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謹可不是傻子,先放了人,糧草還未運來就先放了人,這不是擺明了請袁紹放他的鴿子,高謹縱然對人情世故還頗有些不通,但是這樣的傻瓜他是絕不會做的,現在主動權握在他的手中,一旦先将袁譚放回去,這糧草還能運來?
辛評亦早已料到高謹的态度,隻好道:“那麽東武侯以爲該如何?”
高謹道:“你們交出糧草,我立即放人。”
辛評見高謹寸步不讓的态度,略略猶豫片刻,道:“非是某信不過東武侯,隻是交付了糧草,誰又能保證東武侯一定放人?”
高謹打了個哈哈,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若是如此,你我就不必談了。”
辛評不比高謹,他是急切需要大公子回到河北的,這關系到河北衆将中許多人的政治生命,很多人都極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而且。袁紹近來突然對袁譚感懷,亦讓辛評多了一些鼓舞,不管如何,袁譚畢竟是袁紹兒子,親情尚在,隻要将袁譚帶回河北,袁譚就還要嗣位的希望。
辛評道:“不若讓某立即回禀吾家主公,請主公斟酌。”這種事他自然不能做主,還得先向袁紹禀報。
高謹自然無話可說,送他出去,辛評出了高謹的府邸,迎面便看到辛毗踱步過來,向他行禮道:“兄長。”
辛評歎了口氣,捋須道:“佐治近來可好嗎?”。
辛毗臉色微紅,連忙道:“尚好,兄長呢?袁紹可曾有爲難?”
辛評搖頭:“你的事袁公雖然生氣,可是并沒有怪罪于我。”
辛毗點了點頭,道:“隻要袁紹答應了我家主公的條件,大公子擇日便可回河北去,你我再相見想不到竟已各爲其主了。”
辛評唏噓了一番,心裏還是惦記着袁譚的事,這件事宜早不宜遲,于是道:“今日暫先别過,某還要立即趕回河北去。”
辛毗亦明白辛評的心思,道:“我便送兄長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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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評星夜趕回河北,向袁紹俱言高謹所開出的條件,袁紹倒是沒有想到高謹的條件竟不苛刻。二十萬擔糧草倒是能湊集,最重要的是高謹會不會食言,若是先送去了糧草,高謹卻不放人,豈不是得不償失。
袁紹問辛評道:“高謹的話可信嗎?”。
辛評到了這個地步,也隻能相信了,因此極力道:“高謹應當不是食言而肥之人。”
袁紹尚且猶豫不決,此時郭圖卻站了出來,道:“主公,以二十萬擔糧草換回大公子再值當不過,若是主公拒絕,恐怕會惹來天下人的非議。”
郭圖此人亦是袁譚的主要支持者之一,此人既有膽識,又有能力,唯獨手段并不高明,恰恰因爲如此,反而一直得到袁紹的器重。
早在幾年前,郭圖就爲袁紹提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建議,迎天子以令諸侯。這個建議袁紹沒有采納,但是後來的事情發展證明,郭圖的這個建議是非常正确的。曹操正是在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有利條件下得到了巨大的政治資本。後來袁紹看到曹操做出了自己沒有做的事情。才感到非常後悔,給曹操寫信要天子到冀州。這時候曹操當然不給他了。…。
之後,袁紹試圖帶兵南下,趁着剛剛消滅了公孫瓒的餘威,一舉攻占徐州,最後與曹操一決雌雄。這時候袁紹陣營中出現了兩種分歧強烈的意見。沮授認爲出兵的時機不對,戰争沒有取勝的把握。而以郭圖爲首的謀士則認爲此時南下,可以集中兵力,一舉成功。而且高謹剛剛占住徐州,立足未穩,又分别與曹操、袁術交惡,正是消滅他的最好時機。從郭圖的這番籌劃看來,郭圖是讀了很多書的,也知道利用時機。但相比于迎天子的超卓見識,郭圖在這裏有些急功近利了。事實上,郭圖算漏了一樣,那就是曹操。
曹操并不是個蠢人,曹操與高謹雖然交惡,可是并不代表曹操願意讓袁紹吞并徐州,最後的結果是曹操得知袁紹南下,立即厚着臉皮主動的駐軍官渡,擺出一副與袁紹決戰的姿态,牽制了袁紹大量的兵力。
除此之外,高謹雖然在徐州立足未穩,可是由于連戰連捷,消滅掉了劉備,士氣正虹,軍心也極爲穩定。
最終袁紹采納了郭圖的意見。同時,由于沮授非常強烈的反戰态度。也讓袁紹和郭圖感到不快。當時沮授任袁紹的監軍,可以統領三軍。于是袁紹幹脆打發他鎮守翼州,防備曹操。這不啻于是暗地奪去了沮授的大權。
其實當時辛評也是反對急促南下的,隻不過郭圖與他的政治立場相同,都是袁譚的左膀右臂,因而此時郭圖立即站出來,無論如何,也要将袁譚救回。
郭圖徐徐道:“天下萬物,俱都有舔犢之情,主公四世三公,更應當做天下道德的表率,現在主公的公子被俘,主公豈能無動于衷,豈不是讓人說您是鐵石心腸,連子嗣尚且都不知愛護,誰又能相信主公能夠愛護旁人呢?河北有數百萬黎民百姓,若是主公連親情尚且不能顧及,難道還指望他們認爲主公會将他們視若子女嗎?天下諸侯若是聽說,必然會不以爲然,譏笑嘲諷,主公省下這二十萬擔糧草,最終受害的卻是主公啊。”
郭圖口舌如簧,又熟知袁紹的弱點。竟一下子點中了袁紹的要害。
袁紹是個好面子的人,若是被人冠以鐵石心腸的帽子,那可大大不妙,袁紹此時才堅定起來,對郭圖道:“文則也認爲高謹一定會信守承諾?”
郭圖搖頭:“高謹是否信守承諾,那是高謹的事,主公是否願意救子,又是另一回事,主公交了贖糧,便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而高謹若是不放人。自然有天下人的公論,人無信不立,高謹失信于人,縱然能欺騙主公一時,最後總會得不償失,這個道理就連三歲的稚童尚且明白,高謹奸詐無比,豈會因小失大?”
郭圖這個人聰明就聰明在什麽事都絕不打保票,任何意見提出來都是菱模兩可,可是又極有道理,能夠服人。
袁紹點點颌首:“便是這個道理,文則說的不錯,立即籌措糧草,莫讓顯思在受苦。”
郭圖、辛評見袁紹已經同意此事,俱都喜色外露,紛紛道:“主公公斷。”
袁尚側坐一旁,不露聲色,心中卻是對郭圖、辛評二人暗罵不止,袁紹已讓他做了嗣子,可是他的地位還未穩固,誰知袁譚回來之後,會是什麽模樣?
更何況袁尚知道,袁譚落入高謹手中,自然是拜他所賜,這一次若是回來,恐怕非公開決裂不可,袁尚一心要阻止此事,卻又不得要領,隻好在旁乖乖的坐着,不敢出聲。…。
這時,倒是審配站了出來,道:“大公子即日便可返回河北,可喜可賀,隻是該由誰去籌措糧草?此事馬虎不得,還請主公挑擇出人選,某以爲三公子可堪重任,大公子與三公子血肉之親。由他出面自然是再合适不過。”
袁尚眼前一亮,頓時明白審配的深意,隻要這件事交給他去辦,還有什麽可擔心的,能在糧草之中做一些手腳,激怒高謹高謹一怒之下,說不定直接将袁譚殺了亦有可能,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攬到自己身上來。
袁尚立即道:“父親,審别駕說的有理,我與兄長乃是手足兄弟,此事事關兄長的性命,我豈能置身事外,這件事就交給某來辦。”
袁紹剛要點頭,辛評連忙道:“三公子大才,些許小事,還是交給某來辦。”
這廳堂内恐怕除了袁紹,誰都明白袁尚的居心,辛評豈會讓他得逞,連忙将此事攬到自己身上。
審配冷然一笑,目視辛評道:“三公子要盡兄弟之誼,審主簿也要搶這個功勞嗎?”。
袁紹連忙打斷:“此事便讓顯甫去辦,公則來做副手。”
袁紹的主意倒還算公平,讓袁尚和郭圖一起辦,雙方亦沒有意見,一邊在思考如何暗中下手腳,另一邊則在考慮如何防止袁尚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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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高謹得到了青州,又收了四五萬降卒,已有十萬大軍,占據兩州之地,手下謀臣、武将亦有不少,已隐隐與曹操在中原形成齊頭并進之勢。
高謹率大軍滞留青州,等待袁紹軍的糧草,一個月後,糜芳前來臨淄報信,悲恸的向高謹叩首道:“主公… …劉使君犯了背瘡,一時不治,已歸天去了。”
高謹倒是不覺得這消息突然,卻仍然作出驚愕的表情,正要開口,站在一側的張飛、關羽二人俱都大驚,張飛已站了出來,一下子死死扯住糜芳的衣襟,高聲大吼:“你說什麽?”
“劉… …劉使君歸天了… …”糜芳期期艾艾的說出,看見張飛環眼赤紅的瞪着自己,頓時心裏有些發虛。
這件事自然是糜芳做的好事,高謹率大軍去抵禦袁紹,隻留下劉備、糜芳等人在城中,糜芳見有機可趁,于是每日設宴請劉備喝酒,劉備斷然不能拒絕,哪裏會知道酒中早已下了慢性毒藥,久而久之,背瘡發作出來,便叫人去召關羽、張飛,可是哪裏還來得及,報信之人剛剛到了城門口便被攔下,此時劉備已經死透了。
糜芳親自教人去收殓他的屍首,令人下葬,便是怕人生疑,等萬事已定,便親自來報喪。糜芳哪裏想到,張飛竟這樣的沖動,他眼看張飛臉色由黑變成了鮮紅,頓感不妙,極力想掙脫,可是張飛的手勁驚人,哪裏是他能掙脫的開的。
“狗賊!你竟敢胡說!”張飛此時腦子已經嗡嗡的失去了理智,破口大罵一聲,提起拳頭,猛的砸向糜芳面門。
糜芳掙又掙不開,躲又沒處躲,這一拳帶着百斤力道,一拳砸來,不待他求饒,整個臉便被砸了個稀巴爛,竟是鮮血流了一地,随即這張扭曲的臉一歪,便此氣絕。
衆人這才醒悟,紛紛去攔下張飛,糜竺去探視糜芳,才發現糜芳已經死透,頓時哭天搶地的恸哭。張飛關羽二人亦都悲恸不已,就連陳到,亦是感懷不已,流出淚來。…。
高謹斷然想不到事情的發展會變成這個模樣,計劃倒是進行的順利,劉備如今已經氣絕,正中他的下懷,哪裏想到糜芳樂極生悲,原本還指望着爲高謹立下功績,将來被高謹看重提拔,誰知直接氣絕去見劉備了。
高謹對糜芳還是惋惜的,這個人雖然背主,卻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用處,而且糜芳本身也不欠劉備什麽,糜家傾盡家财襄助劉備起家,結果反倒做了人家的奴才,給人家效忠心,換作是高謹,恐怕也很是不忿。隻不過現在糜芳就此死了,倒也了卻了高謹一樁心事,劉備之死是絕不能透露出來的,這件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天下原本有兩個知情人,一個人高謹,一個是糜芳,現在糜芳氣絕,隻要高謹不提,還有誰能知道?
他歎了口氣,對衆人道:“爾等盡是大丈夫,爲何如婦人一般哭哭啼啼?來,先收殓糜芳的屍首,令人好生厚葬。”
一隊軍校立時領命。高謹走到糜竺身邊低聲歎息道:“糜先生,節哀順變。”說完對人道:“将糜先生扶下去歇息,好生照料。”
高謹望了張飛、關羽一眼,見他們俱都是雙目赤紅,方才知道劉備與他們果然是兄弟,這份情誼恐怕許多人都比不上,高謹走到二人近前,道:“雲長、翼德,你二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方才翼德殺糜芳之事卻要追究,今**們且去休息,明日大軍便啓程回下邳,待你們祭拜了玄德之後,再商議懲處之事。”
張飛說不出話,雙目仍是赤紅,倒是關羽拉了他一把,二人出了廳堂。
高謹一顆心放下,張飛殺了糜芳,懲處是必須的,否則也沒有辦法向糜竺交代,更要緊的是打消張飛的氣焰,若是一言不合就敢殺人,高謹甯願不要這樣的猛将。
此外,高謹也不怕二人挂印而去,要治服這樣的人,需恩威并施,隻是該如何讓二人死心塌地,還需要高謹仔細琢磨琢磨。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高謹倒是對關張二人有了些了解,義氣兩個字,二人自然沒有話說,此外,二人倒是有一副熱心的心腸,雖然殺人如麻,可是對待手無寸鐵的百姓,似乎總是站在他們一邊,這一點可以利用。
打定了主意,高謹署理了些善後的事,便令衆人各回營房歇息。第二日清晨,便立即啓程,因關張二人急不可耐,前來高謹這裏禀明之後,希望先行一步,高謹也有這個想法,随着大軍一起南下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抵達下邳,若是遇到陰雨的天氣,就是一個月也是稀松平常,遂對關張二人道:“我随你們一道便裝先行。”
而後,高謹帶着關張二人,還有陳到,四人四騎單獨前進,隻七八日功夫,便抵達下邳,四人先抵達劉備的宅邸,糜夫人此時穿戴着孝服迎了出來,淚眼婆娑的向高謹等人行了禮。
張飛急聲問:“大哥呢?”
糜氏道:“勞煩二哥幫襯已下葬了。”
她的二哥早已被張飛打死,聽糜氏開口一個二哥,衆人的臉上都有些不太自然,張飛倒是不以爲意,跺腳道:“竟未見大哥一面!嫂嫂,大哥是如何死的?”
糜氏據實回答道:“生了背瘡,發作而死。”
關張二人再無疑問,問了劉備的墓葬處,高謹向糜氏道:“夫人以後若有什麽困難,大可和我說,我四處奔波,留着妻子在宅中也悶得慌,不如請夫人到我的宅邸小住幾日,讓婉君陪陪你,身邊有個可說話的人,這心緒慢慢的也就好了。”
高謹說完,身側的關羽忍不住多看了高謹一眼,他不曾想到高謹竟如此心細,心裏生出一絲暖意,随後四人牽了馬,到得城外劉備的墓葬處,祭拜一番,高謹便領着陳到到一側假意去看四處的風景,讓關張二人在此感懷。
高謹心中不知想着什麽,劉備是他害死的,而他現在卻又需在這裏裝作好人,若換了從前的他,恐怕早已良心不安,可是現在,卻仍是平靜依然。他在一處小河邊來回踱步,陳到則抿着嘴不發一言,二人俱懷着心事,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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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死了,不一樣的新三國格局快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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