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當初白起不聽昭襄王诏命,不領兵攻趙,持功而驕。”
尉缭想了想,說道。
“錯了。”
嬴政搖了搖頭。
“還請大王賜教。”
尉缭一愣,躬身一拜。
“功高震主隻是流傳。”
“昭襄王自知白起之忠,也知他不會背叛,但,真正的原因是白起有了“叛”的資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才是根本。”
嬴政幽幽的說道。
聞言。
尉缭沉默了。
的确。
當初的白起風頭之甚,威望之甚,已經達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
被譽爲大秦戰神,得大秦百萬銳士所崇敬。
天下人皆知白起,更知白起之力。
這等風頭,已經達到了功高震主。
這等風頭,甚至于讓君王都感受到了威脅。
但他的忠,世人也皆知。
昔日秦昭襄王嬴稷之所以會殺他,根本原因并非他不忠,而是他有叛國的能力,如若他要叛,随時會叛。
絕對會掀起驚天波瀾。
這,或許就是自罪吧。
“臣,明白了。”
“倘若趙玄有朝一日到了武安君那種地步,威震天下,得百萬銳士敬服,也擁有了武安君那種可叛的機會。”
“大王是否會殺他?”
尉缭擡起頭,帶着幾分正色的問道。
“孤,不是昭襄王。”
“孤所圖比昭襄王更大。”
“如若趙玄真的能夠達到白起那種地步,孤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殺他?”嬴政笑了笑。
“臣敬服。”
尉缭躬身一拜,心悅臣服。
“對于昭襄王,其實孤也是陌生的。”
“因爲當初昭襄王還在世的時候,孤還在趙都爲質,不過歸秦後,曾聽先王說過。”
“昭襄王曾經夢見過孤。”
嬴政背着手,忽然饒有興趣的道。
“夢見了大王?”
尉缭表情驚訝。
“是啊。”
嬴政點了點頭:“章台宮内,昭襄王夢見了孤,他在夢中與孤相見,之後,昭襄王就下诏命人将孤從趙都接回,但,孤仍然未曾見到他老人家。”
“大王。”
“冥冥之中或許這就是天意。”
“夢中,昭襄王便将王權交托給大王了。”
“昭襄王昔日雄才大略,雖未曾滅列國,但讓我大秦國力空前提升,給大王創造了最好的基業,讓有如今大王掌大秦,連滅兩國之舉。”尉缭笑着說道。
“魏國将定。”
“孤準備再增設一大營,封趙玄爲護軍都尉,敕上将軍。”
“你覺得如何?”
嬴政轉過頭,看着尉缭問道。
“臣附議。”
“憑趙玄所立軍功,足可擔任我大秦的上将軍,統領一營。”尉缭當即回道。
“你不會覺得他太年輕了?”嬴政笑了笑。
“年輕是一面,但更關鍵的還是趙玄的能力。”尉缭正色回道。
“說得好。”
“孤用人,看的就是能力。”
“敕封趙玄爲護軍都尉,足可讓我大秦百萬銳士振奮。”嬴政笑着說道。
“大王所言極是。”
“趙玄是從民間微末入伍,無依靠,也無依仗,擁有如今的地位都是依靠手中之劍殺敵建功。”
“趙玄成爲護軍都尉,爲大營上将軍,足可振奮全軍,激勵全軍。”
“而且,憑趙玄爲大秦立下的諸多戰功,就算是朝堂的大臣也沒有理由反對。”尉缭當即說道。
“魏定之後,孤就會拟诏,敕封趙玄爲護軍都尉,于魏建大營,統帥一營。”嬴政當即決定道。
将尉缭召來單獨相見。
顯然也是爲了趙玄之事。
對于尉缭。
鬼谷弟子。
深得嬴政看重,遇到了諸多軍政之事嬴政也與他商議。
這也是得君王看重。
長公子,扶蘇府邸所在。
“可惡,太可惡了。”
“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經無人敢說真話了,如此朝堂,如此國,早晚有一日要衰弱。”
淳于越臉上湧現怒意的道。
“老師,何故如此?”
“今日朝堂又發生何事了?”
在淳于越面前,端坐着一個少年,身着白袍,十分清秀,身上也有着一種貴公子的氣質。
他正是如今朝堂上有着諸多朝臣支持的長公子扶蘇。
被譽爲最大機會被敕封太子的人。
“趙玄引黃河之水,淹沒了大梁城。”
“城中數十萬百姓九死一生。”
“難道,這不是有違天和嗎?”
淳于越臉上含怒的說道。
“引黃河之水淹沒了一城?”
扶蘇聞言,臉上也湧現了驚色。
“我在大殿上就因爲說了一句有違天和,大王卻怒斥于我。”
“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敢直言。”
“難道趙玄此舉不是有違天和?”淳于越冷冷道。
扶蘇聽到了這話,也面帶憂色的點了點頭:“引黃河之水傾覆一城,的确是有違天和,塗炭生靈。”
聽到自己的弟子認同自己的話,淳于越臉上的怒意也消失了。
“儒家仁義,但也并非反駁戰争,哪怕是先聖在時,也曾仗劍天下,但戰争必須要堂堂正正,以可取之道,而不是如此有違天和,塗炭生靈。”
“公子,這一點你要銘記于心。”淳于越趁機對着扶蘇教導道。
“弟子謹記。”
扶蘇深信不疑的點了點頭。
“大王如今是改變不了了。”
“但公子你深學我儒家仁義之心,他日繼位太子,他日爲王,必能夠以仁義治天下,到時候才能夠迎天下之大盛。”
“如今處于亂世,的确是要以武臣兵鋒終結這亂世,但是倘若天下一統,武便是一道雙面劍刃,不可不防。”
“這趙玄如今就身居高位,未來大秦一統天下必威震朝綱,倘若公子爲太子,也必須打壓。”淳于越再次開口道。
“恩。”
扶蘇點了點頭,面帶思慮。
這時。
“公子。”
“嬴傒求見。”
大殿外。
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渭陽君來的正好。”
淳于越臉上浮起一抹喜色。
“渭陽君,快進殿吧。”
扶蘇對着殿外喊道。
應聲。
一個身着官袍的男子走入了大殿内。
“見過公子。”
他一進來,就躬身對着扶蘇一拜。
“扶蘇見過渭陽君。”
看到來人,扶蘇躬身對着他一拜。
“公子萬萬不可如此多禮。”
來人立刻走到扶蘇面前,立刻将他攙扶了起來。
“渭陽君乃是扶蘇的長輩,扶蘇又怎能對渭陽君不敬。”扶蘇謙卑的說道。
看到扶蘇的态度。
這個渭陽君老臉上浮起了一種欣慰的笑容,似乎是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呵呵。”
淳于越也欣慰的撫着長須,似乎是非常高興将扶蘇培養如此優秀,仁義有禮。
這渭陽君。
在昔日嬴政剛剛歸于大秦時,身份也極爲不凡。
他乃是昔日孝文王之子,渭陽君嬴傒。
昔日也曾經争奪王位,不過失敗了,最終嬴政的父親嬴子楚成功登上了王位。
不過。
哪怕如此。
失去了王位。
當初的他在大秦也有很高的地位,嬴政還未加冠親政之時,曾經被敕封爲輔政大臣,與呂不韋,還有昔日的太後趙姬監國理政。
隻不過。
如今的他已經沒有了昔日的權勢了。
僅僅是執掌宗室,甚至于朝堂都不能上。
其中的原因,或許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知渭陽君前來有何要事?”
扶蘇溫聲問道。
“爲淳于越大人而來。”
嬴傒看向了淳于越。
“渭陽君有何事?”淳于越看着嬴傒,有些詫異。
“聽聞今日你在朝堂上頂撞了大王了?”嬴傒嚴肅的道。
“談不上頂撞。”
“趙玄引黃河之水傾覆大梁,生靈塗炭,我隻是說了一句有違天和。”
“這難道也算頂撞?”淳于越有些怒色的道。
嬴傒臉色變得異常的嚴肅:“淳大人,這是你所堅持的理念不同,你儒家與兵家與法家,道義理念皆不同。”
“兵家行事,在于勝,不在乎任何手段,隻要能夠殲滅敵軍即可,這就是上乘之道。”
“趙玄引黃河之水傾覆大梁,或許如你所言有違天和,但那又能怎樣?”
“他爲大秦,爲大王攻破了大梁,擒了魏王,将攻滅魏國,這就是大功,無人可以诟病的大功。”
“大秦是以軍功爵位制強國,難道就因爲你一句有違天和就要将趙玄的功績給抹除?你這置那百萬爲大秦征戰的将士于何地?置大王的顔面,置大秦的軍功于何地?”
“淳于大人,這些你可曾想清楚?”
“要知道,你在朝爲禦史,有大秦官位,但是在朝堂,在大王的眼中,代表的可是公子,你的一言一行都影響着公子在大王心底的印象。”
“你堅持自己的理念沒有錯,但是你隻是一個臣子,并非大王。”
“是非功過,一切都在大王。”
“這些,你可明白?”
“今天我之所以會來此,就是不希望你的言行讓公子受到牽連,如若讓大王對你不喜,必會影響到公子。”
嬴傒十分嚴肅的對着淳于越道,聲音甚至都有些冷。
聽到這些。
淳于越臉色變了。
“當真如此嚴重?”淳于越道。
當然。
他不認爲自己錯了,而是怕自己的言行影響到了扶蘇。
如果因爲他自己讓扶蘇失去了被封爲太子的機會,未來繼位爲王的機會,他将後悔終生。
“你是公子的老師,朝堂言行所代表的就是公子。”
“觸怒了大王,難道你以爲對公子沒有影響?”嬴傒沉聲道。
“是我錯了。”
“以後我在朝堂上一定注意,如若因爲我的言行讓大王對公子動怒,那我罪該萬死。”淳于越當即說道,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淳于大人。”
“我們都是公子的支持者,以公子被封爲太子爲任。”
“這一切還需我們多多籌謀。”
“在公子沒有被封爲太子的那一天,我們行事千萬不能太過,要知道盯着太子之位的可不僅僅是我們,還有其他公子,他們的支持者也是一樣,會不惜一切代價支持他們的公子奪取太子之位。”
“如今。”
“扶蘇公子最爲年長,也是太子之位的第一人選,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公子成長,繼而得到大王的看重,這才是關鍵。”
“除此外,便是要小心其他公子支持者對公子诟病下手。”
嬴傒嚴肅的道。
“渭陽君之言,在下受教了。”淳于越對着嬴傒躬身一拜。
“總而言之。”
“爲了公子,一切行事都要慎重。”
“還有你今日啓奏讓公子去督軍,這更是大忌。”
“以後千萬不可再提。”
“公子染指兵權,這絕對是大王的大忌,一旦你做了,大王就會徹底對公子失望,認爲這是公子讓你做的。”嬴傒又緊接着說道。
“這麽嚴重?”
淳于越臉色變白。
他沒有想到今天他突發奇想的想要扶蘇有機會去軍中,結交将領,在軍中展現聲望,竟然會有如此後果。
“總之。”
“以後你行事一定要與本君,或者相邦去商議。”
“切不可單獨行事。”嬴傒道。
“我明白了。”淳于越也點了點頭,異常的鄭重。
“公子也是一樣。”
“在大王沒有讓你進入朝堂之前,你切不可表現出任何對朝堂的興趣,一切都要讓大王定奪。”
“一定要表現出你不争,這才是你最大的争。”
“要知道,你是大王的長子,在大義上你就是太子的第一人,其他公子都不如你。”
嬴傒又轉過頭,對着扶蘇告誡道。
“多謝渭陽君教導。”
“扶蘇明白。”
扶蘇也嚴肅的點了點頭,對于這一心爲他好的長輩,他是十分信任的。
“淳于大人,我們都是爲了公子。”
“唯有一心才能夠幫助公子繼承大位。”
“總而言之。”
“一定要慎重。”
嬴傒對淳于越還是有些不放心。
主要是今天他在朝堂上的行爲太過愚蠢了,讓勸說他的王绾都拂袖離開。
如果不來交代一番,他真的怕淳于越會壞了大事。
“唉。”
“當初做的那件事,終究是觸怒了大王。”
“這才讓我宗室被大王貶得如此,毫無實權,甚至連朝堂都不能踏入。”
“想要取得大王的寬恕已經是不可能了,唯有依靠扶蘇公子,隻要公子以後繼位,我宗室又能夠重新回到朝堂。”
“一切,爲了宗室。”
嬴傒心中堅定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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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