,她都會赦免。
文王夫人果然是小戶出身,既想利用月華,又害怕月華不受她的控制。不敢直接赦免月華,而是從她的女兒身上下手,給點誰也看不上的甜頭。這份氣度,差了宮中女人不知幾百個點。
文王夫人到是很高興,以爲連續讨好了兩位王爺。
劉速越發嫌棄文王夫人這個女人了。要不是她兒子還有點用……當年就不該把這個女人找來。
那時候劉過還小,劉速也不大,劉逸自己還沒形成氣候。不論兄弟誰成了太子,都隻是一個傀儡而已。劉逸是不想做一個傀儡太子的,劉速自己也不想,于是找來了長琴的兒子劉瑜。緩兵之計而已,沒想到會變得這麽麻煩。
結果依舊是太後臨朝、大權旁落、外戚幹政,劉氏親族還是遊離在外。
如今月華回來了,局勢在變化。劉速看出這是個機會。
平心而論,其實劉速也不喜歡月華,月華不過是宮女出生,母親是歌姬,父不詳,不過受了太子長琴和大長秋幾年教養,比不上宗族尊貴。劉逸結婚的時候,劉速失望透頂,自己那麽風流無雙的哥哥,怎麽會娶一個如此低微之人。
不過現在可以聯手的,也隻有月華了,劉速也沒得挑。劉逸的身份實在太複雜了,一舉一動全京城的人都盯着呢;而清河王劉過,則完全不過問正事。
下了朝,劉速就竄到劉逸的車子上:“嫂嫂回來可是大喜事,哥哥卻什麽都沒表态,現在可要好好給弟弟們陪個不是,日子我也選好了,我看今天就不錯……”
沒等他說完,劉逸就兩個字:“不去。”
“誰要請你啊,我請嫂子去。”劉速撇撇嘴說。
劉逸拍案而起:“你少來。”
劉速目視:也就你能看得上她。
“她是你嫂子。”劉逸無奈地說,對這個弟弟,他是一點辦法沒有。從來不講理,天天還淨捉摸不三不四的事情,成事不足,敗事卻有餘。完全沒有辦法。
隻不過,偶爾也能看到,他眼中閃過的精明。
也是,皇家哪裏有傻的呢?
“我和嫂子單獨見面也不合适。”劉速發乎嘿嘿的笑,樣子說多萎縮就多萎縮。
劉逸很想把他踢下車。這時候,月華正好上來了,看到劉速,愣了一下。
“你在想什麽呢?”劉逸好笑,“還是下次,讓弟妹過來,讓你嫂子招待一下,她們妯娌兩個說話方便一些。”
提到自己夫人,劉速不禁黯淡一下。
劉速的平西王妃名叫花容,是甘平候花進的長房嫡長女,也是長房唯一的孩子。身份沒得說,隻是雙親早逝,空有個尊貴的名頭而已。這樁婚事是趙襄子給劉速做的媒,劉速早就覺得趙襄子不順眼,成親之後尤其嫌棄趙相。
宗親們的正妃,大多是有考量的,多爲一種變相的結盟。可劉速的婚事卻沒能帶來任何好處。花容帶來的,隻有一筆巨大的嫁妝——刑律上明明白白寫着,這嫁妝是夫人們私有财務,夫家是不能動分毫的;花家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攀上皇親的理由了,在第一天的封地,已經被魔軍攻占了,失去封地的世家就是無水之萍。
花家眼看着就要敗了,這個時候,出個王妃,真是再好不過了。花家出了一個王妃,自然是特别高興;甘平候府對趙家那是非常感激的,劉速有多讨厭趙相,甘平候府就有多感激趙相。
劉速不高興地說:“婦人懂得什麽?!”他指的是花容。
月華說:“我也是婦人,韓淩笑也是婦人,大長秋也是婦人。”
劉速無法反駁,月華說的後面兩個人,豈止不是女人,簡直不是人!強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今天左右無事。”月華說,“有人非掐定今天,争着要做東,我也無所謂,反正有人的女兒今天連進二級,夫婦兩個一起,叫上劉過一家子,上醉仙樓去!”醉仙樓是長京最貴的酒樓,菜品也将将湊合,隻是地方夠隐秘清幽,幾個歌姬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商量事的愛去那。
月華單純不喜歡劉速對女人的态度,故意氣氣他。
劉速想:要你請我吃飯,怎麽到了你嘴裏,就是我請你了?好男不和女鬥,我還是走吧。于是他擺擺手,對着哥哥告辭。
車子裏又隻剩兩個人。劉逸歎了口氣:“他好歹是我弟弟。”别每次老欺負他。
“我還是你夫人呢!”月華說。
“好吧,夫人說的一切都是對的。”劉逸無話可說,心裏默默一把辛酸淚。他怎麽覺得,自己被降服的日子,好像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