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用過了午餐,曹仁已套好了車,其餘的生活用具倒是不必帶了,高謹隻帶了那根從戰場帶來的鐵矛,與呂婉君擠在車廂裏,曹仁坐在車轅上,順帶着又兼職了一回車夫。
呂婉君大病初愈,臉色仍有些蒼白,但是精神顯見好了許多,二人悶在車廂,難免有些磕磕碰碰,開始時呂婉君還有些不太自然,俏臉有些發窘,到了後來也就習慣,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問,高謹亦是興緻盎然,一一作答。
呂婉君道:“高大哥,等回了下邳,爹娘不會再讓我出門了,你還能來看我嗎?”
高謹道:“會有機會的,就好像我們在這裏能相遇就是緣分,它日有緣,一定能再見面,隻是到時候你不要裝作不認識我這個山野樵夫就好。”
呂婉君咯咯的笑:“哪裏會,我一輩子都銘記高大哥。”
高謹道:“恐怕不見得,你前次還不是記恨我嗎?”
呂婉君嘟着嘴搖頭:“誰讓你撇下我。”
高謹笑了笑,就不和她争辯了。呂婉君又道:“這一次你救了我,爹爹肯定會重賞你的,這樣你就有了出身,到時候見我也方便些。”
高謹一時猶豫未定,抿了抿嘴:“這事容後再說。”
下邳城下,數十座大營連成一片,獵獵作響的旌旗随風招展,密密麻麻的曹軍排列在城下,數月的連續作戰,并沒有讓他們顯露出疲态,隻等主帥号令一下,便即刻攻城。
這時,一輛馬車徐徐向下邳徐徐而來,幾個曹軍斥候立即出動前去攔截,可是很快斥候們又面容古怪的回來,負責右翼的是軍假司馬樂進老遠觑見這邊的異樣,策馬過去喝問幾個斥候道:“是什麽人,爲何你們不阻攔?”
斥候道:“将軍,是曹仁将軍來了。”
曹仁被俘,曹操一直悶悶不樂,派出曹洪、曹純二人四處尋訪,樂進聽說曹仁回來,大喜過望:“子孝回來正好,曹公久侯多時矣。”
斥候猶豫了片刻,繼續道:“将軍,同曹仁将軍一同來的還有一人,似……似乎曹仁将軍給那人劫持了。”
樂進大驚,曹仁的勇武在曹軍衆将之中也是排的上号的,誰能劫持的了他,他沉默片刻道:“我去看看。”說完拍馬如飛一般向迎面而來的馬車。
等樂進靠近了一些,便可以看到斜坐在馬車上趕車的曹仁正一臉窘意,一支長矛從車廂裏捅出來,矛尖正好頂住了曹仁的後心。
樂進苦笑一聲:“子孝别來無恙?”
曹仁滿是尴尬,想死的心都曾有了,讪讪道:“尚好,車廂裏有人要入城……咳咳……樂将軍能否去見曹公,看看能否通融。”
樂進踟蹰了一會:“子孝少待,某去去就來。”
中軍大帳裏酒過正酣,夏侯敦、夏侯淵、許諸等人居左,劉備、關羽、張飛居右,曹操居中而座,高舉酒盅,道:“諸位,讓我們共敬将士們一盅,預祝他們今日首戰得勝。”
夏侯敦、夏侯淵、許諸、劉備盡皆舉盅遙敬,關羽遲疑了片刻,亦端起酒盅,倒是張飛不知在賭誰的氣,大咧咧的搶先将盅中美酒一飲而盡,惹得居左的曹将一個個目露忿色。
曹操不以爲意的将酒水喝幹,微笑道:“呂布這賊已窮途末路,現在下邳城中糧草亦接濟不上了,諸位再接再厲,待攻破下邳活捉呂賊,吾等再喝酒慶功。這一次若能取下徐州,玄德居功至偉,待徐州平蕩,某必向天子禀奏玄德功績,天子敕令星夜而至,玄德,你我将來要同朝爲臣了,哈哈……”
劉備連忙起身道:“呂布,亂臣賊子也,備不才,代天子牧守徐州,卻被這賊子闖入境内,屢次受他折辱,若非是曹公領天兵而來,備命不久矣,曹公大德,備銘記于心,哪裏還敢居功。”
曹操哈哈一笑:“玄德不必如此,諸位,吾等出賬觀戰攻城。”
“喏!”
這時,小校來報:“樂進将軍求見。”
曹操訝然道:“文謙怎麽回來了?快,請他進來說話。”
約片刻,樂進憂心忡忡的進來,行禮道:“曹公,子孝回來了。”
曹操大喜:“子孝是有福之人,某說他必定化險爲夷,他在哪裏,某去親自迎他。”
樂進将方才的事向曹操道明,曹操臉色陰郁下來:“此人先敗子廉、典韋,又俘子孝,實在可恨。”
夏侯淵道:“曹公,子孝的性命如今落在此人手中,該當如何?”
曹操道:“這還需問?子孝的性命要緊。快,帶某去看子孝!”曹操的選擇隻有一個,這也是高謹放膽敢來的原因,曹操能有今日,與谯縣曹氏、夏侯氏的支持密不可分,曹仁不但是曹操的堂弟,更與曹洪、曹純、夏侯敦、夏侯淵關系匪淺,曹操無論如何都會答應高謹的條件,就算是稍稍猶豫,恐怕也會寒了曹将們的心,曹操是什麽人,這種收買人心的手段若是都不會那真有愧枭雄之名了,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他的表現都必須行雲流水,不帶任何的遲疑。。
曹操親自騎着馬,帶着衆将一道出陣,此時曹仁已駕着馬車到了陣前,曹操眼見曹仁安然無恙,不禁松了口氣,隻是曹仁見到曹操,已羞愧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曹操朝着馬車中氣十足的大喊:“不知子孝得罪的是哪位壯士,可否出車與操一會。”
車簾打開,高謹從車廂裏緩步出來,跳下車轅,迎向曹軍衆将和密密麻麻的十萬曹兵,凜然無懼的道:“想必這位就是曹将軍經常提起的曹公了。”
曹操打量高謹,隻看到身材并不壯碩亦不高大,面容頗有些秀氣,不由暗暗驚訝。“這就是擊敗子廉、典韋,俘虜子孝的人?”曹操滿腹疑惑,随即又哈哈笑了起來:“子孝得罪了壯士,某在此向壯士賠禮,還請壯士網開一面,先放了子孝如何?”
高謹笑吟吟的道:“我與曹将軍相處得宜,離别在即,總會有些話說。還是請曹将軍送我入城之後再做打算。”
曹操道:“壯士有所不知,子孝與呂布勢同水火,随壯士入下邳必死無疑,并不是某信不過壯士,隻是信不過那三姓家奴罷了。”
高謹倒是沒有想過這一茬,他與曹仁其實并沒有深仇大恨,曹仁若是真的在下邳被害,非但他心有不忍,恐怕這些曹氏的宗親也會瘋狂的報複。
現在面臨的是兩難的結局,若是在城外就放了曹仁,城外有十萬曹軍,有數不清的曹将,高謹就算再厲害的身手,恐怕也不能保障自己和呂婉君的安全,可若讓曹仁入城,非但曹操不放心,高謹也不能保障曹仁的安全。
高謹遲疑了片刻道:“不如先請呂小姐進城,我先與曹将軍在城下小别如何?”
曹操想不到高謹竟有這樣的氣魄:“這樣最好不過,壯士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高謹道:“在下不過是閑雲野鶴,賤名不入尊耳,還是算了,我現在去請呂小姐進城。”
他返身回到車廂,低聲對呂婉君道:“呂小姐,你先入城,進城之後讓人緊閉城門,之後隻需從城牆上吊下一條繩索下來即可。”
呂婉君憂心忡忡的道:“這如何使得?若是曹賊對你不利怎麽辦?”
高謹笑了笑:“你進了城,我才能放心,就算他們對我不利,我也施展的開手腳。難道你認爲這些曹軍能奈我何嗎?”
呂婉君似又對高謹有了信心,認真的瞥了高謹一眼:“你方才說那句話的神态和我爹像極了,天下英雄,你都沒有放在眼裏哩。”說完俏臉一紅,關切的道:“你可要小心,我還等着你入城與我相見呢,你……你若是食了言,我就永遠記恨你。”
高謹仿佛有一種戀人離别的錯覺,但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他也沒有細心去體會呂婉君話中的深意,重重點頭道:“我答應的話,就絕不會食言。”
呂婉君由高謹扶着出了車廂,一步一頓一回眸的走走停停,及到城門下,守軍觑見了呂婉君,一邊将城門開出一條縫隙,令呂大小姐進城,另一邊飛報呂布去了。
高謹挽着曹仁的胳膊似是别離的摯友,微微笑着不說話,曹操遠遠的看着高謹,
他從戎多年,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膽的人物,當着十萬曹軍的面,竟還能如此氣定神閑,他心裏暗咐:“但看這份氣度,必是勇略過人,隻可惜此人卻屈從呂布,異日若有機會,若能納入帳下豈不是好?”
其實他并不知道,高謹的峨眉功法講究的是‘化萬法爲一法,以一法破萬法。’,靜若處子,守中帶攻,不管碰到什麽對手,永遠都保持冷靜,從不輕易波動自己的情緒,高謹練了十幾年的峨眉内功,這一份養氣入定的功夫還真不是旁人能夠企及的。
等呂婉君進了城,下邳城牆上抛下一條繩索,高謹笑呵呵的挽着曹仁的手腕,向下邳城牆踱步過去:“曹将軍,今日一别,不知什麽時候能夠再見,這幾日委屈你了,你也别記恨我,若是再有機會相見,希望你我再不是仇敵了。”
分别在即,曹仁心裏似乎也有了一點兒漣漪,他雖然被高謹俘虜,可是扪心自問,高謹除了讓他做些雜活之外,并沒有真正的爲難他,曹仁點點頭:“但願如你所說,就此别過了。”
高謹笑了笑,拉着曹仁在城牆下站定,對曹仁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别,曹将軍送到這裏,也該回去了。”
曹仁點點頭,轉身離開。高謹拉住城牆上吊下來的繩索,腳尖一個縱躍,便已跳到城牆半腰,又一躍直接翻過女牆消失在衆人的眼簾,城下曹軍衆将紛紛大驚,下邳城牆高約四丈,隻憑一條繩索頃刻就能翻入城牆,這是什麽功法?
曹操望着女牆處消失的身影,惆怅連連:“可惜,如此英雄,卻不能爲某所用。”
“曹公帳下人才濟濟,區區一個身份不明的鄉民何足挂齒。”劉備在旁插言,他話雖是這樣說,看到高謹消失的背影,卻也忍不住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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