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周遊心頭湧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除了參與決策的那些智囊團與頂層人員之外，周遊應該算得上全國最先知道宣戰一事的人。
甚至之所以這麽快宣戰，與他本人提供的人鼠戰鬥視頻不無關系。
所以，他不但見證了曆史，更參與了曆史，成爲了曆史的一部分。
這讓周遊對這份動員令生出了别人無法理解的别樣感觸。
總動員令并非強制性的要求所有人立刻無腦地接受命令。
今時今日，這也做不到。
所以, 動員令采用的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手法，先講事實，再又結合曆史規律來分析推測未來，并最終得出結論。
動員令裏公布了很多周遊自己目前都尚不知道的信息以及調查報告。
其中最爲觸目驚心的一份，正是一半估算一半具體統計出來的傷亡報告。
傷亡報告裏面包含多種内容。
有來自各地縣市和各省逐級彙報上去的，如今國内已經發生的具體的傷亡統計。
這份統計中, 包含了多種死因。
有人體縮小後摔死的。
也有死于貓狗鼠、黃鼠狼、狐狸等甚至雞鴨鵝, 乃至于其他所有野生動物之口的。
還有原本就沒有自理能力，又因人體縮小後而失去了照料的人，包括病人、老人甚至兒童。
當然也有死于各種車禍，重物掉落的人。
有死于饑餓、口渴、感冒發燒等等所有原因的人。
還有很多真正意義上的烈士。
比如那些爲了參加超限實驗而犧牲的戰士、工作人員、志願者，那些爲了保障供水、供電、通訊、糧食儲備、能源與礦物儲備、重點工礦、重要基礎民生工業體系、高科技産業體系而犧牲的無名貢獻者。
這類烈士的數量實在太多太多。
如果是以前，這裏的每一個名字都值得開上一場烈士追悼會，再全國表彰，讓世人記住。
但如今烈士太多太多了，以至于根本統計不出來，隻能整合成一個冷冰冰的數字。
周遊之前大概想象過這烈士名單後面的數字到底有多大，現在他知道了。
324586人。
三十二萬四千五百八十六人。
相較于全國攏共近十五億的人口, 這區區三十二萬多點的人，看起來實在算不得多。
可再一轉念想，從人類縮小至今時間才過去不到半月。
這還隻是明知有死亡的風險, 而依然毅然決然地去做了，并最終犧牲的烈士。
再算上之前統計出來的所有人，倒目前爲止, 全國上下可以明确給出的死亡數字, 是一千六百六十三萬, 占總人口的1.11%。
在看到這數字時，周遊的血是冰冷的，但心卻又不自覺地砰砰直跳。
這冷冰冰的1.11%的人，就這樣既悄無聲息，卻又在他親眼所見的一場又一場慘劇中海納百川般彙聚了起來，給從曆史中一筆勾銷了。
很多人都說，隻是數據統計的傷亡數字會讓人沒有感知，會讓人覺得麻木。
但周遊不這樣想，他的感覺恰恰相反。
在他看到數字的瞬間，腦子裏浮現出的卻是那些支離破碎，明明未曾見到，但卻又能輕易從腦海幻想中蹦出來的會讓人血脈偾張的畫面。
每一個數字的背後都是一抹殷紅鮮血。
一千三百多萬道鮮血的痕迹，勾勒成了一副血染江山的殘酷畫卷。
周遊重重地歎口氣，再扭頭與身邊的鄧濤對視着，沉默以對。
不知不覺間，一千三百多萬人竟然就這麽沒了。
二戰時期，蘇維埃打了那麽多年的仗，死亡人數是2700萬。
現在隻過去了不到半月，就快要到一半了。
更可怕的是, 這份統計報告并不全面，甚至也多有錯漏與重複統計，還在不斷地完善中，接下來這數字必然還會變化，而且隻會往更大的方向變。
“濤哥，你可以告訴我，咱們縣裏到目前爲止到底死了多少人嗎？”
感受到周遊那灼熱滾燙的目光，鄧濤别過臉去。
“濤哥，現在總數字都公布出來了，而且我也不是普通人，該有資格知道的吧？告訴我。”
鄧濤吞了吞口水，略有些結巴道：“我們昨晚報上去的數字是一萬八千七百人，大部分都是各鄉鎮彙總上來的。鄉鎮村這些地方傷亡非常慘重。但很顯然，今天的數據還得繼續更新。”
說着，鄧濤的目光轉向前面不遠處。
那裏是大發超市門口的花壇，那些已經死去的超市留守人員的家屬與部分社區管理人員，正在那邊舉辦着一場格外簡陋的集體葬禮。
其中一個八歲的孩子，正哆嗦着手将一朵與自己的臉一樣大的白色小花插上隻有過去的饅頭大小般的花泥墳包。
周遊回過頭，深吸口氣，“濤哥。”
鄧濤：“嗯？什麽？”
周遊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又轉過頭看着手機。
在二人交談時，手機裏已經開始播放起昨天周遊帶隊迎戰鼠王的剪輯視頻了。
這部視頻時不時的會暫停以及慢放，在此期間又會彈出專家對鼠類的行爲心理學簡略分析報告。
很顯然，決策者和專家團都認爲，那隻與周家的隊伍交手的鼠王在整個戰鬥全程表現出來的種種迹象，是最好的警示教材。
相信全國上下的所有人，在看完這部視頻，又看完其他的事件與情報統計後，對鼠類的威脅必定會有個全面且富有遠見的認知。
“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但鼠類的威脅根本就還沒有全面爆發。”周遊開口了，“接下來，全國上下就要展開大滅鼠了吧。”
“是的。”
“對付鼠類，沒辦法走農村路線，我們得先保住城市。相信我們最終可以做到，但短期内對野外卻肯定沒有什麽辦法。以老鼠的繁殖力，以及目前表現出來的智慧增強程度，如果我們始終找不到更确鑿的辦法，最遲三個月，哦不，兩個月之内，我們可能就不得不面對鼠類在野外橫掃天下的局面。然後它們很可能會反攻城市。”
“是。”鄧濤語氣沉重。“如果真必須要面對那一天，我們一起組成血肉長城把老鼠擋在人群之外怎麽樣？現在那些已經犧牲的烈士，已經爲血肉長城搭建好了地基，我們來添磚加瓦。”
周遊沉默，然後再點頭，“好！”
旁邊的沈苓突然湊将過來，靠在周遊身邊，“用我們的骨頭做混凝土的鋼梁。”
“嗯，骨頭。”
周遊又把目光轉向了簡陋葬禮的方向，再度呢喃，“骨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