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族長黃律的第三子,黃寅敏而好學,才學機辯,德形俱佳,是沔陽黃氏年青一代最被看好之人。
他明白,如今的莊子,已經與以往不同了。
而這不同,正是來自于自己這堂妹。
自小,這位堂妹聰慧,更勝于他。
在昨夜黃律和他說明莊子如今的形勢時,他大概就理解了堂妹的困境:起勢過快,人手不足。
他同樣也聽黃律說了,荊州八郡的楚紙代理權已被各大世家拿下,其中,又以江夏黃氏最甚。
江夏黃氏,與他們沔陽黃氏,百餘年前還是同一家呢。
隻是沔陽黃氏立足時間短了許多,目前比不過,但有自己這位頗爲妖孽的堂妹在,也未必就比不過了。
雖說把一族的希望寄托在一人身上并不妥當,但黃月英的表現,值得。
于是,目光與自己的這位族妹對視,發現後者年歲雖小,眼中有着疲憊,卻也帶着信心與把握。
“兄長,我核算了一番,如今我名下有田産近萬畝,雖說大多田産位于沔陽,但分布也是散亂。”黃月英這些天也整理了各家的賀儀,頗爲頭疼,其中田産實在是太散了,不好管理。
“不錯,如今阿楚已是族内巨富。”黃寅笑着,溫聲道,“其實最爲直接的處理方法,便是不作改動,各家所贈田産,大多都帶着原有的佃戶。”
黃月英立馬搖頭,拒絕道,“不行啊,我忍不住啊。”
作爲一名華夏人,在擁有田地的時候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當然是種菜啊!種田啊!種各種啊!
這是刻在血液裏、刻在骨子裏的DNA啊!
最重要的是…這時代糧食産量到底還是太低了些。
黃寅一時有些愣,“忍不住?”
“是啊,忍不住。”黃月英苦笑,“兄長可曾聽聞宿麥?”
黃寅微微點了點頭,“武帝時期便下令推廣,如今中原及北方種得更多一些,于荊州境内,則是以粟米、禾稻爲主。”
“那兄長可知,若是冬麥夏稻,我荊州大部分地區能一年收兩季糧食?”
在稻田輪作方面,華夏至遲在9世紀以前已出現了稻麥輪作,宋代更爲迅速發展據記載,宋太宗時曾在江南、兩浙、荊湖、嶺南、福建等地推廣種麥,促進了稻麥二熟制的發展
“冬麥夏稻?”黃寅先是疑惑,而後在内心算了一下宿麥和水稻的種植與成熟時間,“若是如此,稻苗生長時間便不夠…何時得以收獲?”
見黃寅沒有直接反駁,黃月英心裏還是挺開心的,幸好……黃寅不是一名固執的老農。
“當下種稻,唯歲易爲良,選地欲近上流。地無良薄,水清則稻美也。三月種者爲上時,四月上旬爲中時,中旬爲下時。”黃月英想了想,先說了《齊民要術》中關于種水稻的一部分記錄,此書成于南北朝時期,距今還要再過三百餘年,是華夏古代農業百科全書,但也有它的局限性。
歲易,即一年更換一次。
而今種水稻的方式,與後世有較大的差異,不僅是育秧和插秧的問題,還有輪作問題。
南北朝以及南北朝之前,一畝地若是今年種了一次水稻,明年就不能再種水稻。
這也是白米在這時代價高的原因。
“兄長以爲然否?”
黃寅一邊聽着,一邊不斷的思索,驚訝的道,“于農事一道,阿楚竟也如此清楚嗎?”
又無奈的搖搖頭,笑着感歎,“伯父到底教了阿楚多少本事啊。”
“兄長以爲然?”黃月英反問。
黃寅自是點頭,“若是種稻,大家不都這麽種的嗎?”
“那兄長以爲,爲何種稻之地歲易爲良?”
黃寅搖搖頭,“不知。”
“爲的是作物不至于單一,利于防治蟲害,更好的利用地力,利于莊稼增産。”
“阿楚的意思是,冬麥夏稻,亦是輪作?”
“正是。”
黃寅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概念,眼神中不禁多了些好奇的神色,“冬麥夏稻,當真可行?”
“可行。”黃月英點頭,“大江以南之地,氣候溫和,土壤肥沃,大多都可行。”
“若是年年如此,田地豈不是無法得到休息?”
“所以,要适時補充地力,例如将草木灰、人畜糞便、腐殖落葉等以一定的比例混合撒于田地之中……”
“阿楚與我詳細說說!若此法當真可行,那僅僅是阿楚所有的這些田地……一年便能多上許多糧食!”
聽見這句話,黃月英也終于是松口氣,幸好……她還是有些信譽在的,也幸好,黃寅是個能接受新鮮事物的年輕人。
當下,便引黃寅進了書房,而後把早就翻看修改了無數遍的種稻以及稻田管理法交給了對方,道,“兄長,此爲我從種花居士那兒學來的禾稻種植之法,且先觀之。”
黃寅也顧不得其他。
在這個時代,糧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若黃月英的方法真的能使作物增産,糧食豐收,那得活多少人?
接過黃月英手中的一疊紙,密密麻麻的寫着字,還配着圖……讓他理解的相當快。
“先育秧,再插秧?”
“利于延長稻苗的生長時間,且能更好的将稻苗的根系深入水田?”
“插秧均勻便于管理?”
“甚至還能收獲雙季稻?”
一旁,黃月英看着黃寅一邊看一邊絮絮叨叨,聽着那語氣中的不可置信,放松下來,幸好,她所整理的版本,還是能讓這個時代的人理解的。
不然真要她自己去負責這事兒,不僅是不能服衆,估摸着自己還得要被氣得半死,即便如此……卻還是得去做,糧食才是基礎。
現在有了黃寅能負責此事,她才能騰出手來去做其他的事情。
甘甯已經催她趕緊讓工匠們定制馬掌,還說要看她準備的大禮。
在這裏,條件相比後世實在太差了些,幾乎所有事情她都需要親力親爲……
而今族學之中孩子們的任務隻是啓蒙,可之後學習的教材……她也是準備在明年更換。
半個多時辰後,黃寅揉了揉眼睛,“阿楚,這些需讓爲兄回家好生研究,若真如阿楚所言,爲兄有幾個建議……”
“兄長請說。”
“冬麥夏稻的說法,對于老農來說簡直是離經叛道,無人會信。”
“阿楚知曉。”
“是以,今歲禾稻種植改革,自阿楚所有的田産始。”
“阿楚也是這般想的。”
“莊内這四千餘畝地,且由你家那五百多畝試種……唯有眼見爲實,族人們才會真正相信。”
“是。”
“除了冬麥夏稻,爲兄還看到了雙季稻種植之法……爲兄想試試。”
“兄長且全力去做便可。”
“稻米之價,比粟米、麥面都要高些,若此事可成,稻米也會成爲尋常糧食,于百姓而言……大善。”
“兄長之言,也正是阿楚所想。”見着黃寅那激動的神情,黃月英笑笑,“可是,兄長……此事非朝夕可成。”
“兄長也知曉,今歲不成,便待來年,來年不成,便待再來年……”
“兄長自小所學,爲聖賢之道……若當真爲阿楚做這些事,心中可會有怨?以男子之身,屈于女子之下?”
這個時代,男子爲女子做事……怕是會讓一些人接受不了的。
黃寅聽了,失笑,“阿楚小瞧爲兄了,爲兄遍讀聖賢,可未曾見哪位聖賢說男子不能爲女子做事。”
黃月英也笑,“多謝兄長。”
“你啊……”黃寅無奈,“好了,爲兄這便先回去了,已經有人來找你了。”
黃月英擡眼,便見到了門口站着的周揚與甘甯。
今日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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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