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都,司空府。
“司空,荊州有使者來。”
主位上,一略有些矮胖的圓臉短須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筆,擡起頭,看向自己手下的衆人,衆人也都對視了一番。
“帶進來。”男子悠悠然的開口。
“諾。”
不多時,使者至,後方侍從擡入一個大木箱,又有一人懷中抱着一個又長又窄的木盒。
“鎮南将軍、荊州牧、成武侯帳下護衛長張乾,見過司空。”張乾對着主位上的男子行禮。
從黃家拿到楚紙後,他又被劉表派到許都來見天子,一路勞頓。
“免禮,劉景升派你來,有何事啊?”曹操看向張乾,随意的問着,目光卻自帶威勢。
如今的他,迎還天子不過兩年,但也殺了不少人,打下了現有地盤,有着天子這塊招牌在,他甚至還能挑撥各大諸侯。
隻不過,荊州那塊地方,他也有點流口水,因爲太富有了。
張乾從懷中掏出一份奏表,遞給了一旁的侍從,開口,
“建安三年,荊州有女,黃氏,年十二,改造紙之法,制楚紙,潔白勝雪,柔韌細膩,書寫便捷,特供上等楚紙十張,中等楚紙百張,獻于天子,爲天子賀。”
主位上,曹操已經把奏表放在了手中,的确驚訝了一下。
比蔡侯紙好多了啊,摸上去還挺光滑,這字,倒的确是劉景升的筆迹,墨迹也不散。
唔,還自帶了一股清香味,聞着還挺舒服。
而後又讓其他人傳閱了一番。
“箱子裏便是楚紙?”
“正是。”張乾點頭,而後令人打開,大張的楚紙出現在衆人眼前。
廳内衆人登時一陣驚訝,還真是,這般紙張,看上去倒是舒服。
“呈上來。”
旁邊,侍從便接過了小盒子,打開,放在主位的案幾上。
“司空,這木盒之中,乃是上等楚紙,因着産量不高,故而隻有十張。”
“哼,産量就是高了,他劉景升也不會多給。”曹操冷哼了一聲。
卻是小心翼翼的把楚紙拿出,而後鋪開一張,一邊用手撫摸着,一邊閉上眼睛,“這紙,大善,就是名字不好聽,誰起的?”
張乾冷汗狂流,答,“黃氏的父親,沔陽黃承彥。”
“哦,我聽過,既然是他起的,那便算了。”曹操睜開眼睛,也沒看張乾。
提筆落墨,越寫,越是驚喜,半晌,看了好一會兒自己的字,才點點頭,“不錯。”
張乾也不敢說啥。這紙,當然你說不錯就不錯了。我倒是還想見天子呢,可被你攔着,那也見不着啊。
“明公,這紙,确實不錯,比以往蔡侯紙好了許多。”下方,一名儒雅的官員站起,“若是日後都能以這紙書寫,竹簡怕是很快就會被淘汰了。”
曹操點頭,倒是劉景升,當真是個小氣的性子了,明明荊州很有錢啊,竟隻獻天子,對他一點表示也沒有。
“行了,你先去驿館歇着吧,”曹操擺擺手。
張乾自是退下,他也不知道,這請功最後能請個什麽下來。
不過,那不是他擔心的,反正,這些官員對這些紙都很喜歡就是了,到了天子那兒,應該也不會太差。
待得張乾走後,曹操才看向桌案上的紙張,一雙粗糙的手又輕輕的摸了摸,感歎一番,“這劉景升,倒是占了個好地界,白白便宜他了,對了,文若,此事你怎麽看?”
“當爲貢品,如今司空迎還天子,仍需震懾不臣。”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荀彧,荀文若,手中也摸着中等楚紙,作爲讀書人,哪裏能拒絕得了這樣的攻勢。
“可那劉景升,此前還聯合張繡攻打我等……”想起今年他再征張繡,劉表還聯合張繡來插了一腳,就有些咬牙切齒。
再想起去年他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以及他那古之惡來的典韋,都折在張繡手中,他就更爲生氣。
當然,他也不會覺得他睡了張繡的嬸子有啥錯。隻是丁夫人負氣出走……讓他更不是滋味。
“劉景升此人,雖有八駿之名,争天下之心,但無疑多決。有仁名,卻無霸王之才,明公不必多慮。而今他既送楚紙,欲獻天子,正是不錯的時機。”荀彧建議,曹操得給劉表這個機會,“待得一平北方,再取之便是。”
隻要劉表年年上貢楚紙,對迎回天子的曹操來說,是一個不錯的提升威望的方法,再說,曹操如今的主要矛盾不在劉表。
作爲謀士,荀彧看得清楚,作爲漢臣,他也知道,劉表到底是宗親。
而他也相信,曹操,亦是漢臣,會匡扶漢室。
平定天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曹操按下了心頭的悲痛,點頭應了,因爲荀彧說得沒錯,如今他有大敵當前,四面環狼,劉表有求于他,安撫當然是最好的辦法。
“既如此,明日,文若将楚紙獻于天子吧。”
“諾。”
次日,許昌宮。
此時的天子劉協,來許都已兩年,居住的宮殿雖然小,但也算是吃喝不愁,比在長安時好上不少,也掌握了一部分權力,雖然……這部分權力很小。
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從一個虎穴逃到了另一個狼窩。
他原以爲曹司空是“刺董英雄”,是匡扶漢室的功臣,可現在他發現,這位司空不過是另外一個董卓罷了。
舊制,位列三公的大臣領兵入見皇帝,都要交戟叉頸向前,可就在這項制度恢複後,這位司空再也不朝見了。
滿朝文武都在,卻無司空。
而眼前這群文臣武将,又有幾個是忠心于漢室的呢?
想到這裏,劉協心裏多了分冷笑,但面上依舊溫和。
“陛下,臣有本奏。”
“荀卿請講。”對于荀彧,他态度還算不錯。
“鎮南将軍、荊州牧、成武侯劉表奏言:荊楚有女黃氏,年十二,改造紙之法,制楚紙,潔白勝雪,柔韌細膩,書寫便捷,特供楚紙百張,獻于天子,爲天子賀。”
“哦?呈上來。”
不多時,張乾以及幾名侍從進了朝堂,身後帶着那裝着百張中等楚紙的箱子。
當然,他已經被囑咐過,他家主子獻楚紙百張。
消失的十張上等楚紙……定然是被曹賊污下了。
想到這裏,張乾眼眸又垂了垂,這曹操,分明玩的是當初董卓的那套,可惜……朝堂上衮衮諸公,竟無人看的明白。
打開箱子,見到那雪白的紙張,劉協的确驚喜了一番,蔡侯紙他知道,顔色偏黃,且書寫不便,若是這紙便于書寫,那可太令人愉悅了。
待得侍從将紙獻上,天子大喜,“研墨。”
“諾。”
不多時,寫了些字,劉協滿意的笑笑,難得有令他開心的事情了,“剛剛荀卿說,這紙,是十二歲女子所造?”
“正是,荊州牧是這般說的。”
“那你是何人?”劉協看向張乾。
“卑下爲荊州牧帳下護衛長,張乾。”張乾上身伏于地上,他家主公是漢室宗親,而今上首之人,乃是正兒八經的漢室天子,他如何能不大禮行之。
“唔,張卿,起來說話吧。”見張乾的大禮,劉協眼中欣喜,話語中也是客氣。
“謝陛下。”
“這楚紙當真爲十二歲女子所造?”
“正是。”張乾站起身,拱手,“爲沔陽黃氏女,黃月英,其父爲沔陽名士,黃承彥。耗時兩月有餘,方才研制成功。州牧知曉後,便立刻派卑下往許都而來。”
“真是十二歲啊。”劉協感歎一聲,又是羨慕又是傷感。
“是。”
“這楚紙之名?”
“爲黃承彥所取。”
見此,劉協也就沒有再問了,但臉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如此,黃氏女造紙有功于社稷,便封楚文……不,楚安君,賞萬金,玉器十件,帛百匹,良田千畝,由荀卿拟旨。”
希望這樣有才之人,能平安長大啊。
漢時,君的稱号,多由外戚女子擔任。普通女子若有功績,也可封賞,甚至,可以封侯。
荀彧應下,這封賞,不算誇張,如今的“朝廷”,出得起。
“鎮南将軍、荊州牧、成武侯劉表獻紙有功,賜黃金百斤,帛百匹,良馬十匹。”想了一會兒,劉協才又開口。
劉表算是他的伯父,乃是漢室宗親,可如今已經是州牧,侯爵也已是縣侯,若他真要再賞些官職,怕是曹司空不會同意,所以,也就賞些錢财罷了。
是啊,作爲天子,劉協很清楚,他可不是随便能給人封官的。
“諾。”荀彧松口氣,還真怕天子給劉表再加個官職,在他看來,劉表雖不算一平天下的阻礙,但也不能再加些官職了。
上方,天子見狀又是笑了笑,他如今即便能理朝事,也得在那群人的範圍之内啊,這天下,到底何時能歸他漢家。
“張護衛一路護送有功,便賜千金,帛二十匹,良馬一匹。”
“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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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