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江城,徐家。
深秋的傍晚,風已經很冷了,普通人都穿上了毛衣厚外套禦寒。
徐澤清在神隐島的棺材裏泡過一段時間,渾身關節早就壞了,到了下雨天跟冬天,他的關節就會一陣疼,像是針紮,死不了,但又活不好。
他穿着很厚的長款羽絨服,從菜市場裏出來,電瓶車上多了一隻烤鴨,一袋涼拌豬耳朵,跟一些小菜。
回到家,徐澤清脫掉羽絨服挂在玄關的拉手上,将豬耳朵和烤鴨放在餐桌上,拎着小菜去廚房炒菜。
飯菜剛好,洪如海就拎着公文包,拿着車鑰匙回了家。
洪如海最近找了個份工作,在一家風投公司上班,他是高材生,又在神隐島上過班,找工作還是比較容易。
徐澤清兩次創業都慘遭失敗,又在神隐島被折磨過一段時間,他徹底失去了鬥志,沒勇氣重新投入職場。
他現在就成了家裏的保姆。
他倆現在搭夥過日子,他給洪如海免房租費,洪如海給他支付生活開銷。做飯,買菜洗衣服,照顧徐慶年,就成了他的工作。
徐澤清自小就過着優渥的生活,小時候有母親給他做飯,結婚後有保姆。如今年過半百,才開始自己學做飯。
一開始菜,他燒的菜那叫一個難以下咽。
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現在也能勉強入口了。
洪如海将公文包放進房間,回到客廳,見菜全部擺到了桌上,卻不見徐澤清人,料到他是在給徐慶年喂飯,便去了徐慶年的房間。
沒了徐星光的藥和針灸,徐慶年的偏癱症狀又發作了,他目前的狀況是隻能說話,但不能行動。每天屎尿都得喊徐澤清推他去廁所。
徐澤清也想請個護工,但他現在沒有收入來源,他自己都要靠洪如海的工資養着,哪裏有底氣請護工。
好在徐慶年每個月都有退休工資,那點工資也能養活他自己。
洪如海靠着門框抽煙,抽的煙并不便宜,他手腕上還帶着一塊價格不菲的腕表。“快點兒,我餓了,等你一起吃飯。”
洪如海教養良好,辛苦做飯的人不上桌,他也是不會上桌吃飯的。
徐澤清給徐慶年喂了口飯,皺眉問洪如海:“剛才送你回家的那車,不便宜。堂舅,你是不是傍大款,找富婆了?”
洪如海皮相好,氣質好,他在神隐島時,就被許多人愛慕。到了渝江城,那就更加有市場了。
自從他加入那家風投公司後,公司的效益那是蒸蒸日上。現在公司領導喜歡他,那些富婆顧客也喜歡他。
洪如海:“隻是一個客戶。”
“客戶?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客戶送員工回家的。”洪澤清冷笑,“你是在用你自己釣魚。堂舅,你這樣,跟那些賣臉賣色的小明星有什麽區别?”
徐澤清從小就将洪如海當做偶像。
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偶像,竟然淪落成了賣臉賣色的東西。
“你有我的姿色,你不賣?”洪如海笑他:“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徐澤清氣結。
徐慶年教書育人一生,聽着他倆的談話,恨不得戳聾了自己的耳朵。
簡直有辱斯文!
“我曾經的同事跟我打了電話。”洪如海眼神有些複雜,他說:“徐星光跟掌舵,今天舉行了婚禮。”
聞言,徐澤清像是被定住了一樣,沒有反應。
徐慶年愣了愣,待明白洪如海說的是什麽意思後,他擡頭看向洪如海。
“星光結婚了?”徐慶年至今都不清楚洪如海爲何會被趕出神隐島,他對霍聞安的真實身份,也還一無所知。
聽到‘掌舵’二字,徐慶年有些詫異,他知道洪如海口中的掌舵,是指霍家的掌舵。徐慶年說:“星光的對象,不是她隔壁那個開攝影館的霍罪嗎?”
“星光怎麽會跟霍家掌舵結婚?”徐慶年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消息在他聽來,是荒謬不可信的,是天方夜譚。
他們徐家,隻是小家小戶。
星光離開了徐家,就徹底成了個孤兒。她怎麽會跟霍家掌舵那樣的大人物在一起?
洪如海在神隐島工作了二十年,都沒有資格靠近霍家掌舵大人,星光哪來的本事嫁給霍家掌舵?
聽到徐慶年的這些問題,洪如海覺得好笑,他問徐澤清:“你還沒把星光的事,告訴老爺子?”
“爸。”徐澤清低着頭,悶聲說:“那個霍罪,就是霍家的掌舵。”
“什麽?”徐慶年大吃一驚。
徐慶年沒心情吃飯了,他抿着嘴,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這還真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啊。”
話鋒一轉,徐慶年又說:“這霍家未免也太不懂禮了,你不管怎麽說,都是星光的父親。他們要娶我們徐家的女孩,怎麽都不到徐家來提親?”
“這男女婚配,兩方家長怎麽也該坐下來一起談談。這彩禮、陪嫁,咱們都該有商有量才對。”
聞言,洪如海譏諷一笑,“老爺子,您做什麽美夢呢?”
他瞅了眼跟個呆雞似的的徐澤清,好笑地說:“徐星光早就跟你兒子斷了父女關系,她不再是徐家的女兒了。我以爲,這事你是知情的。”
這是徐慶年的确知情。
他忍不住說:“她是我徐家養大的孩子,一張斷絕書能起什麽作用?咱們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着血肉呢。”
洪如海笑出聲來,“打斷骨頭連着血肉?徐澤清出軌尤靜秋,背着徐星光母女在外面偷生了兩個孩子,你的好大兒更是在醫院裏拔掉了她的氧氣罩。”
“可你們徐家對她做的那些事,可不僅僅是打斷骨頭那麽簡單,你們是要打死她。”
徐慶年已經知道了徐澤清拔掉徐星光氧氣罩的事,他瞪着洪如海,眼神顯得有些埋怨。“拔掉星光的氧氣罩,還不是你出的鬼主意。”
洪如海态度坦然,“是我出的主意,但你兒子還是乖乖做了。我做出了蠢事,我認栽啊,我也不會癡心妄想。可不像你們,又當又立,做了糊塗事,還指望徐星光能善待你們。”
徐慶年被洪如海一通說教,罵得老臉全是怒紅。
洪如海又似笑非笑地說:“老爺子,你該不會還想着要跟霍家要一筆高昂彩禮,再扶持你的兒子東山再起,幫你的大孫子謀個好前程吧。”
徐慶年嘴皮子抖了抖,半晌,才有氣無力地說:“不管怎麽說,我們徐家養大了星光,霍家也該給我們一些彩禮。不管多少,規矩不能亂了。”
洪如海都被徐慶年的厚顔無恥給驚到了。“怪不得徐星光會把你送回來。家産是你兒子,存款是你大孫子的,合着徐星光就是幫你們斂财的。”
洪如海聳聳肩,“換我,我也不管你死活。”
一直垂着頭像個鹌鹑一樣的徐澤清,這時也小聲對徐慶年說:“爸,這些話,就不要再說了。”徐星光沒殺了他,肯讓他留着一條命逃出神隐島,都是善心大發了。
徐澤清是萬萬不敢奢想霍家彩禮的。
徐慶年何嘗不知道徐星光根本就不肯認徐家人?
在徐慶年看來,身爲女子,自由戀愛可以,但婚姻大事,就該跟家裏人仔細商量。徐星光雖說跟徐澤清簽了斷絕書,但親情血緣,又豈是一張紙就能斷絕的?
他不理解。
在他看來,徐星光這事做的糊塗,霍家也不懂禮數。
見徐慶年似乎還不服氣,洪如海又補來一刀,說:“忘了說,徐星光的婚禮,邀請了尤驕陽,邀請了倉山鎮所有鎮民。隻是沒有邀請咱們罷了。”
聞言,徐慶年眼睛都瞪大了。
“她邀請了驕陽?那驕陽怎麽沒跟我們說過?”事實上,自從尤明月進監獄服刑,尤靜秋跟徐澤清離婚後,尤驕陽就沒有再跟他們見過面。
“老爺子,你慢慢想,會想明白原因的。”洪如海搖搖頭,去廚房盛飯去了。
徐澤清在徐慶年那屋裏又待了會兒,這才拿着碗走了出來。
徐慶年的飯沒吃完,這會兒也沒心情吃了。
“吃飯。”
洪如海胃口不錯,吃嘛嘛香。
徐澤清沉默地坐在桌旁,忽然說:“我一直以爲,我一定會是她婚禮上,牽着她的手,将她交給新郎的人。”徐澤清心裏還是難受。
畢竟那是自己親閨女的婚禮。
洪如海面無表情地說:“她也一直以爲,你是忠誠家庭,疼愛孩子的好丈夫跟好爸爸。但結果呢?”
徐澤清:“.”
他偷偷打開手機,才發現尤驕陽在三個小時前,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正是互相交換婚戒的徐星光和霍聞安。
他想了想,默默地将照片保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