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廣場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實驗玻璃籠,徐星光淺淺地吸了口氣,做出決定來:“我們下去看看。”
“稍等。”霍聞安先拿出手機,調成夜光拍攝模式,将眼前所見所聞拍攝下來。
“謹慎起見,把你拍攝到的視頻,同步給鄭沁和霍老爺子。”這樣,就算他們今晚葬身于此,拿到了線索的霍滄海,必然會帶着人沿着這條線索繼續追查下去。
聞言,霍聞安心下一凜,深深地看了眼徐星光。
就算自己死在這裏,也要讓線索傳遞出去,也算是死得其所。她能在一瞬間想到這些,一定是經過差不多的情況,得出了豐富的經驗。
“好。”将圖像資料傳給鄭沁後,霍聞安檢查了下自己跟徐星光的防毒面罩,确定沒有問題後,這才跟徐星光并肩走向下方的廣場。
先前站在高處看這片實驗廣場,已足夠震撼人心。但當他二人置身廣場之中,被看不到盡頭的實驗體包圍住,一擡頭,便與那些死相猙獰的實驗體對視上。
那種視覺刺激,跟劇烈的反差感,更讓他倆感到窒息。
定了定神,徐星光調整好頭頂的探燈,下意識走向離她最近的那個實驗籠。籠子裏是一隻外形怪異的野獸,它看上去既像是豹子,又像是灰狼。
霍聞安還沒研究明白這東西究竟是什麽品種,就聽見徐星光說:“這是變異種,用多種動物基因變異出來的怪物。”
打量着那頭早已死絕,但身體并未腐爛,皮毛跟肌肉組織都呈現出一種木乃伊狀的動物幹屍,霍聞安判斷:“這東西被密封在裏面,是活生生餓死的。”
它的肚子,癟得隻剩下一張皮。
徐星光忽然輕聲喚道:“鷹雀。”
轟!
一頭威武高大的黑色鋼鐵怪物,便憑空出現在徐星光和霍聞安的身旁。
饒是早就跟鷹雀見過面,還打了一場,但看見突然間冒出來,比自己高了兩倍不止的鷹雀,霍聞安仍有些被震撼到。
見鷹雀兩隻眼睛散發着幽藍的光,想了想,霍聞安試探地跟它打了聲招呼:“鷹雀,你好?”
鷹雀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噗。”徐星光被霍聞安的行爲逗笑了,她向霍聞安解釋說:“鷹雀星際軍方制造出來的智能戰鬥産物,隻有通過我的意識操控,才會啓動智能程序跟人交流。”
“說白了,那也是你和我在交流。”
“原來如此。”霍聞安還以爲鷹雀也有自己的智商呢。
“不過,鷹雀雖然沒有生命,但它随我征戰四方,已經産生了戰靈。我去世後,鷹雀便自我封鎖了戰意,不肯爲任何人而戰。”
“它沒有生命,沒有智慧,但它有自己獨特的戰鬥靈魂。”
摸了摸鷹雀那魁梧的胳膊,徐星光突然說:“鷹雀,打碎它。”
鷹雀便轉過身去,直接一拳頭砸碎了防彈級别的實驗玻璃。
砰!
玻璃碎裂滿地。
地下世界空氣混濁,氧氣稀薄,那幹屍暴露在空氣中,身體開始出現了氧化反應,但這個比較緩慢,肉眼幾乎捕捉不到。
徐星光爬進實驗籠,仔細檢查那隻野獸的身體。
當檢查到野獸的後肢時,徐星光發現了什麽,她神情一凜,沉吟道:“怎麽會這樣.”
“怎麽了?”霍聞安繞到那怪異物種的後腳旁,便看到被徐星光撩開的皮毛下,竟然長着一隻人類的腳!
霍聞安緊皺眉頭,強壓住心中的不适感,困惑地指出:“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麽?是想要利用野獸,研究出新的人種嗎?”
“還不确定,再看看。”
二人繼續往前走,遇到形态可疑的實驗體時,徐星光都會命令鷹雀打碎玻璃,近距離觀察那些實驗體的情況。
霍聞安則在一旁協同拍照,并同步傳給鄭沁。
而遠在神隐島上的鄭沁,接到了霍聞安發來的那些圖片,他人都被吓傻了。
這世界上,怎麽還藏着這麽邪惡的地方啊?
陸陸續續觀察了一百多個實驗體後,徐星光突然說道:“他們不是要将野獸變成人。”
“那是?”
徐星光眼神充滿了殺意,她語氣冰冷地說:“他們是要把人變成野獸。”
霍聞安蓦地瞪大雙眼。“什麽!”
“你沒發現嗎,這裏的野獸,無論是什麽品種,他們的共同點便是身上都擁有着一些人類的身體特征。我的想法跟你完全相反,我認爲他們是在研究人類的基因,想要将人類變成野獸。而我們目光所及的這些試驗樣品,都是失敗品。”
聞言,霍聞安震驚到靈魂都在顫抖。
“這到底是一群怎樣的變态?”
“不知道。”搖搖頭,徐星光不安地說道:“我現在在想,這片實驗廣場究竟是誰留在這裏的。是我外公他們嗎?還是别的人?”
一想到自己的外公有可能是這個實驗計劃背後的參與者,徐星光便感到荒唐。
“阿醉哥哥,你說我外公,他真的死了嗎?”
這個世界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
越靠近那個陰謀,揭露的真相就越荒唐。
原先霍聞安還覺得徐星光的外公年紀大了,可能早就死了。但現在,種種蛛絲馬迹都指向徐星光的外公。一個如此重要的人,會輕易死在垂釣的河溝裏?
“星光。”霍聞安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他說:“我們回你外公隐居的那片森林去看看吧。也許那裏,還藏着些蛛絲馬迹。”
“那有點遠。”徐星光告訴他:“從倉山鎮出發,估計要開一整天。那是一片荒山,那地兒連水泥公路都沒有。當年我母親帶着我走了四個多小時的山路,才抵達我外公的家。”
“而且那地方,沒有網絡,我連上網都不行。”正因爲太無聊了,才靜下心來創作了《荒島上的客人》。
“沒關系,去看看。”說不定還會有意外的收獲。
“你這身闆,扛得住嗎?”那可是山路,一爬就是幾個小時,徐星光擔心霍聞安的身體撐不住。
霍聞安說:“問題不大,咱們慢點爬。”
“那行,我們明天就去我外公家。等這事辦完了,我就該回京都了。”花俊俏他們的排查工作快要結束了,她得回去監督第23号研究所的工作進展了。
“好。”
“這隻是一片廢棄的實驗場所,咱們在這裏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了。走吧。”
兩人按照原路返回,路過那片辦公區,徐星光讓鷹雀将那些鎖起來的辦公室全部砸開。
但就如徐星光所說,這裏是被廢棄的研究室,資料庫中的資料都被搬空了。
别說是文件了,他們連一張紙都沒找到。
“資料文獻全都帶走了,收拾得很幹淨,他們是自己撤走的。”回頭望向身後的實驗廣場,徐星光歎道:“他們又都是失敗品,失去了存在價值,才會被留在這裏等死。”
霍聞安凝視着身後那片昏暗的廣場,仿佛間能感受到他們臨死前的絕望呐喊。
他閉上雙眼,感到無力。
都是個人,憑什麽神武界就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他們卻隻能成爲他們的試驗品,成爲沒有價值的垃圾?
“星光。”霍聞安突然說:“我想去神武界。”
“去做什麽?”
霍聞安說:“讨個公道。”
“公道?”徐星光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她反問霍聞安:“你被他們當做戰鬥娃娃圈養了三年,你覺得在他們眼裏,像我們這種‘垃圾’,有資格跟他們讨要公道嗎?”
霍聞安深深地皺着眉頭,心裏沉重得像是壓着一塊巨石。
徐星光突然摘下防毒面罩,嗅着空氣中死亡跟絕望的氣息,她說:“我是馴獸師,我的感知力比你強,霍聞安,你知道我現在的感受什麽嗎?”
霍聞安不說話,隻望着她。
“是恨!”徐星光盯着身後那片黑暗,她雙眼微紅,哽咽歎道:“我聽見無數怨靈,在向我求救,在求我替他們報仇。”
“神武界,咱必須去,但不是去讨公道的。”徐星光仰頭,眼神堅毅地看着霍聞安,她說:“咱們去踏平它!”
霍聞安眼睛亮了起來,看徐星光的時候,總覺得徐星光就是一顆星星,閃閃發光。
“好,踏平它!”
收起鷹雀,兩人返回地面。
鄭烈蹲在出口處等着他們,宋熾則站在雜物室外面放哨。
見徐星光他們出來了,鄭烈趕緊起身,問他倆:“掌舵,徐小姐,下面是什麽情況?”
霍聞安跟徐星光都沒做聲。
鄭烈見他倆表情凝重,也沒多問。
宋熾聽到動靜,走進屋來查看情況。“老闆,小叔,事兒辦完了?”
“嗯。”徐星光關掉身後的入口牆,“咱們回去吧。”
離開雜物間,四人沿着漆黑的長廊朝辦公樓大門口走,快要靠近大門口時,宋熾忽然停了下來,他說:“有人。”
鄭烈動了動耳朵,沒發現異常,他問宋熾:“你确定?”
霍聞安跟徐星光同時說道:“這裏多了一道呼吸聲。”
聞言,鄭烈猛地擡頭,跟着霍聞安他們一起扭頭,望向通往二樓的樓梯間。
燈光昏暗的樓道中,靠牆站着一名身形高挑的成年女性,她身穿運動套裝,抱臂望着他們,一語不發。
誰也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宋熾跟鄭烈下意識做出警戒姿勢。“不用緊張,是認識的人。”
霍聞安推開鄭烈,走到樓道前,朝那靠牆而站的女人喚了一聲:“姐。”
黑暗中,尹夙眸光流動了片刻,她沒承認身份,但也沒有拒絕。
“去我辦公室聊吧。”丢下這話,尹夙直接轉身上了樓。
鄭烈和宋熾都被霍聞安這聲‘姐’搞得一懵。
徐星光推了推他們的肩膀,提醒他們:“走,上去。”
見霍聞安率先擡腿跟了上去,鄭烈他們這才悶不吭聲地跟着尹夙往樓上走。
尹夙的辦公室在三樓。
徐星光與霍聞安沉默地跟在尹夙身後,抵達三樓的時候,兩人又同時想到了謝爺爺當初說的那些話。
尹夙走到走廊盡頭那扇門,用指紋解鎖,率先走了進去。
她打開燈,刺眼的燈光令徐星光他們條件反射地擡臂擋住雙眼。
尹夙指了指辦公桌前方的茶幾和沙發,“都坐吧。”
四人在沙發上坐下,尹夙則走到辦公桌前,直接坐在了桌上。她從口袋裏掏出香煙,點燃了,才想起來問他們:“有人抽嗎?”
宋熾跟鄭烈都是抽煙的人,但誰會抽一個陌生女人的煙呢?
尹夙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她抽了口煙,吐了一個圓圓的煙圈,才說:“你很厲害,徐小姐,我在這裏工作了三年,都沒有找到地下世界的入口,你竟然一夜之間,便找到了。”
聞言,徐星光他們神情都起了變化。
霍聞安問她:“你是霍馨嗎?”
“重要嗎?”尹夙反問霍聞安。
“不重要嗎?”霍聞安語氣聽上去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尹夙捏着眼,神情諷刺地凝視着霍聞安,她說:“我不過是一個拖油瓶,你巴不得徹底甩掉我,給你減輕負擔才好。你說,霍馨是死是活,重要嗎?”
繞是早就猜到尹夙恨自己,但真從尹夙口中聽到這些話,霍聞安仍有種如遭雷劈,渾身僵硬的感覺。
鄭烈跟宋熾這會兒也猜到了這女人的身份,都感到不可思議。
掌舵的姐姐,不是個腦癱患者嗎?
眼前這女人,看着倒像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她怎麽可能是霍欽幽跟霍唯的女兒?
輕笑了一聲,尹夙又說:“我的母親,爲了報複渣男,跟另一個渣男上床懷了我。我的存在,不過是我母親拿來說服霍唯的一張牌罷了。”
“我是個腦癱患兒,生來,就成了一張棄牌。生父棄我如敝履,弟弟嫌我是累贅。”霍馨問霍聞安:“你告訴我,霍馨是死是活,誰在乎?”
“你都知道了”霍聞安沒想到霍馨連自己的身世都弄清楚了。
“是啊,我知道了。”尹夙雙眼微紅,她望着牆上那面病人送給她的寫着‘醫者仁心’的錦旗,自嘲地說道:“當初,我帶着恩人的兒子四處躲避,走投無路時,霍唯找到了我,告知了我的身世。”
“那時,我以爲我得到了救贖,找到了避難所。殊不知”
“他對你做了什麽!”霍聞安急迫地詢問道。
尹夙卻不想再提起了。
“尹夙,十多年前,這家精神病院曾發生了一起慘烈的屠殺案。殺人犯是這家醫院的院長,姓汪。我跟霍聞安下午去走訪探尋過,查到了一些線索。”
“據那位老伯回憶,屠殺夜那晚,他本該死掉的,是一個小女孩突然出現,撿起了他落在地上的鐵鏟子,敲暈了汪院長。”
說完,徐星光眼神直勾勾地注視着尹夙,她笃定地說道:“你就是那個小女孩,對吧?”
“是我。”很意外,尹夙竟然直接承認了。
尹夙說:“我在後面公園的假山裏,躲了三天,餓得快要死了,才被精神病人發現。是汪院長發現了我,他可憐我身世坎坷,便将我收留了。”
聽到這話,霍聞安下意識說:“所以,在我忙着四處找你下落,拿着刀闖進那些混賬家裏的時候,你一直就藏在這家醫院?那個汪院長,他看着我到處找你,爲你犯下殺孽,都沒有想過要把你的消息告訴我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位汪院長,未免也太狠心了。
面對霍聞安的憤怒,尹夙顯得很平靜。
她說:“我是累贅,我不想拖累你,是我求着汪伯伯不要告訴你。汪伯伯可憐你一個少年,還要照顧腦癱弱智的姐姐,這才決定瞞着你。可他并不知道,你會走上那條極端路。”
“而且”尹夙落寞地說道:“在你拿着刀夜闖那些混賬家的那個晚上,汪院長也正好發狂,并屠殺了12個病人。”
“但汪院長從來不是壞人,他是被我牽連的。”尹夙要哭不哭地說道:“有一次,我誤将汪院長實驗室裏的一種藥,當做飲料喝了下去,卻陰差陽錯地治好了我的腦癱病。”
“這本是一件幸事,可我病好後,腦子裏就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我還發現自己的血管中,有一種可怕的生物在遊走。”
“那晚,我害怕極了,便跑去找汪院長。汪院長也吓了一跳,因爲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聽他說,那藥是上一任院長辭職後,忘記帶走的實驗試劑。”
“我哭着求着讓他幫我抓出體内的怪物,汪院長心疼我,隻能拿着小刀挑開我的血肉。可那東西,一眨眼的功夫就鑽進了汪院長的身體裏。”
“當晚汪院長就失控了”
回想起汪院長失控殺人的場景,尹夙恐懼又害怕。
“汪院長失控殺了人,聯盟軍方的人持槍闖入精神病院,要擊斃他。那些死者的家屬也吵着鬧着要找到汪伯伯的兒子,說什麽要父債子償。我隻能連夜找到汪悅,帶着他四處躲避。”
那晚過得太混亂了。
尹夙現在想起來,都感到混亂不真實。
眼神悲哀地看着霍聞安,尹夙輕歎道:“小罪,我不知道你爲我去坐牢了,我真的不知道。”
霍聞安怔然不已。
他沒想到,那個晚上,他們姐弟都在跟死神賽跑。
不好意思哈,今天更新晚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