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克臉匆忙離開後,我和大寶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盯着地上那個黑衣人屍體,殷紅的血液在地闆上淌成了一灘不規則的形狀。我們誰也不想上去把屍體的頭套摘掉,因爲這樣勢必會沾上一手鮮血,即使不會,也會像嵇康在《與山巨源絕交書》寫的那樣,有種“手薦鸾刀,漫之膻腥。”的感覺。
七筱在短信中說,侵入的黑衣人一共有三個。對方對我們這兒的觀察可能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才敢投入這麽少的人過來,三個人,正好别墅裏就三個房間住人,老高這幾天都不在,白天除了來送飯的服務員和幾個勤雜鍾點工,根本沒有其他人出入。最重要的是,這個黑衣人在拿槍抵着我的腦袋時,把大寶喝出來以後才放心進房間,顯然是對我們住宿情況非常了解,但是他們還是失算了,怎麽也不會想到,撲克臉會順着窄小的窗台走到我們房間。
到底是什麽人在算計我們呢?幕後主使會不會是老光棍,或者那個代号o32?
這樣一來,我和大寶都不知所措,想出去幫助撲克臉,又怕幫倒忙,白白當了槍把子。正想去關門,就聽到外面傳來幾聲輕微的“啪”“啪”聲,剛才我和大寶都看見了,黑衣人的手槍是安了消音器的,這種聲音很可能就是手槍出,或者子彈撞到牆上出的。一共四聲,先是一聲,隔了沒一會兒,然後又是緊促的三聲,聽得我心裏咯噔連連,馬上意識到情況不妙,腦子一熱就跑出了房間。
走廊的燈是聲控的,現在正亮着,出來後我就看到一個身影在走廊盡頭疾跑,一轉眼已經消失在了轉角處,我認出那個人是撲克臉。再一看不遠處一具黑色服裝的人倒在地上,剛松了一口氣,一下子想到還有一個黑衣人,七筱和田雞的安危還不知道,想着我便跑到田雞房間門口,門還是緊緊關着,我敲了敲,裏面沒反應,田雞大概是被吓壞了,呆在房間裏不肯出來。
我又跑到七筱房間門口,剛想推門,門一下子打開,我和面帶急色的七筱撞了個滿懷。我一看她也沒事,就更加放心了。七筱被我吓得不輕,捂着劇烈起伏的胸口問我:“你們都沒事吧!撲克呢?”
我心有餘悸道:“都沒事,撲克去追剩下那個黑衣人了!多虧了你的提醒!”
七筱顯得很急:“他們往哪邊跑了?”
我指了指走廊的盡頭,道:“我出來時正看着撲克往那邊追去,那個黑衣人可能跑向陽台了!”
這時大寶已經跟了上來,手裏也拿着一把安了消音器的手槍,正是田雞門口那具屍體手裏的槍。
“那還不趕快去幫忙!走!”大寶像模像樣地端着手槍就往走廊那邊跑,他會不會用,尚且不得而知。大寶這個人就這樣,屬于慢熱型的,剛一遇到危險顯得非常害怕,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就變得勇敢異常。
我看着大寶跑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剛轉過臉,七筱就拉着我的手腕跟着大寶往走廊盡頭跑去。大寶馬上消失在了轉角處,但跑步帶來的咚咚聲仍不絕于耳。我和七筱跑到陽台,看到撲克臉和大寶正端着手槍趴在陽台的護欄上,向下張望。
七筱急切地問:“那個人呢?”
撲克臉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說:“跑了。”
我也跟着趴到護欄上,往下面張望,下面的燈柱還亮着,一排茂密的冬青影影綽綽,幾株不知名的樹木遮住了我們不少視線。正看着,我右手邊的一個栽着龍舌蘭的花盆突然毫無征兆地碎了,清脆的撞擊聲和碎裂聲幾乎同時響起,花盆内的泥土飛濺了一地,龍舌蘭整株掉到了樓下,吓得我向後猛打了個趔趄,還沒穩住身子,一個身影便将我撲到,我一看是撲克臉,旁邊的七筱也被撲到,倒之前還拽着大寶。
大寶被七筱拽得蹲了下來,但是沒倒下,随即又是啪啪幾聲槍響,旁邊的一個花盆也中了招,花土以及碎陶瓷片飛濺了我們一身,另一顆子彈正從護欄的空隙穿過,擦着大寶的頭皮撞倒了牆上,擊出了不少火星子。大寶吓得猛縮了一下脖子,慌忙伏倒在地。
七筱見情況不好,下面有人放黑槍,對我們大喊:“快爬到裏面去!”說着大寶已經爬了進去,我們三個随後,匍匐着離開陽台。下面的人沒再放黑槍,可能已經逃跑了。由于連着陽台的牆壁都是透明的玻璃,走廊的燈還亮着,一站起來身形就會暴露在外面,我們不敢輕易站起,撲克臉叮囑,“都别站起來,這裏都是透明的玻璃,拐了彎再起來!”
四個人隻好半匍匐着前進,盡量靠近裏面的牆壁。我的心還兀自撲通撲通跳着,剛才那個人的槍法要是再好點,或者我的運氣差點,早吃了槍子兒到閻王那報到去了。前面大寶和七筱快地爬着,已經轉過彎,站起身就想把我和撲克臉拉起來,這時我現一旁樓梯的扶手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東西,像隻火柴盒一樣,倒貼在扶手下面的凹槽裏,上面還閃着極爲微弱的紅光,我瞪直了眼睛,突然想到電影裏類似的情節,這不會是顆炸彈吧。
七筱見我趴在地上不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樓梯扶手,剛想蹲下來看看,我蓦然起身,大叫:“有——炸——彈!快跑!”話音剛落,我已經拉着七筱幾乎滾下了樓梯,後面的絡腮胡也現了眉目,拉起不明就裏的大寶身形也動了起來,但是不是朝着下樓梯的方向,我也沒空去顧及他們,和七筱兩人跌跌撞撞,幾乎是滑着下來。剛跑到樓梯的三分之二旋轉處,後面轟然一聲巨響,一陣熱浪撞擊而來,夾雜着不少碎片,火光瞬間将整棟别墅都照亮了。我和七筱被威力十足的氣浪撞得氣血翻湧,忍不住向前撲去,直接撞爛了樓梯護欄,飛着撲了出去,重重趴在一樓地上。
緊接着,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響起,碎片雨點似地撞擊到我們的背部,就好像是有人在狠狠地朝我們身上扔石頭。我和七筱緊緊趴在地上,雙手護頭,久久不敢起來。等待混亂平息了不少,我馬上爬起來,瘋也似地喊着大寶和撲克臉的名字,四處尋找。七筱也跟着喊了起來,整棟别墅的燈已經完全滅了,旋轉樓梯也被炸斷,我急着想辦法爬上二樓,七筱突然大叫:“他們在這裏!”
我馬上跑過去,借着火光,我看到一樓的大沙上歪斜地趴着兩個人,正是撲克臉和大寶,兩人的背部均破爛不堪,布滿了孔洞和黑色的灼燒痕迹。撲克臉的腿搭在沙的靠背上,頭埋進了兩個墊子之間,身上似有血迹。七筱急忙過去将他扶起,搖了搖,撲克臉慢慢醒了過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斷斷續續道:“我……沒事,看看……那小子和田雞怎麽樣。”
大寶情況比較糟糕,雙腿搭在一堆玻璃碎片中,沙中間的一張玻璃茶幾已經完全被他壓碎,還好上身的要害部位都讓沙擋住了。我過去把大寶抱開,現這小子已經清醒過來,不斷“哼哼”地呻吟着,我将他放到一片比較幹淨的區域,檢查了一下,現他的褲子已經被鮮血染紅,幾塊閃亮的碎玻璃片插在他腿上。我馬上撕下一塊衣服碎片,對大寶道:“你咬咬牙,忍住。”不等大寶點頭,我一下把他腿上的玻璃碎片拔掉,血水馬上噴湧而出,引得大寶一陣殺豬似地嚎叫。
我把手中的布條緊緊纏到大寶腿上,總算是止住了血。還好沒傷到大動脈和筋骨,玻璃碎片隻是插進了他腿側的肌肉中。那邊七筱也幫撲克臉簡單地處理了下,撲克臉闆着的臉孔顯得更加凝重,隐隐透露着兇光,他已經不需要七筱的攙扶,像個沒事人似地就四處走動了起來。
見撲克臉擡頭向二層仰望,我知道他是在擔心田雞。我往上面一看,還好,我們住的房間離爆炸區尚遠,毀壞不算嚴重。正看着,上面一個顫抖的聲音傳下來:“生什麽事了?你們還好吧!”正是田雞的聲音,我們擡頭看到他正趴在殘存的護欄上,看着下面的我們。
原本富麗堂皇的别墅現在變得一片狼藉,二層一下給炸掉了半個,樓梯完全碎裂,殘存的大燈也搖搖欲墜。滿地的碎片,有些地方還冒着火苗,整棟别墅内烏煙瘴氣。田雞在上面下不來,急得團團轉,撲克臉把沙墊子全都拿起來,抖了抖上面的玻璃碎片灰土渣子,然後把沙對在一起,對上面的田雞喊道:“跳下來!”
田雞在上面伸頭往下看了看,又縮了回去:“太高了……我不敢跳!”
撲克臉幾乎怒了:“那你自己呆在上面,我們走了!”
田雞慌忙擺手道:“别!别!我跳!”剛想探出身子又猶豫了一下,這時大寶突然喊道:“那正好,我說田雞,你去我們房間把床邊的那個背包拿出來,扔下來,拜托了!”田雞想拒絕,大寶又強調了一遍,田雞竟然乖乖地回去拿了,氣得撲克臉一跺腳,轉身朝着大寶喊:“命都快沒了,還要背包!”
不一會,田雞又出現在護欄邊,朝下邊喊了句:“接好了!”然後便把背包丢了下來,我上前接住,胳膊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我把背包扔給大寶,罵了句:“還他娘的想着你的玉呢!”
七筱和撲克臉還想招呼田雞下來,但他在上面磨蹭磨蹭就是不敢跳。我們看到田雞的手裏多了一根繩子,是剛才取背包時找來的,正在找地方拴,但是護欄都被炸壞了,非常不結實,田雞磨蹭了一大會兒也沒能找到拴繩子的地方。就在這時,大寶又喊了句:“上面還有一顆炸彈!馬上就要炸了!”
田雞一聽有炸彈便慌了,胡亂把繩子扔掉,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撲通一聲落到沙上。
“上邊還有兩具屍體,這下事情鬧大了,我們該怎麽辦啊!”田雞慌張地問着我們。
大寶倒沒表現出那麽慌張,竟然還幽了一默,對田雞道:“涼拌!”就在這時,别墅大門咔嚓一聲被打開,一個人慌慌張張闖進來,我回頭一看是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