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她就獨自去醫院做了全面的檢查,确認胎兒已有兩月,已成功着床,發育十分健康。
得知她的感情生活跟工作都很穩定,30歲也是最佳生育年齡,醫院建議她生下這個孩子。
霍馨拿着檢查報告,坐在醫院斜對面的廣場,她用墨鏡遮住眼睛,靠着椅背。誰都不知道,那雙鏡片下,她的眼眶是紅的。
昨晚,剛一得知霍馨懷孕的消息,徐星光便将這個消息告知了霍聞安。
霍聞安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前往京都見一見霍馨。
霍聞安身穿一件米灰色風衣,系着一條棕色系長圍巾,墨黑的長發随着寒風狂舞,渾身隻露出一雙十指根根細長有力的雙手,和那張妖冶魅惑的臉。
他颀長身軀靠着車身,視線穿過人群,落在那道孤單坐在長椅上的倩影。
殊不知,他也成了流浪畫家們眼裏的風景。
過了片刻,霍聞安轉身走進身後的咖啡屋。出來時,他左手裏握着一杯咖啡,右手握着一杯溫熱的純淨水。
長腿踩過斑馬線,霍聞安走向霍馨。
霍馨是濃眉大眼的大美女,她今天穿一件黑色豹紋風衣,裹緊了腰身,微微敞開的大衣領口,露出一條黑色打底毛衣裙。
她沒化妝,但也足夠亮眼。
霍馨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禦姐氣場,她獨自一人坐在那裏,就有種拒人千裏的氣場。因此,路過的人雖一直在偷瞄她,卻沒人真的有勇氣敢坐在她的身邊。
太過漂亮好看的人,就像烈火,能溫暖人,也能燒死人。
突然,頭頂驕陽被擋住。
墨鏡下,霍馨微微地将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了一個外帶的飲料杯。握着飲料杯的那隻手上,戴着兩枚戒指。
一個是霍家掌舵戒,一個是婚戒。
霍馨眼底濕意更重。
她輕輕推開那隻手,坐直了身,這才接過霍聞安手裏的飲料杯。她問:“咖啡?還是奶茶?”
“溫水,大約65度。”霍聞安在霍馨身邊坐下,交疊長腿。
聽說飲料杯裏是溫水,霍馨就知道霍聞安已經知曉她懷孕的事。“星光那丫頭,速度還挺快,就告訴你了。”
“她是擔心你。”頓了頓,霍聞安說:“我也擔心你。”
霍馨打開杯蓋,沉默地抿了好幾口溫水,這才覺得身體暖和了些。
大冬天,坐在暖陽下跟弟弟聊天,本該是一件溫馨的事,但霍馨卻笑不出來。
“尤驕陽呢?他不想要這個孩子?”霍聞安蹙眉,聲音拖長了些,聽上去有種想要用剔骨刀将尤驕陽渾身骨頭剔掉的狠辣。
霍馨輕輕搖頭,“他很開心,但城主府這幾日事多,他得花兩天時間将工作安排好,才能趕過來。”
聽到這話,霍聞安就像是天亮時的昙花,不動聲色地收斂了氣勢。仿佛先前那一刻釋放出來的殺意,隻是錯覺。
敏銳地察覺到霍聞安的殺意,霍馨有些好笑。“怎麽?如果他不想要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麽做?”
霍聞安說:“那就讓他去投胎,下輩子給你做兒子。”
霍馨被他狂妄的言辭,逗得輕笑。
“先不說他不是那種人,就算他真的不想要,那你也不能那麽做。是我先招惹的他。”霍馨突然拿出手機,打開相冊裏的一張照片。
霍聞安湊過去看了一眼,瞧見了一截因爲少見陽光而顯得有些白的窄腰。
那是男人的腰。
腰上,被刺了一條血淋淋的腰鏈。
一條永遠都不會被摘下的腰鏈。
霍聞安蹙眉,“你在尤驕陽身上刺的?”
霍馨點頭,“嗯。所以啊,渣的那個人是我。”
霍聞安挑眉,有些意外,又覺得本該如此。“那我不搞他。”霍聞安突然伸手,一勾指頭便摘掉了霍馨的墨鏡,霍馨都來不及阻止。
望着霍馨哭過,有些發紅的眼眶,霍聞安輕聲歎息。“你在擔心什麽?”
知道什麽都瞞不過霍聞安的眼睛,霍馨低聲歎息,妩媚俏臉頓時布滿愁容。她說:“我不是很想生下這個孩子。”
清楚霍馨的身體情況,霍聞安立馬猜到了霍馨的心中在擔憂什麽。“你是擔心孩子的身體會不健康嗎?”
點點頭,霍馨攏緊大衣的領口,擋住侵襲的寒風。
她說:“你知道,我是先天性腦癱患者,我的基因就不正常。生下的孩子,智力方面難免會有影響。我是怎麽長大的,你清楚。”
霍馨靠着霍聞安的肩膀,她小口抿着熱水,低聲說:“我年幼時,差點被路過的陌生村民侵犯,若不是母親發現及時,我可能早就受到了傷害。”
“再說.”霍馨捏緊飲料杯,腦海裏浮現出十多年前那令她心碎的畫面,她身軀止不住地顫抖,嗓音破了,盡顯嘶啞:“我永遠都忘不掉,那些混球将我當做畜生一樣欺負的場景。”
聽到這裏,霍聞安心裏揪着難受。
他攬着霍馨的肩膀,眼裏寒光迸射,“傷害過你的那些人,他們跟他們所在家族,全都沒有好下場。我已經幫你們處置了他們。”
“我知道。可是小罪,受到的傷害,就算痊愈也留有疤痕。”
霍聞安不語。
霍馨一隻手鑽進大衣裏面,貼着平坦的小腹,她躊躇地說:“我怕他身體不健康,我怕我保護不好他。如果他生下來就要遭受白眼,那還不如”
不生。
可真的要拿掉這個孩子,霍馨又于心不忍。
對霍馨的身體情況,尤驕陽很了解,因此,他倆每次親熱時都有仔細避孕。僅有的一次放縱,是在尤驕陽承認他就是汪悅的那個晚上。
卻沒想到,就那麽一次,就直接中了。
“也沒這麽嚴重。”霍聞安說:“等孩子再大點,到時候再給他做個基因檢測,如果基因沒問題,就生下來。若有問題,就到時候再另做打算,也不遲。”
“可他在我肚子裏待的越久,我們的感情就越深,我到時候肯定會舍不得。”霍馨苦笑,“小罪,我可算是明白,爲什麽他們都說孩子是綁架一個母親最好的利器了。他這才剛來到我的生命裏,我就有些受他控制了。”
想到謝錦雲跟安達利爾都因爲失去孩子而性情大變,霍聞安歎息道:“所以才說,母子連心。”
“再等兩個月,再做決定吧。”霍聞安緊了緊霍馨的肩膀,他說:“姐,你應該給孩子一個機會。”
給孩子一個機會。
霍馨被這句話觸動到,徘徊不安的心,這才定了下來。“好。”
*
下午,看見霍馨表情平靜地回到中醫堂,徐星光料定她心裏已經有了決定,便對她說:“據研究表明,母親的意志跟思想,會潛移默化地影響着孩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個母親對着偶像的海報反複地看,并對孩子說,你一定要長得像他這麽好看。結果那孩子生下來,五官還真有幾分神似對方。”
“霍馨姐,你以後每天都對着寶寶說幾句打氣的話,兩個月後,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答卷。”
聞言,霍馨欣慰一笑,“好啊。”
第三天,尤驕陽風塵仆仆地趕來了京都,跟霍馨一起擠在她的單人公寓裏。他每天接送霍馨上下班,中午還跑過來給霍馨送飯。
連帶着,徐星光跟嬴子堯也有份。
孕婦餐講究個營養均衡,連續吃了十多天孕婦餐,不止嬴子堯的臉圓潤了些,就連徐星光也長胖了點。
臘月26這天晚上,給徐星光她倆做完測試,嬴子堯突然說:“收拾收拾,明天上午都回家過年去吧。”
霍馨轉身看了眼徐星光,對徐星光說:“他邀請我今年跟他一起回家過年。”考慮到尤驕陽一家人跟徐星光充滿了戲劇性,霍馨說:“我們就不邀請你和小罪了。等年後有機會,你倆再去我們家吃飯。”
徐星光似笑非笑,她說:“沒關系,你不介意的話,登門認親那天,可以帶着我跟阿醉哥哥。保管尤靜秋看到了我們,以後絕對不敢欺負你。”
霍馨想到那畫面,就忍不住想笑。
“汪悅現在成了驕陽,用了他的身體,就得贍養他的母親。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是不能跟她撕破了臉皮。再說,就算沒有你倆去給我撐場子,她也沒膽子在我面前耍花招。”
霍馨眨了眨眼睛,眼神突然就變得詭異陰森起來,她說:“我可是精神病院的醫生,她怕被我關精神病院吧。”
“噗嗤。”徐星光笑了出來。
但想到尤靜秋疼愛對兩個孩子都是一樣的疼愛,就又說:“在道德方面,尤靜秋的确不是個東西,但她對一對兒女從沒有二心。不管是對女兒,還是對兒子,都是一樣器重。”
“你這麽優秀,又是尤驕陽真心喜歡的人,她看到了你,肯定是喜歡的。”
“那倒也是。”
嬴子堯在一旁聽到她倆的對話,忽然說:“我今年也要回倉山鎮去過年。”
霍馨問他:“老師,你今年怎麽也想要回倉山鎮過年啊?”
“我在那裏長大。”嬴子堯朝她倆瞥了眼,皺眉問:“怎麽?我還不能回去了?”
“當然能!”
霍馨和徐星光同時開口說:“那就住我家吧。”
嬴子堯猶豫了下,才看着徐星光說:“我住你家。”219号房子建在赢圖故居的地皮上,嬴子堯對那片地有感情,會選擇去徐星光家住,并不奇怪。
三人一起離開藥材庫,霍馨看到站在大門外的尤驕陽,跟嬴子堯道别後,就跟着尤驕陽提前離開了。
徐星光從帆布口袋裏拿出車鑰匙,剛要走,突然聽見嬴子堯說:“你今年要回神隐島過年吧。”
徐星光颔首,“嗯,新婚第一年,我得在霍家團年。”
“你什麽時候去祭拜你的母親?”嬴子堯問她。
徐星光想了想,才說:“明天晚上吧。年後,我跟霍聞安還要去一趟坤澤山脈,想去跟外公見一面。”
“這樣。”嬴子堯猶豫了下,才說:“幫我跟你母親問聲好。”
“師叔,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搖搖頭,嬴子堯自嘲一笑,他說:“我沒臉面去見她。”
“.那行。”
第二天,四人一起返回渝江城,就被霍瀾派來的司機接走。霍馨與尤驕陽坐在後面那輛車,徐星光跟嬴子堯坐在第一輛車上。
從機場回倉山鎮,必須要經過渝江河高速大橋。
高速大橋跟渝江河1号大橋都建在河面上,直線距離三百多米。渝江河1号大橋,便是莫音書當年墜河的那條橋。
從高速大橋上通過時,徐星光跟嬴子堯都下意識地盯着對面那座大橋。
徐星光注意到,身旁,嬴子堯的十指在微微顫抖。
她忽然就意識到,母親之死,或許師叔心裏才最痛苦。
二更會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