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秀才,你還沒弄好嗎?”船老大一邊赤膊操舵,一邊扯着嗓子對船艙裏吼,“再跑下去日本人該開炮了!
“再堅持一會兒,”船艙裏傳出年輕人的聲音,“艦隊還沒有發回來确認信号,我不确定電文有沒有被他們收到!”
船老大咂咂嘴,剛想說些什麽,一發炮彈就落在小火輪附近的海面上,激起一根不高不低的水柱,也不知道是故意打偏了的警告射擊還是單純的技術差沒打中。
“乖乖!郭秀才!”
“再堅持一會兒!”船艙裏姓郭的年輕人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按動發報機的電鈕,“發、現、日、本、艦、隊,位、置、東、經……”
年輕人默念着電文的内容,他已經不記得自己重複拍發這份電報多少次了,但隻要他還沒有收到艦隊的确認回電,他就得繼續不斷的重複,以确保艦隊收到完整的情報。
就在他拍完這次,準備再從起頭标示開始的時候,小火輪中彈了。
郭秀才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船艙已經一片火海,除了火焰燃燒的劈啪聲之外,已經聽不見火輪的機械轟鳴。
他爬起來,手摸到了發報機的電鍵,輕輕按了一下。
電池還有電,發報機還能工作。
于是他拉過幸免于難的椅子,用雙手把下半身幾乎沒有知覺的身體拖了上去,集中起最後的意志,再次按下電鍵,拍發出早就爛熟于心的電文。
他頭上的傷口冒出的血水模糊了他的雙眼,漸漸冷下去的手變得麻木,他隻是機械的按動電鍵,卻連受到回信時的信号燈在閃爍這點都沒有注意到。
海水從艙門中灌進來,迅速的淹沒了他的雙腿,他的膝蓋,最終漫過了他依然在按動電鍵的手,由于短路,發報機在一陣嘈雜隻是停止了工作,可年輕人依然在按動電鍵,直到海水沒過他的頭頂。
之後很多很多年,途徑這片海域的船隻,偶爾會收到一段奇怪的摩斯碼電文,許多專家學者前來這裏蹲守考察這一現象,終于确認這是中國海軍艦隊的舊軍用電碼,卻沒人能搞明白這電碼究竟從何而來。
他們将這稱爲“永不消逝的電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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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海軍特别混成艦隊旗艦“霸主”号艦橋,海軍上将林國祥接到機要室的報告。
“可算找到他們了。”林國祥大喜過望。海軍艦隊從荷浪牙波啓程之後,因爲不清楚日本艦隊的航行路線,以爲他們會沿着最短路線在幾天内趕到台灣,所以一路緊趕慢趕直撲台灣東北。可當艦隊趕到沖繩附近海面的時候,卻收到日本那邊的電報,說從橫須賀出發的日本艦隊沒有直接橫跨大隅海峽和宮古海峽直取台灣,而是取道濑戶内海,彙合了吳港出發的海軍艦隊後穿越對馬海峽,然後又彙合了佐世保的海軍艦隊,這才浩浩蕩蕩的開向台灣。
簡直就像是故意留給中國海軍調兵遣将排兵布陣的時間一般。
林記駐日的情報機關在福江島附近洋面最後一次确認日本海軍艦隊之後,這隻艦隊就像消失了在大洋上了一般,林記的所有間諜船找了差不多兩天都無果。
現在終于确認了敵人艦隊的動向,林國祥怎能不高興。…。
“給發現的船記功,以我的名義向林大人上報。”他一面這樣說着,一面來到海圖前,拿起圓規比劃了幾下。
“嗯,很好。”老頭轉向艦橋一側特别開辟的那一小塊空間,“歐少校,我可以充分信任你的東西嗎?”
“這我可說不好,”身穿和林國祥的海軍制服顔色和制式都不一樣的黑軍裝的少校苦笑道,“太倉促了,天眼隻做過陸上測試,神算倒是已經通過以電波指揮海上戰艦射擊的方式做過大量的驗證了,但……這種新技術,指不定會有什麽問題呢,總會有些風險在。”
“嗯……無論如何,值得一試。”林國祥稍一沉思,便拿定了主意,“傳我的命令,以本艦、勝利号、海天、海圻四艦組成快速縱隊,前往方格坐标丁-6,準備伏擊日艦。其餘各艦暫時編爲後備艦隊,前往方格坐标丙7,巡弋待機。”
出海之前,林有德大手一揮把九個标準海軍方格的海區給劃成戰區了,等于給了艦隊司令林國祥全權決定和日軍海上決戰的位置和時機的權利。在更小更細緻的戰區海圖上,林國祥标出了一套更小的方格坐标,這次他選擇的地方,便是在宮古島以北,沖繩島以西的海面。
“大人,”林國祥的參謀之一,上個時空第一任中華民國海軍部長楊樹莊有些疑慮,“這樣的話,我們将在晚上遇敵……”
“我知道,俗話說揚長避短,既然我們有新裝備,那就要盡可能的試他一試,如若不行,再在白天與其餘諸艦彙合,再行決戰。快速縱隊皆爲快船,加之我們有通聯的優勢,海上彙合遠比日艦簡單。”
“是。”
“剩下的交給你們,我先去睡一覺,入夜叫我起來。另外,今晚各艦加餐,吃頓好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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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1月6日夜晚,沖繩以西的洋面上騰起了薄薄的霧霭。
精神抖擻的林國祥走上艦橋,開口首先抱怨了一句:“這新船真是的,建那麽高的指揮塔做甚,我這老骨頭光是爬上來就費老鼻子勁了。”
說着他走到艦橋前方,隔着鐵窗看着窗外的薄霧,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簡直就像老天在幫我們一樣。”
但參謀裏有人不放心:“這樣的天氣,如果天眼不能正常工作的話,根本就抓瞎了,還有可能陰差陽錯之下和日本艦隊短兵相接。”
那參謀說着瞄了眼聚集在艦橋一角的黑衣士兵們。
這隻朗德貝爾支隊的指揮官歐少校沒搭腔,而是繼續神情專注的指揮手下調試天眼和神算。
林國祥也沒說話,他盯着窗外的霧霭看了一會兒,回頭向副官确認道:“我軍艦隊陣型?”
“報告,新裝備的電子對齊系統工作正常,艦隊單列縱隊航行中。”
所謂電子對齊系統隻是個簡單的電訊收發裝置罷了,靈感來自二戰中德國用來引導轟炸機夜間空襲英國的技術。通過頭尾兩艘基準艦發出的電波信号,整個戰列線中的艦隻即使在低能見度下也能保持單列縱隊航行。
要知道這可是1902年,十幾年後的日德蘭大海戰裏,英德兩國艦隊決戰最後那場夜間大混戰,簡直就亂成了一鍋粥,雙方都向自己的戰艦傾瀉了不少炮火。
所以這套能在夜間保持己方艦隻陣型,還能識别己方戰艦的系統,也促成了林國祥決定打一場夜戰。…。
林國祥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八點二十分。
就在這時候,一位一直盯着天眼屏幕的朗德貝爾的中士突然開口:“頭,你過來看這個。”
歐少校立刻趕過去。
一時間整個艦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個小小的角落。
林國祥覺得手中懷表的機械音突然大得刺耳。
他突然想起1894年7月25日那天的清晨,想起那條陪着他奮戰到最後的木殼炮艦廣乙号。這些年林國祥腦海裏有無數個“如果”,如果那時候自己指揮的是濟遠号,如果那時候廣乙号的魚雷沒有故障,如果……每每回想起這些如果,老人的内心就沉悶無比。就因爲這樣,聽說新任海軍大臣要重建大海軍的時候,老将義無反顧的再次披甲上陣。
林國祥下意識的用力捏緊手中的望遠鏡。
這時候,歐少校轉過身,啪的一下立正,對林國祥大聲報告:“發現日本艦隊,方位72,距離20海裏,敵艦正以13節航速向正南方向航行!”
“向全艦隊發出變向命令,最大航速,右滿舵!”
舵手一面高聲複述命令,一面用力轉動舵盤。同時航海長和副手兩台扳動車鍾,很快,輪機艙的應答鈴聲就在艦橋上響起。
“傳令全艦隊,進入戰鬥狀态。”
命令話音剛落,甲闆管制官就拉下了霸主号的戰鬥警報的電閘開關。刺耳的電鈴聲在巨大的戰艦的每個角落響起。
各個艙段的水手長站在主要的通道交彙口,用大扳手哐哐的敲着艙壁,一邊敲一邊大喊:“快快快!快跑!”
整艘戰艦上數千人就這樣以驚人的速度沖向各個戰位,這些船員都是1901年年中就輸送到美國進行适應性訓練的精英,反應速度和訓練度絕不比海軍其他艦隻差。
五分鍾後,霸主号的雷炮長、輪機長幾乎同時向林國祥立正敬禮,報告“随時可以戰鬥”。
林國祥看着帶着誇張的大耳機,手裏拿着話筒的兩人,一時間竟然沒了言語。
良久,他一臉感慨的說道:“我們那個時候,要對着通話管可勁的喊,才能讓命令被輪機房和炮位聽到。”
然後老将收起臉上的多愁善感,對歐少校說:“開始計算射擊諸元,全艦隊将保持與日艦并行航行,期待你們的表現。”
這時候聯絡官向林國祥報告:“神姬營都統聶雪秋詢問是否出擊。”
“别急,神姬出發之後被日本人的神姬探知了就不好了,先打日本人個措手不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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