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個時代,列強都奉行帝國主義,誰都想當世界老大,所以互相牽制着,維持着一種平衡,荷浪牙波就在列強的夾縫間走着鋼絲。
但此時的亞洲,最擔心自己生存的卻不是林有德和他的林記。
在北京,滿朝的權貴坐立不安好多天了。自奉天大捷以來,光緒帝就多次下诏書要林有德将rx78上納朝廷,因爲“按照律例神姬用裝備皆歸神姬營管理”,這些诏書理所當然的遭到林有德的抵制。林有德拿出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此裝備尚有諸多缺陷,待徹底完善之後再行上繳。
這種場面話當然沒人會信,北京城内外誰都知道這rx78肯定是交不到朝廷手中了,當然,像戰蟹的管理和制造啊、海軍的編練與指揮啊,在現在的情勢下,這些權力也肯定是收不回來了。慈禧和親王重臣們愁眉苦臉了好幾天,終于确定了一件事:自己拿那個孤懸海外的小島還真就沒什麽辦法。
本來他們還想打林有德在内陸的地盤的主意,結果派出的欽差走半路莫名其妙的遇上事故就死了——這以後誰還敢接這個挑子啊!
于是慈禧和光緒就都過不自在了,林有德占了南方最富饒的三個省,還有個更加富饒的海外飛地,手裏握着海軍,想在哪兒登陸就在哪兒登陸,之前唯一能制衡林有德的神姬戰力,在rx78登場後也不那麽有效了,這咋整?
最後,慈禧決定,把駐守各地的神姬營的高階神姬都召回京城述職,給自己吃個定心丸。
慈禧光緒如坐針氈,袁世凱也不好受。本來他準備用守土之責把林有德套牢在東北,然後玩他最擅長的腐蝕拉攏那一套,俗話說的好,堡壘最容易從内部攻破嘛。現在可好,林有德打走了俄國人,就一溜煙跑得比誰都快,袁世凱一下子就失去了和林有德保持接觸慢慢蠶食的機會。
再加上那個麻煩的rx78,一向足智多謀的袁世凱也有點沒招了。
袁世凱搞不明白,西方都沒有的先進玩意兒,怎麽林有德就能搞出來,他到美國收了個女兒,就這麽厲害?
說到底,袁世凱和大多數清末權臣一樣,本質上仍然是地主階級背景的舊官僚,玩權術勾心鬥角沒問題,玩經濟賺錢可能也有兩把刷子,但對科技進步這些就完全沒概念了。
袁世凱不好受,其他那些勢力遠不如他的漢族官吏更不好受了,他們當中絕大多數都或多或少的感覺到清朝行将就木,但在庚子年之前誰也說不準這朝廷會在什麽時候亡。而現在,他們私下裏都覺得林有德竊國的日子真不遠了。
不少漢族官吏都開始悄悄的賣家裏的田地購入林記的股份,爲變天做準備。
清朝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同時,另一個宣稱能代表整個中國的政權也處于動蕩之中。
濟南的中華革命軍政府經過半年多的喘息,終于從建立之初的狼狽中緩過勁來,可現在政府的高層卻對革命的未來産生了分歧。
一部分軍政府高層認爲,應該推開日本,轉而和南洋的林有德合作,以歸順朝廷爲條件,要求将革命軍整編爲南洋軍的一部分,将革命軍政府控制的地區納入林有德的管轄。…。
而這種主張馬上遭到了另一部分高層的反對,整個二月的每一天,革命軍政府都在毫無進展的争論中原地踏步,沒能做出任何有實質意義的決定。
1901年3月1日,革命軍政府中反對和林有德合作的一派突然發難,調動部隊和警察占領了主張聯合林有德的一派控制的政府部門,将這一派的首腦統統逮捕,并且在孫雯出面幹預之前槍斃了其中數名關鍵人物。
3月2日,事變的發動者建立革命軍臨時管理委員會,暫時代行軍政府職責,重新開始準備北伐。于是,剛剛迎來和平不到兩個月的中國北方,又一次籠罩在濃密的戰雲之中。
事後林記情報系統華北局在遞交給荷浪牙波的報告中認爲,“濟南事變”背後,有日本特高課參與其中,但他們也拿不出具體的證據。
何況此時,日本政府自己也處在進退兩難的境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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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中俄戰争的結局,對日本的震動絕對比對西方列強的震動要大許多。
日本人在甲午戰争中獲得的那點民族自尊,差一點就給林有德徹底斷送了。那可是連日本都不敢輕言開戰的歐洲列強啊,在六年前給日本打得滿地找牙的中國人竟然打赢了老毛子,還收複了老毛子在幹涉還遼的時候從日本人手裏奪走的地盤。一想到當年老毛子陳兵松花江畔就把自己吓得乖乖把吃掉的肉吐出來的憋屈經曆,許多日本的高官就忍不住長籲短歎。
更要命的是,中國人在這場戰争中亮出的兩件大殺器,着實把日本人吓着了。
且不說那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白色惡魔,就那戰蟹和戰蟹使用的新型魚雷,就足夠日本人擔驚受怕的了。
上個時空,日本就是靠戰争起家,現實甲午打敗了中國,獲得殖民地和賠款,然後參加八國聯軍,又獲得不少好處和賠款,最後打敗俄國,進一步擴大在華殖民利益,并且赢得了國際承認,這才跻身列強的行列。
這個時空,日俄戰争根本就不會發生了,八國聯軍侵華也連影子都沒有,沒有這倆事件,此時的日本連列強都不算,不管是實力,還是自信心,都遠不如上個時空那個飛揚跋扈的日本帝國——這國家和民族的自信,也是需要一點點積累的嘛。
這幾天日本東京皇居内外的櫻花都開得燦爛無比,來往的日本政府高官卻一點賞花的心思都沒有。
皇居會客室一直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明治天皇在上一任帝姬被暗殺後,就一直稱病不見人,将政事全都交給了重組後的右翼政府和他們扶持的新帝姬,所以使用皇居會客室議事早就失去了其原本的意義,隻是單純的遵循慣例罷了。
1901年3月7日這天,會客室的上首位置一如既往的空着,隻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姓捧着天皇的印玺畢恭畢敬的站在空坐墊右後方。
除了這一個空坐墊,會客室裏可謂座無虛席,掌握了整個日本的高官們按照習慣區分開文武,以空坐墊下方的那條榻榻米分割線爲界河,面對面正襟危坐。
在空坐墊後方,一道垂簾将會客室的一部分單獨分割出來,從高官們那一側看去,可以隐約分辨出帝姬投在垂簾上的影子。而各個神社的高位神姬代表們則聚集在和室的另一頭,與帝姬相對而坐,中間隔着文武大臣。
整個和室一片安靜,以至于可以清晰的聽見庭院裏洗手缽的竹子敲打石面發出的清脆聲響。…。
終于,垂簾後面的帝姬坐不住了。
“諸君,日本帝國的未來就在諸君的手上,沉默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想知道,明年如果林有德派出他從美國訂購的巨艦,運載着那台白色惡魔接近東京灣,諸君有何良策可以禦敵?”
帝姬說完,和室裏那群一直像木頭人一樣維持正坐的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竟然沒人接茬,于是整個和室又陷入了死寂。
突然,和帝姬正對着的巫女方陣中,傳來一陣狂笑。
四國大社神主輝夜姬毫不介懷其他人詫異的目光,在這本應嚴肅的和室中開懷大笑。
四國大社在之前的變亂中采取了中立的态度,所以明明同是神主,輝夜姬的位置卻被安排在了支持軍國化的春日大社的神主後方。
而這輝夜姬一向瘋瘋癫癫,似乎也不太在意這個座位變動,這幾年來從未對此發表過什麽不滿,也從未在這種正式的議事大會上發言。
現在她突然大笑起來,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不少人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豎起耳朵準備聽聽這位“四國的大傻瓜”有什麽高論——哪怕是謬論,也可以趁機駁斥一番顯擺下自己的本事嘛。
誰知道這輝夜姬笑完之後,啥也沒說,反而唱了起來。
唱的什麽呢,唱的能劇《平家物語》中,平清盛的老婆跳海的那一段。
這一段唱詞結束後,一直跪坐的輝夜姬啪的一聲收起手中的神樂扇,站了起來。
“啊啊,這真無聊,我想賞花去了。”說着高貴的神巫女像庶民一樣高舉雙手伸着懶腰,繡着錦緞的潔白水袖随之一路滑到底,使少女白皙的手臂整個露了出來。
接着輝夜姬就當着所有人的面往和室的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用誰都能聽到的聲音自語:“不知道久津姬妹妹在荷浪牙波過得怎樣,突然很想去探望她呐。”
“輝夜姬殿下。”跟随輝夜姬站起來的四國大社戰巫女隊總隊長鳳凰院妹紅,“請您稍微收斂一些。”
“不用擔心啦,反正我已經是瘋瘋癫癫的輝夜了,沒人會把我的話當真的。”
說着輝夜姬一把拉開和室的拉門,把外面待命的侍女吓了一大跳。
“走啦,妹紅炭!去吃櫻餅咯!”
“表叫我妹紅炭。”鳳凰院皺着眉頭嘟囔了一句,回頭沖室内的重臣們一鞠躬,這才轉身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囔,“真是的,也考慮下我的立場啦。”
走出門後,鳳凰院竟然用腳後跟把拉門給帶上了——這動作簡直像極了那些個不守規矩的毛頭小子。
被留在屋内的人面面相觑。
現在的日本軍國主義政府本來基礎就不牢靠,大量驅逐左派人士導緻政權在民間的風評并不好,尤其在知識分子當中沒什麽人望,而前任帝姬那疑點頗多的意外死亡也讓地方大社頗有微詞。
現在四國大社的神巫女這麽明目張膽的退席,對現在的日本政府來說跟背後插刀沒什麽兩樣。
更讓人在意的是輝夜姬的話,如果四國大社暗中與荷浪牙波接觸的話,那毫無疑問将會将局面導向在座各位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
這時候,官僚的隊伍中有人咬牙切齒的低聲念叨:“當初就該炮擊鹿島大社,将那些異己分子統統屠滅。對于左派也該采取徹底的誅殺策略……”…。
原來是坐在軍官行列最後一排的一名年輕少尉,看軍銜,應該是列席旁聽的高官子弟。
少尉身邊的一位中尉捅了他一下。
“土肥原君,注意你的言行。”
就在這時候,垂簾後面的帝姬開口了。
“怎麽了?如果有建議的話,大聲說出來讓大家都聽見。”
這時候,跪坐在軍官方陣最上首方向的大山岩開口了——捅婁子的是陸軍的少尉,自然由陸軍總長負責說明情況。
“帝姬殿下,适才喧嘩者尚未有在此會議上發言的資格,希望帝姬殿下看在他年幼魯莽的份上……”
“無妨,聽聽年輕人的意見也好嘛,大山閣下。”
帝姬都這麽說了,大山岩也隻好回頭向自己的副官遞了個眼色,于是一塊代表臨時發言權的菊花徽記被交到年僅18歲的土肥原賢二少尉手上。
“帝姬殿下,以及諸位大人,不才土肥原賢二對當前的局勢看法如下。我們既然無法從正面打敗荷浪牙波的中國人,就應該考慮從其他方面入手。中國人自己就說過,‘避實就虛’,我認爲,此時荷浪牙波有如下兩大軟肋。
“其一,我研究了林記的組織形式,和林記采取的大部分策略,這些都不同程度的超前于現代的主流概念。許多人總認爲林記是個較爲松散,各部分較爲獨立的組織,其實不然,它的運轉嚴重依賴林有德的天才頭腦和個人凝聚力。隻要暗殺掉林有德,林記就會實力大減。
“其二,荷浪牙波雖然有rx78這種犯規的武器,可現在看來,這種武器運用起來限制頗多,所以,認爲神姬力量方面林記有壓倒性的優勢,是不對的。我認爲,在特定的條件下,神姬力量的缺乏依然是林記的軟肋。”
“哦?在什麽樣的特定條件下呢?”
面對帝姬的提問,土肥原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發言,終于,他深吸一口氣。
“我們應該派出精銳神姬部隊,潛入荷浪牙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林記關鍵部位進行自殺攻擊,誅殺林有德和他的養女。”
“沒可能的,”帝姬打斷了土肥原賢二的話,“林有德身邊可是有約瑟芬·林,宮崎寅藏以及天空院岚這三名超水準神姬在,要突破這三人的防禦,必須派出同等水平的神姬,我們日本帝國無法承受這樣的損失。”
“可是……”
“多說無益。”
“……是。”
在土肥原賢二坐下後,沉悶的會議又持續了許久。
幾天後,土肥原賢二被一名小姓和多名便衣堵在了軍官宿舍附近的小巷裏。
這群人出示了代表皇室的菊花徽記後,将他帶到了皇居的後門,領着他穿過重重拉門,來到皇居偏殿的一間和室中。
“土肥原桑,”日本帝國的帝姬在小小和室正中正襟危坐,“請詳細的把你的想法告訴我。”
“是。”土肥原賢二趕忙在帝姬面前的坐墊上跪下,開始嚴肅的闡述自己的想法,“神姬的戰鬥力,和裝備也有很大的關系。爲了保證帝姬您的安全,您周圍總有全副武裝的高階神姬輪班。但林有德沒有這樣的力量,他手裏的高階神姬不過個位數,要保護的目标卻很多,再加上宮崎寅藏小姐還承擔了左翼流亡者的管理任務,所以大多數時候隻有約瑟芬·林一個人在他身邊而已。而約瑟芬·林是他的妻子,這意味着他不可能讓她全天候全副武裝。…。
“也就是說,隻要我們計劃周全,行動缜密,完全可以選擇林有德無防備的時候動手。就算第一輪神姬突擊無法得手,也可以在林有德的神姬護衛注意力都被我們的神姬吸引走的時候,由潛入的工作員對他進行暗殺。美利堅的亞拉伯罕·林肯大統領就是這樣在神姬衛隊的環繞下被一名普通人刺殺的。”
“嗯,有道理,繼續。”
“這個計劃,在我看來完全可行。成功的關鍵在于:一、隐秘的行動,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二、要投入足夠高級的神姬。參與行動的神姬絕對無法活着歸來,但我們絕不能因此而在人選方面有所顧慮,要下狠心犧牲強力的神姬。”
最後一句話,讓帝姬咬起嘴唇。可片刻之後,她歎了口氣。
“這也是爲了日本的國運,沒辦法呢。土肥原君,這個計劃由你一個人負責,我會調派我自己的親信去輔佐你,你是陸士畢業的對?嗯,那你應該認識,他教過你們諜報課。沒錯,我會派明石元二郎大佐配合你的行動,他會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并給予你們保密方面的指點和幫助。”
“是。”土肥原賢二難以壓抑臉上的興奮,“那麽,神姬方面……”
“這方面你不用擔心,我會派給你數量足夠的高位神姬,以及一位實力足以立于日本神姬頂點的強者。”
“這……”
實力足以立于日本神姬頂點的強者,不就是帝姬嗎?
面對土肥原賢二的訝異目光,帝姬連連擺手:“不是我啦,姐姐已經被毒死了,我要是再去參加這種自殺式的任務,誰來守護日本呢?再說,我太顯眼了。”
“那,還有哪位……”
“有啦,你看,你作爲軍人都忘了她的存在,派她去再合适不過了。”說完帝姬擡起雙手,在空中擊掌三聲。
于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拉開帝姬身後的拉門,走進房中。
少女有着一頭黝黑的過腰長發,質樸的白色緞帶恰如其分點綴在那頭華發之上,營造出清麗脫俗的美感。她上身套着一件純白的煉金胸甲,胸甲的腰部連着黑色的裙擺,蓋住和胸甲裏面的衣服連成一體的百褶裙的裙角。
除了胸甲,少女的肩部和胯部還裝備着複古形式的護肩和腰甲,一側護肩上那個鮮明的紋章讓土肥原賢二瞪圓了雙眼。
在日本,神社與其說是個神道教的宗教機構,倒不如說是神姬的管理機關。但每個神社裏依然會供奉各自的禦社神。在越後國地方,就有一間供奉戰神昆沙門天的大社,這所大社的巫女全都以精研戰鬥技巧爲畢生的追求,她們不問政事,一心追求武道的極緻。
但有時候,她們也會下山,參與世事。這些下山的戰巫女,無一例外都創造了一番功業。
比如戰國時代的越後之龍上杉謙信便是越後大社的第26代神巫女。
“這位是,越後大社的……”
“不必驚奇,明治維新的時候,當時的45代神巫女比古清十姬就曾經派遣弟子下山幫助尊王派。而這位是越後大社46代神巫女,景虎姬。”
“居然能見到越後大社的神巫女……在下身爲軍人,此生無憾了。”
“您過獎了。”手按腰間長刀的少女淡然答道,聲音彷如早春的細雪。
“但是……您是軍神的神巫女,死在這種不名譽的偷襲行動中,實在……”
如雪一般純淨少女輕輕搖搖頭:“沒關系。如果是爲了日本的續存,爲了大和的大義,殺身成仁也好,背負污名也罷,我都再所不辭。”[[[cp|w:336|h:480|a:l]]](章節插圖仍然由自家妹子傾情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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