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謹頭皮發麻,點頭稱是。
少女已一下子推搡開高謹,眼眸通紅的道:“我哥哥在哪裏,是被你捉了!”
說完朝那老者高聲道:“爹爹……這個高謹來了!”
老者仍是望着棋局癡迷不動,充耳不聞。
少女見此,隻好推開高謹道:“快走,快走,這裏并不歡迎你在這樣的客人。”
高謹連忙道:“你想不想再見到陳别駕。”
這句話果然有用,少女一時呆了呆,随即呢喃道:“你會放了他嗎?”
高謹總算定住了神,捋平褶皺的衣衫,道:“非但要放,還要重用他。”
“那好,你先放他來。”少女不依不饒。
高謹翻了個白眼,這個女孩子真不曉事,說放就放,那麽自己還來做什麽?他微微一笑:“不急,不急。”
說完又道:“我渴了。”
“哦。”少女此時顯得平靜了一些,滿是疑惑的看着高謹:“渴了?”
高謹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連忙道:“你去給我斟盅茶來,我大老遠的拜訪,連口茶水都沒有喝就讓你下了逐客令,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少女這才恍然大悟,手忙腳亂的看了那望着棋局發呆的老者一眼,跑去茶房斟茶。高謹又跪坐回棋局旁,望着棋局,又望了望老者,歎了口氣,道:“陳先生,這已是死局,就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是無解的。”
老者這才疑惑的擡眸,看了高謹一眼,随即歎了口氣:“不知高将軍前來,可是爲了犬子的事?”
高謹微微一愣:“先生方才聽到了我與令女的談話?”
老者語氣顯得并不客氣,道:“将軍當某是聾子嗎?”
高謹讪讪一笑,道:“久聞先生有聖賢遺風,因此特來拜谒。”
這人就是陳紀沒錯了,陳紀一雙灰白的眸子此時閃閃發亮,道:“高将軍此來爲何?”
高謹開門見山,将他的想法說出,希望陳紀能夠勸說其子受降,陳紀一笑:“非是吾子冥頑,實乃呂布爲虎作伥,聲名狼藉,不敢入幕而已。”
他說的倒是痛快,投降誰都可以,就是不降呂布。這或許是世家名士的一個毛病,也可以算是一種骨氣。
隻是這種骨氣在高謹卻來,卻是可笑的很,曬然一笑道:“先生何出此言?”
這時少女端着茶盅過來,頗不情願的将茶盅放在高謹的桌前,剜了高謹一眼,轉身走到陳紀身後。
陳紀慨然道:“董卓之亂,若非呂奉先助纣爲虐,何有當日之禍?呂布先認丁原爲父,後又殺丁原而投效董卓,骁勇無敵,善戰無前,然勇而少計,暴而少仁。如此之人,如何能以明主托付?”
高謹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徐徐道:“如此說來,這董卓之亂,似是我家主公闖下的彌天大禍?”
陳紀冷然道:“雖非他一人所爲,他又如何能脫得了幹系?”
高謹一笑:“那麽我家主公殺董卓,豈不是也會天下蒼生除了大禍。”
陳紀見高謹隐隐有辯論的意思,坐直身體,迎戰道:“這又如何?莫非前帳可一筆勾消?”
高謹搖頭:“如此說來,這天下這麽多名門望族,難道就沒有罪嗎?”
他繼續道:“董卓入京時,可有誰反對過?亦有誰挺身而出,呂布不過是個寒士,漢室江山并未給他什麽優渥,他憑着戰功,與異族厮殺,屢屢染血疆場,才不過是個校尉。而天下如此多的望族,世受漢室恩澤,奢靡無度,顯貴無比。待董卓入京時,又有多少人委曲求全,抗争者寥寥無幾,爲何獨獨不見他們擔負責任?”
“得了多少好處,就需承擔多少責任,漢室江山的受益者尚且苟且偷生,先生爲何獨獨責備我家主公?黃巾之亂之時,豈不是那些權貴顯要的望族盤剝無度,緻使張角登高一呼天下赢糧影從?董卓之亂若要追究責任,恐怕需先追擊當時的三公九卿開始,如此狼子野心的人,朝廷竟未有察覺,反而屢屢授予權柄,任其在西涼獨大,這是什麽緣由?無非是董卓賄賂朝堂緻禍罷了。”
“百姓衣不蔽體,易子而食,朝廷卻又在做什麽?在立黨争權而已,大将軍何進與十常侍爲何能把持朝綱?又爲何要紛争不休,最後若非那些名門望族,董卓又如何能夠帶兵入京,爲殺十常侍而引狼入室,這難道也和我家主公有關嗎?”
“董卓入京時,不過一西涼偏師,野心勃勃,天下人已識破了他的面目。那時要誅殺其人豈不是易如反掌,爲何沒有人這樣做,無非是這些人想要明哲保身罷了。”
“我家主公出身寒門,爲漢室立下不少功勳,卻得不到應有的官職獎勵,不得不依仗投靠董賊而得以提拔,這難道又是誰的過錯。綱紀敗壞,閹黨把握權柄,世族歌舞升平,名士隻懂得高談闊論,就算沒有黃巾之亂,也會有綠巾、紅巾之亂。善戰之士得不到獎勵,而占據三公九卿者皆是酒囊飯袋之徒,憑的不過是出身門第,若沒有董卓進京,同樣也有張卓、王卓入京。”
高謹一口氣說完,深望陳紀,顯得咄咄逼人,高聲道:“先生不追究因果,卻将罪責悉數推到我家主公頭上,實在愚不可及,我本心慕先生是博學名士,如今看來,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他站起身,曬然一笑,眼眸中閃過一絲輕蔑:“高謹告辭!”
他轉身欲走,陳紀滿是茫然,随即連忙道:“将軍且慢!”
高謹回眸相望,隻看到陳紀臉上現出痛苦之色,而他身後的那名少女卻朝他扮了個鬼臉,滿是嘉許推崇的樣子。
“莫非先生還有托詞?”高謹毫不客氣的道,他太明白這些名士了,不将他們踩到腳下,打擊他們那心底的自尊,恐怕要說動他們是極難的。若談論玄理,高謹不是陳紀的對手,可是若隻論道理,他明顯占了上風。
這并非是高謹善辯,不過是他站在了道理的一方,而陳紀的立論本就不足,因爲他就是世族名門的一員,是以不斷的用各種的理由來搪塞自己,給他的階級推脫而已。
什麽閹人幹政,什麽張角不軌,什麽呂布反複,什麽何進無謀,其實哪一樣和這些豪強世家們脫得了幹系?曆史的公論,豈是一兩個博學之士想推脫就能推脫的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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