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顧一面說,一雙眼睛小心翼翼的觀測着衆人的臉色,他在猜測衆人對袁耀的态度,若有人隻說讓他們自己在城外駐紮,那麽必定是對袁術軍心有芥蒂,不肯放心,對袁耀恐怕也多有憎惡。
若遲疑不決的,那麽便是暫時沒有主張。而若是有人提議讓其在城中軍營暫歇的,恐怕這心思多是倒向了袁術。
呂顧自小寄養在叔父府中,後眷多有一些耍弄心機的暗鬥,耳濡目染之下倒是養出了些小聰明。
隻不過他這種試探實在不太高明,就連孫觀這樣的大老粗都不由得暗暗皺眉,這種小聰明在這些浴血厮殺中走出來的人面前實在不堪一擊。
高謹呵呵一笑,淡然道:“何必要去問主公,少将軍在此便可決斷。”
呂顧想不到高謹讓自己拿主意,一下子心花怒放,心說這個姓高的倒是不計前嫌,言語之中對自己這個繼承人倒是頗爲看重,連忙故作沉眉的道:“叔父日理萬機,這等小事确也不該去勞煩他,高将軍既如此說,某便做主罷。”
他抿抿嘴,道:“袁術貪婪無度,此番打着救援下邳的旗号卻占住了廣陵,如今來了下邳,我等也不該沒有防備,可令他們在城下駐紮,隻許袁耀帶着親衛進城如何?”
說完,他還頗有爲怡然自得,自認爲這番理由說的天衣無縫,卻不知他早已落入了高謹的圈套。
高謹是不願讓袁術軍入城駐紮的,可若是飛報呂布,呂布或許礙于顔面,多少會放兩營人馬進城。與其如此,倒不如将這位少将軍捧起來,讓他來做主。
呂顧的立場明眼人都能猜測出來,小戶人家爲了一丁點遺産都有兄弟反目,更何況是呂布這偌大的家當,這下邳城中對袁耀最無好感的除了高謹之外,恐怕非這位少将軍了。
呂顧替高謹做了令人滿意的抉擇,如此一來,到時候就算是招待不周,衆人也完全可以将此事攬到呂顧頭上,可憐呂顧竟還不知,還頗爲得意。
高謹颌首點頭,道:“如此,待袁耀來時,我等便依少将軍之言行事。”
陳宮一雙眼睛落過來,與高謹對視一眼,高謹分明看到他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峻不禁的诙諧。
呂顧見高謹支持他,衆人也不反對,便壯起了膽子,道:“甚善。”
過了片刻,軍侯過來禀告道:“袁術軍來了。”
衆人紛紛出了城樓,沿着城牆的過道迎着風雪向城外眺望,果然看到一直蜿蜒看不到盡頭的隊伍正向這邊行進,呂顧抖了抖身上的蓑衣,哈着白氣道:“來的這樣快。”
幾十人紛紛下了城牆,穿過城門門洞,倒八字列開,一邊以陳宮爲首,另一邊則是呂顧當仁不讓的站在外側,鵝毛般的大雪冉冉飄落,衆人噴吐着霧氣,一齊望向遠處,便看到數十騎正艱難的向這邊過來。
這些騎士也都披着蓑衣,爲首的是一魁梧軍漢,挎着一根丈長的馬刀開路,後面則是一輛精美華麗的馬車,再後的騎士隐隐将這馬車團團護住,坐騎的馬蹄一深一淺的靠近,車軸将積雪壓過兩道深深的殘雪痕迹。
當先的那魁梧軍漢最先抵達,左右張望一眼,道:“某是袁術将帳下紀靈,某家少将軍已經來了,大軍也随後即到,呂将軍安在?”
呂顧道:“某叔父特令我等前來迎候,不知袁公子在哪裏。”
魁梧軍漢下了馬,臉色頗有些不太好看,仿佛在說我們好心來救援,呂布卻隻發帳下的軍将前來迎候。
不過這種話自然不能道出,臉上仍維持着禮貌上淡笑,側身回指道:“我家少将軍日夜兼程已跋涉多時,此時微染了些許風寒,諸公莫怪,恐不能下馬與諸位相見。”
那馬車已徐徐過來,封閉的密不透風,果然裏面的主人并沒有掀簾出來,而是那些騎士徑直護着馬車入城,如此傲慢令呂顧心中滿是不忿,同是少将軍,一個在風雪中迎候,一個卻腳不沾地的躺在舒适的車廂裏竟連下車回禮的功夫都欠奉,他正要發作,不妨陳宮已哈哈一笑,開口道:“公子遠來是客,既染了微寒,可立即入城歇息。紀将軍,不知此次帶來了多少援軍?”
紀靈傲然道:“三千騎兵,兩萬步卒。”
“噢……”陳宮應了一聲,随即一雙眼睛望向呂顧,呂顧此時已明白了陳宮的心意,冷然道:“隻可惜軍士雖然不少,卻來遲了一步,袁公子既已駕臨城中,那麽我等也且回,紀将軍可帶軍士在城外安營,待風雪停歇之後,某再向叔父請令命人送些酒食來犒賞,将軍辛苦。”
他心裏有氣,此時一口氣說完,胸口的濃重怒意總算舒緩了一些,遂又作出灑脫的樣子,道:“諸位,我等趕上袁公子的車馬,前去安置。”
頭也不回,便當先穿回門洞,呂布軍衆将亦尾随其後,一道入城。
紀靈一時目瞪口呆,在這凜冽的寒風中忍不住罵道:“賊子,這豈是待客之道?”隻可惜呂顧等人已經走遠,他的聲音并不大,早被這凜冽的寒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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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顧此舉令人出了口惡氣,高謹卻忍不住偷笑,想到這兩位公子竟先鬥起來,還真有些意思。呂顧說是去追袁耀,可是進了城,卻命軍侯升上吊橋,禁閉城門,對衆人道:“那袁公子染了風寒,既不願見我等,我等也不讨這個沒趣,今日諸位散去,待那公子哥的寒氣散了,再去探望。”
陳宮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其餘人早就不耐這風雪,紛紛騎上馬,相互抱拳告别,勒馬去了。
高謹回到治所,心知今日怠慢了袁耀,必有一場好戲開演,心裏倒是覺得暢快。楊森過來道:“大人,有七八個軍侯清早便等候大人多時了,說是營中的軍士人數和武備都已重新造冊,請大人過目。”
高謹颌首點頭:“把他們叫過來。”須臾之間,高謹的臉色便換上了一副不可侵犯的威嚴。
七八個軍侯在側廳等候多時,這時聽聞高謹回來,立即由楊森領着到簽押房拜見,衆人見到高謹,猶如老鼠見了貓,一齊行了軍禮,将新的名冊奉上高謹的桌案,一個軍侯道:“大人,我等已重新造冊,請大人過目。”
高謹微微颌首,随手拿起書簡翻閱了片刻,他心裏早有具體的數目,隻需将名冊列出的數目兩相對比即可,随後他點點頭,似乎較爲滿意。
那軍侯道:“大人,伏高才雖已誅除,但新營中人數尚軍将減少了過半,恐怕……”
高謹沉默了片刻道:“你們暫且回營,其餘的事,我來處理。”
軍侯們哪裏敢說個不字,服服帖帖的行了禮,乖乖的回去了。
高謹心裏苦笑,眼下當務之急的是找出一個能領兵的校尉出來,否則他分身乏術,不可能日日去督促憲兵營訓練,隻是這樣的人恐怕并不好找,他思慮再三,準備先放一放,待找到合适的人選再說。
這個時候,呂布府過來一人道:“将軍請大人到府中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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