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帝城之外，石昊的步履堅定，朝着那座城前進。他的額骨還在發光，漸漸接近古城，不平整的地面上有不少骸骨，有些竟栩栩如生，讓人懷疑是否還有生命。
原始帝城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有一堆骨架在焚燒，如同火堆一般，火光呈淡紅色。依稀能看到，火堆中的骨架區域，還有不曾燒盡的皮肉，甚至有半張面龐。
火光周圍，鎖有各種符文，那是蓋代法陣，隔絕了火光。這是不朽級的法陣，而被焚燒的這些骨肉，自然是不朽的生靈，可比真仙的存在。
原始帝城之外，這樣的火堆有許多處，他們皆覆滅在城下，爲避免毀滅性氣息外露，以絕世符文鎮封。
“他們還在，幾個……孩子？”
言寬帶着石昊來到城門之下，仰頭望去，可以看到城池中還有人。雖然很凄冷，也很寂靜，缺少人氣。但是在那古老的城門樓上，的确有人，是活着的生靈，貌似還是幾個孩子。
幾個衣衫褴褛的孩子，他們從八九歲到十五六歲不等，臉上髒兮兮，衣服破舊的不成樣子。應該是他們兩人的出現驚動了城中之人，又有幾個相對高大的身影出現，是幾個老人。
這些老人很衰弱，像是負過重傷，本源有損，正在神色凝重的向下看來。老弱病殘，可以形容他們。但就是這麽一些人，戰鬥在對抗異域的最前線。
這一紀元，早些年時，九天十地很平靜，沒有受到威脅。就是因爲原始帝城的邊荒七王一脈攔住了異域不斷叩關的大軍，擊殺了許多尊不朽生靈，鎮壓住了最重要的關卡。
這些人，這些衣衫褴褛的老弱病殘，這些老人與孩子，是他們在頂着，擋在前方。
“族人？”
原始帝城之上，一名老者俯瞰下方，盯着石昊，看着他眉心的那團跳動的符文光焰，艱澀的開口，渾濁的老眼中露出一絲光彩。
這一聲族人，讓石昊心中一顫，心中有種酸澀感，心緒不能甯靜，這是族人嗎，一直在最前沿戰鬥。
城頭上的老人須發皆白，身體瘦小枯幹，隻有一條手臂，衣衫褴褛，帶着血迹，臉上滿是皺紋，眼中渾濁，他身體十分衰敗。
他們到底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磨難？連孩子還有衰弱的老人都登上了城牆，隻怕青壯基本都已戰死了吧！
這是一座孤城，沒有人支援，頂在最前方，就是城中高手如雲也架不住這樣的消耗。
許多人在守城，最強的自然爲邊荒七王，可是敵人太多，百戰不退，鮮血染紅這裏。到了最後，婦孺、老人、稚童等都登城，跟着一起守護，參與進流血大戰。
“前輩！”
石昊開口，仰望着城頭上的老弱病殘，有一股敬意，更有一股激蕩的情緒，他很想改變這一切。
城牆上面，髒兮兮的孩子們往下看，小到八九歲，大到十五六歲，蓬頭垢面，眼神中都帶着戒備。他們臉色麻木，隻有眼底深處才有那麽一縷好奇，盯着城牆下的人。
“你……是外面的……族人？”
他望着石昊開口，大概是很久都沒有說話了，聲音嘶啞，并且吐字不清，在這裏仿佛有的隻是戰鬥，血與無情的厮殺。
“真，真仙？你來自仙域？是援兵嗎？”
老人的目光轉向言寬，渾濁的老眼中有兩道光束飛出，獨臂提着一口青銅戰斧。他的話語之中透着期盼，原始帝城太渴望有援兵了。
“我非是仙域之人。”
言寬平淡的開口，老人的眸光暗淡了許多。
石昊在言寬的指示下踏到城牆下有一塊三尺見方的青石上，它很是古樸，沒有什麽奇特之處。
但當石昊上去的瞬間，青石瞬間發光，一團火将石昊籠罩。席卷他的筋脈與四肢百骸，連神魂都沒有放過。
這火光沒有傷害到石昊，他覺得暖洋洋，額頭的符文光焰更盛烈了，像是在被一股力量加持。
“不是異域強橫生物冒充。”
老人點點頭，城牆上許多人包括孩子都長出了一口氣，這塊石頭可以驗出是否爲真正的石族人。
“再請擡頭一望。”
老者慎重的說道，在城門樓上挂着一面骨鏡，非常溫潤。此時射下一道光華，直入石昊神識海，沒入他的靈魂中，在此過程中，石昊不加反抗，靜靜等待。
“族人，确實是族人，帶着善意而來，沒有說謊。”
老人激動，城牆其他幾人也都浮現喜色，那些孩子低聲歡呼。
“小石頭，和他們好好聊聊。”
言寬拍拍石昊的肩膀，而後向着後方退去。他雖然也是帶着善意而來，但不可能敞開心神接受這種考驗，他元神中的一些訊息，因果太大。
言寬離開後不久，大地上騰起一片湛藍色的火光，如同幽冥之火，仿佛有一股不朽之氣在彌漫，構建成一片不可逾越的火牆。獨臂老人突兀出現，開啓防禦，獨自一個人走出。
“仙尊，還請進城來。”
言寬等待了一段時間之後，那城門處的火焰中傳來獨臂老人的聲音。經曆與石昊的交流，老人徹底放下了戒意，這是漫長歲月以來頭一次帶人進去。
言寬沒有猶豫的踏入火焰當中，這不朽陣法并沒有傷他。城門那裏微光一閃，三人從原地消失，直接進入城中。
這個過程中，城池宛若有一個巨大的靈魂體，對他們檢查，确認無物，他們才在城中顯化出來。
“這是……”
他們來到帝城中心的位置，前方有一座巨宮，通體光火滔滔，近乎透明。隐約間可以看到，宮中有幾位王盤坐，焚燒真身，骨骼點燃，血肉釋放精氣，加持此城。
“七王戰死後，焚燒己身加持帝城，依舊在守護着這裏。”
老人很平淡的說道，但卻透出太多的心酸、無奈、凄怆，邊荒七王，驚天動地的大人物，下場卻這麽的可悲。
不遠處有人抽泣，那是孩童，瘦骨嶙峋，個子不高，臉上有泥污，對那宮殿抹眼淚。孩子的哭聲，很壓抑，也很直接，讓人情緒跟着難受。
“七王的後人，如今，都很可憐。”
獨臂老人輕輕一歎。從石昊口中獲知七王後人的遭遇之後，他的心情也很沉重。
祖先下了命令，死守在此，不會退卻，他們與城同在，與城同亡。可他們這樣付出，值嗎？
“我希望，你能帶走這些孩子。”
獨臂老人說道，他要違反祖先的命令，要破例，要讓這些孩子活下去。這一紀元已經到了末年，他們這些老家夥能預感到，原始帝城或許要守不住了。
他們這些人，有些甚至是從上個紀元就駐守在此，陪葬掉沒有什麽，但是孩子們，他不忍心了。
“前輩，帶上所有婦孺，我們離開這裏吧！”
石昊說道，心中大受觸動，很是難受，城中大部分的孩童都沒了父親、兄姐，有些家族甚至已經沒了後人，整座帝城蘊含着太多的酸苦。
石昊心情沉重，進入這座古老的帝關孤城，得悉很多真相，他難以有笑顔，感覺非常壓抑。而且，大決戰就要來臨了，這裏會更加危險。
“祖先有令！而且，我們現在是想走都走不了的。”
獨臂老人沉默許久後搖搖頭，接着将他們引領到一座矮山前，這個地方甯靜無聲，山腳下長滿了蒿草，山體上還有幹涸掉的黑色血迹，枯寂而缺少生機，這是最後一位王的居所。
邊荒七王，而今還剩下最後一位王，他已經很久沒露面了，是否真的還活着？就是城内的人也不了解詳情。
非到生死關頭，七王中的最後一人很少出手了，因爲想要維持孤城很艱難，隻有他還活着，此城才不墜，才可借用天淵之力。
“參見王！”
獨臂老人帶着崇敬，帶着虔誠，在這裏行禮參拜那座矮山。
“石昊見過古祖！”
石昊也很認真，在這裏施禮，帶着尊敬之色。
就連言寬也是微微欠身一禮。無論如何，七王都是英雄氣蓋世，是可敬的，帶着各自的族人在此戰鬥，永不後退，拒敵邊荒外，用血有生命守護着九天十地。
矮山發光，很柔和，也很祥靜，向外擴散。
“我已知伱意，讓孩子們走吧！”
這是最後一位王對獨臂老人說的話，沒有威壓，也無能量波動，一切是那麽的平靜。
獨臂老人老眼發酸，渾濁淚水滾落，跪倒在地，顫聲道：“謝王上！”
“我等無用，苦了孩子們啊！”
邊荒七王中的最後一人這般說道，輕輕歎息，很蕭索，如凋零的黃葉落下。他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是向着石昊的，隻有兩個字，道：“活着！”
這是在叮囑，也算是在告誡，到了一定境界，能夠預見很多東西。
“道友此來，有何想法？”
最後一位王再度開口，這次是與言寬的對話。
言寬平靜的開口道：“爲九天十地未來而至，攘外，安内！先平息此次動亂，而後抽出時間清算九天十地内的一切，再想辦法解決來自仙域那邊的幾個家夥，彙聚一切力量平滅異域。”
他的聲音在回蕩，矮山上久久沒有回應，那跪地的獨臂老人都呆住了。他在原始帝城待的夠久，知曉很大秘密。言寬所說的這些，每一件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很難。”
矮山之内的最後一位王終于是再度開口了。
言寬鄭重說道：“難也要去做，不然就隻是慢性等死。你們的計劃很難實現，真想解決問題，先要滅掉那幾個内鬥不斷的家夥，統合一切力量，才可平滅異域。
道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真的甯願将你們的後人帶上絕路，也不願回頭拼一把。你們現在這樣繼續犧牲，換來的卻是背叛者在不斷壯大發展，他們還會不斷迫害，最終斷絕你等後裔。
他們繼續下去，終是會毀掉九天十地與仙域，讓世界陷入絕望。這樣的結果，是你們想看到的嗎！”
“唉！”
矮山之上傳來最後一位王的歎息，他最終做出決斷，因爲言寬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對的。
他們以往的寬容、大局爲重，換來的是構陷、背叛，這些内鬥者當中，不乏有暗通異域者。不将這些人解決幹淨，消滅這個群體，針對異域的戰争，永遠都不可能迎來轉機。
“異域此番動作，是在尋找起源古器線索，我們可以……”
言寬和這最後一位王商量起了狙擊異域的計劃。這一次異域移動，是爲了探查清楚一些線索，位置在罪州。
異域那邊可比仙域團結多了，針對九天十地的謀劃都是同時動手，這次出手的幾個不朽之王都是老牌的不朽王，年輕的隻是負責一些邊緣謀劃，并不會冒險。
言寬畢竟修行日短，現今的實力最多就是和一些較弱的不朽王碰一碰，對上那幾個冒險動手的不朽之王，他直接打沒多少勝算。但要是仔細謀劃一番，說不定能滅掉一尊巨頭。
異域那邊的不朽之王也不是很多，死掉一個都是大損失，而且借着不朽王者隕落造成的天地變化，可以重新布局九天十地與異域的緩沖，爲言寬整合九天十地，還有接下來的計劃争取時間。
“铛……”
就在言寬他們商量的時候，沉悶的鍾聲響起，原始帝城所有人頓時雙目光束大盛，包括孩子們也快速跑動起來，沖向城牆各處。他們的手中持着各種法器，散發出強大的波動。
石昊看到一尊尊快速跑過的身影，心中就是一驚，這些孩子非常的矯健，遠遠超越外界的同齡人，如同一頭又一頭小獵豹般迅速，散發的殺氣比之兇獸有過之而無不及。
哪怕是幾歲的孩子，也顯得異常矯健。但孩子終究是孩子，他們手持兵器，隻是培養一種意識而已，更因爲是城中實在無人了，青壯都已戰死。
“有敵來犯！”
獨臂老人喝道。
言寬向着矮山點頭，而後帶着獨臂老人和石昊傳送到城頭，就見一層光幕已經騰起，守護住了整座古城，那是符文形成的光幕，可阻擋不朽的攻擊。
一頭體型龐大的兇獸出現，卻并非是真身，不朽的生靈借屍顯靈，針對古城，這是一種試探，爲最終的大決戰做準備。
老人一揮手，讓孩子們動手，他們間的交流很簡單，幾乎都不用話語。一群孩子沉默着，站在城牆上一些特别的區域，手持法器，默默祭起符文，催動神聖力量。
“轟！”
這面城牆像是複活了，發出微光，而後浮現一道巨大的劍芒并向前劈去，斬向那頭古獸。
這些孩子所動用都是特殊的秘寶，可以跟牆體共鳴，催生防禦符文與攻殺大術等。
不過他們在催動過後，一個個小臉雪白缺少血色，很快就有人盤坐下來，默念祭祀文，溝通城内的一些“火堆”。
那些火堆很特殊，都是骨架，有不朽的力量彌漫，他們在借用一絲絲、一縷縷神光，通過法器傳導出去。
不朽生靈的骨架被特殊的符文法陣鎖着，每次都是借出一點點力量，但也是可能出意外的，一旦爆發出小團不朽之火，也足以讓孩子們死去一萬次。
而且那法器傳導過程中若有意外，也将是大厄難。
“他們的父輩、祖輩，曾數十上百人甚至數千人一同以生命獻祭，抱着不朽生靈的骨骼火焰沖出去，跟随王一起并肩戰鬥。”
獨臂老人平淡的說道，這種事很殘酷，血淋淋。完全是在拿命來填，可是他卻說的那麽平淡。
“呼喚天淵之力，要付出的代價更大。”
獨臂老人歎息道，那種危急時刻，有不朽之王來襲，他們就隻能是這樣子拼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