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那人的問話,黃月英倒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問,“敢問兄台姓名。”
“不才姓呂,名登,字定毅。”呂登随後拱手,眼中, 也有了嚴肅。
他沒有想到,以往幾乎百試百靈的激将法,卻無法激将到一個十三歲的小少年。
“竟是呂登?”周圍有人驚歎了一番。
“哦?此爲何人?”
“爲呂介将軍之幼弟,嘗拜師于鄭儒。”
“學識如何?”
“鄭儒名下,豈有庸才?這回小先生需當心些了。”
“這……呂登看着已行冠禮,小先生方才十三, 這如何論得過?”
呂登,黃月英在腦子裏搜索了一圈,三國時期,似乎沒有這麽個出場人物,而後聽得其他人的讨論,倒是知道了這位的背景。
《後漢書·劉表傳》注引《英雄記》:劉表将呂介(公)将兵緣山向堅,堅輕騎尋山讨介,介(公)下兵射中堅頭,應時物故。
呂登的哥哥呂介是劉表的部将,幾年前埋伏于岘山,殺了孫堅。
也就是說,他哥可是有大功的一名将領,如此一來,這幼弟能拜師鄭玄,也不足爲奇了。
呂登見“黃楚”不說話,依舊咄咄,“請小先生回答在下方才的問題。”
黃月英笑笑,“自然知曉。”
場中随後驚訝聲起。
黃月英倒也沒賣關子, 直接拿了這幾天商讨完成的襄陽學宮計劃書出來。
劉表讓她和宋衷督造學宮,其實隻是需要他們倆給負責建築的人提意見以及最後驗收。
不過,黃月英還是按照建築負責人給的參考物價與人工, 粗略估算了成本、時間以及各類用料出來。
呂登接過,翻看後,默了默,“此爲小先生所書?”
“自然。”黃月英又令人遞過了自己剛才記下的筆記,“還請呂兄一驗筆迹。”
呂登拿過,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随即又翻看着那份計劃書,從選址到所謂的建築圖紙,再有各類材料的大體用量、所需錢财乃至建造時間估算,列得相當詳細。
也就是說,這位小先生,是真的與他們來讨論如何建造學宮的,甚至,早就做好了準備。
良久,“是登冒昧了,還請小先生見諒……可這所謂的計劃書?”
“前些日子宋儒與在下以及工事主管有過讨論,這是在下事後完善的。”
“登,不及也。”呂登歎服。
假使他參與過那場讨論,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做出來。
這麽多字, 這許多方面列得清清楚楚, 好多都是他不會去考慮的事情。
衆人越發驚訝, 竟能令此人歎服,所以,那所謂的計劃書,到底記載了什麽?
“呂兄言重。”
“但,登亦不解。既小先生已有計劃,今日又是爲何?”呂登表示,這點他不理解。
既然都有計劃書了,估計也上表州牧看了吧,那還要他們這群人來商量個啥玩意兒?
“此不過初步計劃書,是在下設想中的學宮。”黃月英想了想,道,“可在下不能代表所有人,如何能知曉衆人之意?”
“在下說過,若是學宮落成,在場諸位或家中子弟皆有可能成爲學宮學子,那麽…在下征求各位的意見,或查漏補缺,或滿足各位求學之所需,有何錯?”
呂凳沉默,随即拱手,表示歉意,他到底小觑了天下人。
于是,衆人更是驚訝了。
“敢問小先生,可否告知我等?”
“那在下便一一回答。”黃月英點頭,朝着衆人道,“學宮選址初定于鹿門山山腳,臨漢水,對岘山,風景秀麗,離襄陽城不過三十裏路。”
“學宮是仿太學所造,但亦有不同,今日在下會歸攏諸位所言,再與宋儒以及相關官員商讨,盡力滿足衆學子之需求。”
“其三,人手方面,初定招募五百人,從平整土地開始,預計建造時長六至九月,期間不确定的是今歲之雨期長短。”
“所有物料、工匠工錢、以及糧食花費,初步預估需八十萬錢。”
語畢,嘩然。
如果是一個成年人做到這樣的地步,大家隻會贊歎這個人做事有章程,足以勝任此職位。
可…對方如今才十三歲啊!距離成童都還要兩年呢!
十三歲了就能做這樣的事情,讓他們一群已經行了冠禮的人可咋整?
“小先生之才,在下佩服。”又有一人開口,對着黃月英拱手,“督造學宮之事,吾等亦不了解。”
黃月英笑眯眯的點頭,“那兄台想了解什麽?”
“如今常有人言,小先生有許子将之風。”那人繼續道,“衆所周知,許先生雖好評人,但亦爲文士大家,吾輩讀書人,自當探讨經義,互相學習才是。”
黃月英自然也點頭,“敢問兄台姓名?”
“在下向慎,字謹思。”向慎答。
“向兄欲以何爲題?”
“吾輩讀書人,自以仁爲題,在下想問小先生,何爲仁?”
“仁者,初從屍,後從千心作,今親也,從人二。”黃月英想了想,便答道。
意思是,仁這個字,一開始是從喪禮發展而來,後來又引申爲每個人的本心,如今指彼此之間以待人之道相處。
“子則爲愛人,克己複禮,恭、寬、信、敏、慧、敬、忠、慎、怒(shu)、無怨、及孝與悌,仁人既好人且惡人。”
孔子的仁,是愛人,是起源于古時禮節中寄托對祖先哀思崇敬之情,推己及人的,對禮的遵守,以孝悌爲本,對人之愛、與人相處恭、寬、信、敏等的完整道德體系,且愛人是有分别的愛,因爲人有好壞。
場中,衆人一邊驚訝于小先生這思路清晰,一邊又驚歎于竟能在如此短時間内把《論語》中與仁相關的描述提煉出來。
“孔聖之言,在下認同,但吾亦曾悟周公之六德、六行、六藝,以爲仁者,二也,爲陽,一一,則爲陰,合乎陰陽。是以,君子,則仁爲本,可春生義,夏長禮,秋收智。”
接下去,黃月英就不按《論語》出牌了,換個思路,從易經的角度出發,在易經中“二”爲陽,“一一”爲陰,也就是說,仁既爲陽也爲陰,合道法自然,爲本。
以仁爲本,那麽義、禮、智就都能收獲。
向慎先是覺得“黃楚”的确聰慧,再等這段話一出,他也思考了起來,即便他讀了這麽多年書,也還沒從這個角度理解過,于是感歎贊同,行禮,“小先生…所言甚是,謹受教。”
場中衆人,有人理解,也有人不理解。
理解之人,隻覺得小先生的話很對,且新穎,而後又紛紛道,“謹受教。”
不理解之人,亦隻能夠“謹受教”。
…
“在下楊儀,敢問小先生,那如何才能成爲君子呢?”衆人還在謹受教時,楊儀已經出聲。
這位小先生,似乎有些東西。
但,肯定比不上他兄長。
…
黃月英看向近門處的位置,那對楊氏兄弟啊…果然,這很楊儀。
演義中,楊儀很受諸葛亮信任的。
曆史記載中,楊儀也是頗有才華,但因與劉巴不和,時常抱怨,又說了有些膽大包天的話,被阿鬥貶斥,最後自盡。
但黃月英隻知道,這小子,明知道楊氏欠她一份人情,竟還要和别人一樣爲難她,簡直有些不知天高。
這種時候,把他掰一掰,也好。
免得老了禍從口出。
其餘衆人見是一與小先生年歲相似的少年問了這問題,心下隻覺得他們好像就是旁觀者。
可這個問題,他們也想問。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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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