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馨眼圈泛紅,她總盯着牆上的錦旗,不肯正眼看霍聞安一眼。
霍聞安忽然意識到,霍馨之前不肯跟他相認,不一定是在埋怨他,她更可能是無法原諒她自己。
因爲她要求汪院長保密,才導緻自己走投無路,持刀夜闖強奸犯的家,捅傷了人,坐了牢。
她怪自己毀了弟弟的前程,無顔再面對自己。
“姐。”霍聞安問她:“你爲什麽不敢看我?”
霍馨死鴨子嘴硬,“你有什麽好看的。”
霍聞安将她的别扭反應看在眼裏,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他告訴霍馨:“霍馨,我從來沒有埋怨過你。哪怕知道你當初就藏在倉山精神醫院,我也沒想過要埋怨你,恨你。隻要看到你還活着,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殺人,坐牢,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你活着,是最讓我安心的事。”
“霍馨,放過你自己吧。”
霍馨怔怔地盯着前方的牆,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胡亂一把擦掉眼淚,哽咽地罵道:“霍罪,你蠢不蠢啊!”
她痛心疾首地說:“誰讓你去報仇的!那就是一群混賬,他們欺負了我,但我本就是個傻子,被玷污了,懷孕了,流産了,我一個傻子哪知道什麽叫做丢臉跟受傷啊!你何必爲了我去做傻事!”
“你那麽聰明,你的手本該是握筆的,是做研究的,可你卻因爲我沾滿了那些畜生們肮髒的血液!你本該有璀璨的未來,最後卻被關進了監獄。”
“霍罪,你才是真正的傻子!”
霍馨還不知道霍聞安被神武界那些人,當做戰鬥娃娃圈養起來羞辱的事。若是知道了這件事,會更加痛恨自己當初求汪院長隐瞞蹤迹的決定了。
霍馨真情流露之下吼出來的這些話,恰恰證明了她心中對霍聞安有愧。她哪裏是在怪霍聞安沖動愚蠢啊,她是在怪自己。
她覺得是自己害了霍聞安一生,她是罪人,所以她沒有資格出現在霍聞安的面前。
弄清霍馨的真心想法後,霍聞安的心結也随之打開。他說:“我一直以爲,你不肯跟我相認,是因爲你無法原諒我當初對你說的那些話。”
“姐。”霍聞安起身走向辦公桌,他動作溫柔地取走霍馨指尖的煙蒂,将它摁進煙灰缸。
輕輕摟着霍馨的肩膀,霍聞安告訴她:“姐,過去我們都有錯,但好在我們都還活着。我們就不要再對過去耿耿于懷了,好不好?”
霍馨将頭靠在霍聞安肩頭,她落下忏悔的淚水。“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麽在乎我,我以爲我是你的累贅,我以爲你嫌棄我。如果早知道,你會爲了給我報仇,孤身夜闖那些混賬的家裏,我絕對不會瞞着你。”
“小罪!”霍馨說:“我的媽媽把你當做複仇的工具,我的生父是導緻你受盡苦難的幫兇,而我,又是你生命中的累贅。我真的很心疼你啊,我這樣的混賬,有什麽資格跟你相認?”
“胡說!”霍聞安告訴她:“霍欽幽對不起我,霍唯也對不住我。但你,是唯一一個沒有對不住我的人。你活着,我才有親人啊。”
聞言,霍馨哭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
鄭烈看到這一幕,也許是觸景生情了,鄭烈看着也像是要哭了。
宋熾像是天生感受不到人類的悲歡喜樂,他依然一臉面癱。一旁的徐星光,也保持着沉默。
她是個作家,她寫盡了悲歡離合,可她還是最愛大團圓的HE結局。
等他們姐弟倆心情略微平靜了些,徐星光這才開口問道:“霍馨姐,你說汪院長死後,霍唯主動找到了你們。他究竟對你們做了什麽?”
霍馨将額頭皺成了川形,聲音冰冷地說:“他将我們囚禁在他的屋子裏,對我們言行逼供,要我們交出他想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徐星光問。
霍馨搖頭,她說:“事實上,我至今都不知道霍唯想要的,究竟是什麽。按照他的說法,那東西應該跟倉山精神病院有關,因此,當汪院長死後,他就斷定那東西在我跟汪悅的身上。”
“但我猜,他要找的東西,極有可能跟我喝下的那些奇怪藥水有關。因爲他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稍作停頓,霍馨模仿霍唯的語氣跟神态,說道:“你一個先天腦癱患兒,是最下等的垃圾,能将你變成一個正常人,肯定是他們研究的進化基因起了作用。”
說完,霍馨先看看霍聞安,再望向徐星光,她說:“從我體内跑進汪院長體内,緻使它失控的那個東西,應該就是霍唯想要找的東西。”
“可汪院長當初被槍斃處決後,那東西去了哪裏,我也不知道。”
聽完來龍去脈,徐星光心裏又有了新的疑惑,她說:“霍唯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我不知道。”霍馨仍是搖頭。
霍馨還說:“我覺得霍唯應該認識一些什麽人,他以前總用‘神者’來代指那些人。但我并不知道,所謂的神者究竟是誰。”
“那後來,你們是怎麽脫困的?”霍馨能成爲醫生,擁有自由,顯然她後來成功地脫離了霍唯的掌控。
回憶起那段往事,霍馨臉上不禁覆蓋了一層冰霜,眼底也是一片陰翳之色。
顯然,那又是一段令她痛苦的回憶。
霍馨有些失神地說道:“後來霍唯母親病重,他爲了給母親治病,要兩頭奔波,不能長時間盯着我們。他母親去世那日,我們知道時機來了,便決定逃跑。”
“我運氣好,順利逃脫了,可汪悅身體太差了,他用肩膀扛着我爬到了圍牆上,可他自己卻翻不出霍家那高高的圍牆。恰巧霍唯中途歸家,瞧見了這一幕.”
霍馨譏诮一笑,她說:“我狠心丢下了他,自己跑了。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汪悅了。”
“等我再見到霍唯,是三年後。那時霍唯身體大不如前了,他因爲犯錯被霍老爺子趕出了神隐島,一個人定居在渝江城這邊。”
“那條危險的毒蛇,變成了無害的四腳蛇,被我五花大綁在刑架上。我用箭射他,吓他,逼他交代了一切。”
霍馨轉過身來,一張妩媚嬌豔的臉頰,此刻卻淚流滿面。
她忍不住哭訴起來,“他跟我說,他把汪悅關在神隐島地下室,做了兩年多的人體實驗。他說,汪悅已經成了怪物,他永遠都不會恢複正常,不會回到我的身邊了!”
“小罪!”霍馨掩面痛哭,“汪悅那麽好,他本不管我的死活,自己爬出圍牆的,可他把逃生的機會給了我。”
“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願意用命去保護我的人。可是他卻被我的生父變成了怪物!”
望着痛哭流涕的霍馨,徐星光他們仨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能給霍馨帶去安慰。
鄭烈低聲罵道:“狗日的霍唯,他還真是無惡不作啊。”
霍聞安告訴霍馨:“我曾在神隐島霍唯的地下室裏見過汪悅。”
霍馨猛地抓住霍聞安的胳膊,聲音嘶啞地吼道:“他真的成了怪物嗎?”
“霍唯在騙你。汪悅沒有變成怪物,但他的确吃了很多苦。我看到他的時候,都差點沒能認出他來。後來,我們将他送到神隐島上的醫院去休養。但我聽說他于三年前跳海自盡了。”
“跳海?”霍馨抓霍聞安胳膊的力道又緊了幾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說,他死後,屍首落入了大海?”
“嗯。”察覺到霍馨的反應不太對勁,霍聞安感到奇怪,“這有什麽問題嗎?”
霍馨沒有吭聲。
她低着頭,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而霍聞安也明顯察覺到,霍馨身上那股死寂的氣息,突然變得活躍起來。她像是一個冷到渾身僵硬的人,重新見到了暖陽。
知道汪悅跳海自盡的結局後,霍馨不是該感到悲痛嗎?
可她這反應,看着不像是難過,倒像是有些開心。
徐星光同樣也察覺到了霍馨的不對勁,她腦海裏閃過什麽東西,接着,唇瓣也跟着抿緊了些。
她想到了尤驕陽。
尤驕陽三年前大學畢業,曾跟朋友們前往西洲市海邊旅遊,卻差點溺水身亡。他醒後,整個人大變模樣,從纨绔子弟變成了一個性格沉穩的男人。
徐星光還未搬出徐家時,就覺得尤驕陽身上,有種跟尤靜秋和尤明月格格不入的氣質。
尤驕陽給徐星光的感覺,就像是一座飄滿了迷霧的孤山,很難看透。
再聯想到尤驕陽跟霍馨這畸形的關系,徐星光大概就明白霍馨将尤驕陽捆綁在身邊的原因了。
她十有八九,是從尤驕陽身上發現了汪悅的影子。
也許她心裏早就懷疑尤驕陽就是汪悅了,也許,她隻是将尤驕陽當做汪悅的替身。
而她此刻情緒突然變得雀躍起來,顯然是尋到了心裏想要的答案。
徐星光專注地思考着汪悅跟尤驕陽二者的關系,身旁,一直沒有做聲的宋熾,突然犀利地問道:“霍馨小姐,你怎麽知道醫院裏藏着變異的秘密?”
霍馨這會兒情緒鎮定了許多。
問題是宋熾提的,但霍馨回答問題的時候,卻看着徐星光。
霍馨說:“霍唯告訴我,倉山精神病院的前身是神經研究所。研究所的創辦人,是當年全球最頂尖的一批遺傳學醫學天才。”
“他們的目的,是想要研發出能夠激發人體潛力,改造人體基因的藥物。至于爲何要開展這項研究,我也不清楚。”
“按照霍唯的說法,他們團隊中出現了一個叛徒,那名叛徒将他們的研究計劃出賣了,爲他們招來了殺身之禍。”
說到這裏,霍馨看向霍聞安,她說:“你的爺爺,好像就是那個團隊的核心成員之一。”
霍聞安聽到這消息,心裏波瀾不驚。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算有人指着霍聞安的腦子,說他就是個實驗體,他都不會感到驚訝。
而徐星光則想到了她在掌舵府照片牆上看到的那張合影。
現在看來,那張合影裏面的人,十有八九便是神經研究所的成員了。
“好了,我已經把我知道的線索,都告訴你們了。”霍馨看了看霍聞安和徐星光,她說:“現在,該輪到你們告訴我,你們爲何要夜訪精神病了。”
“你真的都告訴我們了?”徐星光審視着霍馨,開門見山地問道:“那你可不可以跟我解釋一下,你跟城主夫人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你二人,又是什麽關系?”
聞言,霍馨有些意外。“你們怎麽知道的?”她跟張知意很少見面,最近一次見面,是在今天下午。
可她跟張知意都是謹慎的人,不至于被人跟蹤了,還不知情。
難道
想到傍晚時候,一直站在牽牛花下想事的尤驕陽,霍馨就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是尤驕陽跟你們通風報信了?這混賬東西!”
她嘴裏罵着尤驕陽是混賬東西,可眼神卻無半分厲色。
語氣中,更是藏着些許無奈跟縱容。
二更應該在十二點左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