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來時，獸腿上挂着營養針，身子躺在一塊厚軟的長毛地墊上。
聽見野獸的呻吟，守在屋外的程月第一時間推門而進，見赢圖已經醒來，趕緊取下腰間的對講機将這個消息通報給徐星光。
很快徐星光便來到赢圖的屋子。
這次徐星光沒有動用精神力與赢圖溝通，她直接來到赢圖的身前，蹲下身子，輕聲問道：“外公，你還認得我嗎？”
這一次，黑色野獸的獸瞳裏不再流露出戒備跟獸性化的兇殘。
他很溫馴地将頭貼在地上，落在徐星光的腳跟前。
這是一個主動跟徐星光親近的姿勢。
徐星光緩緩蹲下身子，右手剛貼在赢圖的頭上，腦海裏便響起赢圖的聲音：【星光，我還在。】
徐星光頓時松了口氣。
外公殘存的人性被保留下來，這是最好的結果。
“外公，我們以後就常住怪物小鎮了，你是最年長的爺爺，可得爲咱小鎮的小朋友們起到領頭作用。”
“好。”
赢圖是完全異變化的野獸，他的許多本性都趨于了獸性化，在飲食上也跟野獸一緻。
他不吃熟食，不怎麽吃蔬菜，以新鮮肉食爲主。
營養針隻能維持赢圖每日的基本生存營養，醒來他第一感覺便是餓。
徐星光将他帶到進餐區，打開程月送過來的餐車，将一整條新鮮羊腿放在赢圖面前。
赢圖盯着那隻新鮮的還在流血的羊腿，餓得直吞口水，卻遲遲沒有下嘴。
見狀，程月遲疑地問道：“嬴老先生是不喜歡吃羊腿嗎？”
按理說像嬴老先生這類型的野獸，都喜歡吃牛羊馬一類的紅肉鮮肉。
徐星光注意到赢圖的眼神時不時地盯着她的肚子看，便對程月說：“你先出去。”
等程月走後，徐星光這才對赢圖說：“外公，不要覺得你吃生肉會爲我跟孩子帶來負面影響。”
“我不怕的。”
赢圖這才放松下來。
他目光從徐星光肚子上挪開，叼起那隻羊腿走到角落裏，背對着徐星光吃了起來。
生吃羊腿肉畫面比較血腥，赢圖怕會髒了小寶貝的眼睛。
雖然小寶貝還沒有出生。
吃飽喝足後，赢圖跟着徐星光去了怪物小鎮。
鎮上的小朋友目前最大也才八歲，他們異變成野獸後，長得都比較緩慢，不像是天生的野獸那般生長迅猛。
這些小朋友至少還要再生長四五年才能變成成年體型的野獸。
因此，當身強體壯的黑色野獸出現在小鎮馬路上，被關在學校跟遊樂場的怪獸小朋友們都被吓到了。
他們躲在鐵欄杆後面偷窺赢圖，好奇這個大怪物是從哪裏來的。
赢圖生怕自己會吓到他們，他亦步亦趨跟着徐星光，老實巴交的樣子沒有半點超級野獸的威武霸氣。
徐星光感到好笑，她直接将赢圖帶進了遊樂場。
遊樂場特别大，後面是整片山，有依照山體形狀改造的攀岩牆，也有架在懸崖峭壁上的秋千。山上是探險性質的遊樂場所，山下則是各種玩樂器材。
年幼的怪獸小朋友一般都在山腳下的遊樂場活動，像駱葉舟那般大的小朋友有了冒險欲望，都喜歡在山上冒險。
徐星光打開遊樂場跟隔壁怪獸學校的外放喇叭，召集所有小朋友們來遊樂場的大廣場集合。
很快小朋友便到齊了。
不止小朋友們到齊了，受聘來小鎮教學的教師跟員工也都來集合了。
人都齊了，徐星光正式向他們介紹起赢圖的身份來。
得知赢圖是徐星光的外公，是最早一批研究異變病毒解藥的前輩，員工們看黑色野獸的目光頓時充滿了敬意。
怪獸小朋友們雖然年幼，聽不懂太深奧的東西，卻都知道這個黑色怪物原本也是人，是院長媽媽的外公。
那麽四舍五入，黑色野獸就是他們的老祖宗了。
在确認黑色怪物是自己人，不會傷害他們後，小朋友們便纏上了赢圖。
從前赢圖最煩小孩兒。
莫音書将徐星光送到赢圖那邊過暑假時，赢圖每天都含着根煙杆在樹林裏找藥材，種藥材，或是搞别的。
每天到了飯點就做飯，等徐星光吃完飯他就又扛着小鋤頭跑了。
每天跟徐星光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就是這樣一個嫌小朋友麻煩纏人的老頭子，卻成了怪物小鎮最受歡迎的老吉祥物，他見多識廣又本領高強，哄得小鎮的孩子們都跟着他轉。
就連霍無畏都喜歡跟着他追。
這天，忙碌了一段時間的霍聞安終于從神隐島回到怪物小鎮，他一進屋，就看到了蹲在森林莊園大門口的黑色怪物。
霍聞安停下來，整理衣襟，向赢圖輕喚了聲：“外公。”
赢圖眼光挑剔的很，但在霍聞安身上卻挑不出半點毛病。
他對這個外孫女婿滿意得很。
赢圖哼了哼，就轉身跟着霍聞安一起進莊園。
徐星光今天去怪物小學給孩子們上了一堂鋼琴課，還在小朋友裏面發掘了一個擁有音樂天賦的小神童。
隻是那孩子雙手異變成了貓爪，小爪子沒法在鋼琴鍵上靈活躍動。
但徐星光沒有放棄她。
不能彈琴，那也可以作曲，總歸是有一技之長。
霍聞安進屋時，徐星光坐在花園的穹頂亭台下彈鋼琴。
她一襲紅裙如寒冬臘梅，被群花環繞，人比花嬌豔。
霍聞安站在花園入口處，等徐星光彈完曲子，這才走向亭台，捧起徐星光的下颌低頭吻她。
不是什麽淺嘗辄止的親吻，是深入喉腔的法式熱吻。
他的吻讓徐星光有些喘不過氣。
等霍聞安舍得放過她時，徐星光眼尾都是潮濕的，她氣息有些淩亂，嗔怪地瞪了眼霍聞安。
這一眼瞪得霍聞安心都麻了。
“别那麽看我。”霍聞安若有所指地掃了眼身下，他說：“你孕晚期，不要亂撩我。”
徐星光被氣笑了。
真是賊喊做賊。
明知她是孕晚期，偏還要亂吻。
睨了眼霍聞安凸起明顯的反應，徐星光将鋼琴蓋合上，起身往餐廳走。
距離預産期隻有二十天，徐星光最近在控制飲食，避免胎兒生長過快。
她隻吃了一碗銀耳粥，跟幾塊蒜香排骨，和半塊香煎鳕魚，就停了筷子。
霍聞安最近太累了，在私人飛機上一直在補眠，早飯沒吃。這會兒也是真餓，他快速又不失優雅地吃飽飯，才拿起手帕擦拭手指。
“黑港城的蕭炳恒，托人給我帶來一個消息。”霍聞安冷不丁地說。
“蕭炳恒？”蕭炳恒一般都在黑港城和中渝聯盟活動，這消息顯然跟中渝聯盟息息相關。
徐星光問霍聞安：“他說了什麽？”
霍聞安微微蹙眉，很快又舒展開，他說：“中渝聯盟大洗牌，新來的掌局”。
霍聞安沒有賣關子，當即告訴她：“中渝大陸新聯盟掌權後，下令要完全清除藥王嬴沖跟嬴家留在藥王城的所有痕迹。”
“前不久，他們在嬴家一個人造觀景池的下方，發現了一處地下秘境，在那裏面發現了十多具亡故的白骨。經過DNA檢測對比發現，其中有一人是”
霍聞安語氣稍顯遲疑，迎着徐星光望來的目光，輕輕地說：“是塔南長老。”
徐星光心裏猜到了這個答案。
“蕭炳恒知道你跟塔南長老的關系，他将塔南長老的屍骨暫時封存起來，聽你吩咐。”
徐星光遲遲沒說話。
片刻後，她才說：“當初塔南長老暴斃身亡後，以長老身份下葬嬴家陵墓，因此我跟武原鎮的鎮民們都沒有機會去祭拜她。”
“确認塔南長老的屍骨，真藏在那秘境中嗎？”
霍聞安點頭，“确定。”
徐星光出神地望着窗外，腦海裏則不斷地閃過塔南長老的音容相貌。
須臾，她站起身來，說：“我要去一趟中渝大陸，我得爲南婆婆重新辦一場葬禮，她是武原鎮人，理當落葉歸根葬在武原鎮。”
“好，我陪你。”
*
重返神武界，他們再次出現在黑水島外的黑海海域上。
那艘古老的黑船載着他倆抵達靠近黑水島碼頭，兩人剛一上岸，就被蕭炳恒派來的親信接到了黑港城。
塔南長老的屍骨被放在棺材中，穿着金門城那邊流行的金絲線壽衣。
盯着棺材裏那具白骨，徐星光胸前發悶。
沈巷也在這邊，他負責調查塔南長老的真正死因。
徐星光問沈巷：“塔南長老的死因是什麽？”
徐星光根本不相信塔南長老是因心梗突發身亡。
沈巷說：“是餓死的。”
餓死。
徐星光用力捏住棺材一壁。
沈巷聲音沉悶，“我讓學院法學專業的學妹給塔南長老的屍骨做過屍檢，她在塔南長老腹部肋骨下發現了未被胃酸完全分解的布料，猜測塔南長老臨死前因饑餓過度産生了幻覺，将衣服當做食物吞進胃裏，活生生撐死的。”
徐星光閉上眼睛，不忍再聽了。
塔南長老去藥王城，是想要跟中渝聯盟政府反應東洋聯盟對俗世界制定的陰謀詭計。
她試圖勸說中渝聯盟站出來譴責東洋聯盟的罪行，幫助俗世界化解危機。
徐星光曾提醒過塔南長老，中渝聯盟的當權者未必就幹淨。
可塔南長老還是去了。
塔南長老是蠱毒醫師，卻有一顆心系天下的仁心。
可她卻被嬴家關押在地下秘境活生生餓死了。
“蓋棺吧，将塔南長老的屍骨送回武原鎮，舉辦一場葬禮吧。”
徐星光親自爲塔南長老舉辦了一場葬禮，以塔南長老唯一學生的身份。
塔南長老被葬在18号藥田的一處山坡上。
這是塔南長老生前的執念。
魂歸故裏，是徐星光唯一能爲塔南長老做的事了。
*
給塔南長老辦完葬禮後，徐星光沒急着回俗世界，她陪霍聞安去了神隐洲帝王城。
霍聞安忙着處理政務，徐星光則重操舊業開始寫小說了。
這次她不寫懸疑小說了，她以塔南長老爲靈感，打算寫一本傳記。
她不止要通過這本傳記描述塔南長老的一生，更要通過塔南長老的死亡真相，歌頌神武界和俗世界所有爲了和平事業做出過奉獻跟犧牲的先輩。
先輩們的付出無怨無悔。
但先輩們的付出應當被世人知曉。
*
不管多忙，霍聞安都會回家陪徐星光吃午飯，陪肚子裏的寶寶講故事做胎教。
這天，應沉舟跟亞度尼斯來帝王城彙報工作。
工作結束後，倆人結伴來冥家公館拜訪徐星光。
亞度尼斯之前一直住在肯撻山脈，陪科魯茲在管理綠血人族的政務，徐星光快兩年時間沒有見過他了。
注意到亞度尼斯的容貌沒有太多的變化，徐星光感到詫異。
但她沒當面問出來。
吃完飯，徐星光準備小憩一會兒。
霍聞安回房陪她做胎教。
昨晚胎教活動，徐星光突然提到：“同樣是失去異能力，應沉舟變成了中年大叔。亞度尼斯年紀比應沉舟年長幾十歲，按理說應該蒼老許多。”
“但他看着還是健朗的中年模樣，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綠血人族的天泉水延長了他的壽命？”
亞度尼斯跟科魯茲已經在天之藤下締結了契約關系，他倆現在是夫妻了，他算是半個綠血人族了。
哪知霍聞安搖了搖頭，竟說：“神武界異能力集體消失後，亞度尼斯過目不忘的能力仍然存在。”
指了指腦袋，霍聞安說：“他應該是純天然的異能者，隻是因爲異能力者的普遍存在，讓他跟超強力者聯盟都下意識認爲他覺醒了記憶方面的異能力。”
“竟是這樣.”
天生異能力者的确存在，卻是極少數。
有些人生來就沒有痛感，有極少數人擁有超過絕大多數人的自愈能力，有些人的智商生來就高絕。
想來，亞度尼斯就是天生的記憶力超群者。
“若他隻是平民，按照他現在這年齡，也該是個老頭子了，他的衰老速度跟平民不一樣。”徐星光還是想不明白。
霍聞安之前也思考過這件事，他的看法是：“我覺得，記憶力超群是亞度尼斯生來就有的超強本事，而延遲衰老才是星外隕石富裕給他的異能力。”
“異能力集體消失後，他延遲衰老的異能力就沒了，但綠血人族的天泉水又替他延緩了壽命。”
霍聞安的分析很在理。
徐星光思索片刻，也很認同。
她感慨道：“亞度尼斯才是上天的寵兒。”
這是親兒子劇本了。
隻可惜，原來的神武界異能力者遍布，上帝的親兒子也泯然衆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