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聞安用了最強的自控力,這才把注意力從徐星光身上挪開,他盯着牆上的風景挂畫,想要數清楚畫中到底有幾顆小樹苗。
窗邊,徐星光沉聲說道:“我活了十世,遇到過許多披着人皮跟我稱兄道弟,卻在關鍵時刻朝我捅刀子的混賬。”
“我跟你說過吧,輪回第一世,我是男兒身。那會兒,我有一個跟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我們從偏遠小鎮闖進繁華大都市。我們四處參賽,積累名氣,想要打響知名度。”
“那些年,他一直陪在我身邊,我陪失戀的他喝酒,陪父母去世的他戴孝,他出車禍的時候,我更是棄賽跑去急救室給他祈福。”
“他病重了,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時,我幫他簽的告知書。我們雖不是親兄弟,但感情深厚勝過親兄弟。我把他當做最信任的人。”
“但他,卻在第一次參加全球美食大賽時,拿了對手的一千萬,把我給賣了。我清楚記得,那天我要做一道炖湯,需要用到藏紅花。而他,竟然給我準備了抹了毒藥的藏紅花。”
“那一鍋湯,毒傷了所有評委,而我,也因此入獄,被禁止參賽。”
霍聞安已經沒心情數樹了。
他轉頭望向飄窗上的徐星光,見她神色平靜,忍不住問道:“你坐了多久的牢?”
她說:“五年。”
“入獄那年,我22歲,出獄那年,我27歲。”
“那後來,你是怎麽熬過來的?”霍聞安爲那一世的徐星光感到心疼。
徐星光說:“忘了是怎麽熬過來的,但從那件事後,我就悟出了一個道理。任何人,哪怕是你的至親,都可能成爲對你捅刀的叛徒。”
她側頭凝視着霍聞安,平靜地說道:“霍聞安,即便是你,也有可能背叛我。”
霍聞安張了張嘴唇,想說他永遠都不會那樣對待她。
但一想到徐星光活了十世,她所見所聞所感都遠勝過自己。她能說出這種話來,可見她早已用漫長的時間去驗證過這個道理。
他的承諾跟誓言,在徐星光的經曆面前,毫無含金量。
霍聞安心裏是有些挫敗的,但更多的卻是心疼徐星光。
她被迫進入無限輪回,反反複複地經曆着從新生到死亡的過程,無法掌控自己的生死,無法選擇自己的性别,更看不到盡頭。
她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
換做是自己,能做到嗎?
可能在第一世遭人背叛捅刀時,他便會徹底黑化,在不歸路上越走越深。
世界意識選擇了徐星光,果然是有原因的。
“星光。明知道連我也可能會背叛你,那你,爲何還敢跟我交心?”
徐星光笑了起來,她說:“我被至親之人背叛過,但也被人舍命保護過。霍聞安,也許你會背叛我,但你也可能舍命保護我。”
“如果因爲我過去的經曆,就不敢去信任你,去愛你,那對你多不公平啊。霍聞安,隻有弱者才不敢談愛。”而她,是勇士。
霍聞安怔怔地看着她,覺得這一刻的徐星光,真是迷死了個人。
“張知意是我的師姐,她對我有恩情,我當然要用真心待她。可當咱們察覺到她的異常之後,就絕不能再猶豫不決。”
徐星光冷酷清醒地說道:“愛人不疑,用人不疑。但倘若發現身邊人不對勁,那就必須斬草除根。”因爲任何一根沒有被拔幹淨的草,都可能将你絆倒。
見徐星光心裏有數,霍聞安便放心了,他問徐星光:“你跟張知意認識這麽多年了,你就沒有發現過她的異常之處嗎?”
搖了搖頭,徐星光說:“我昏迷了三年,蘇醒後對現實生活中的許多事都沒了印象。若不是師姐主動聯絡我,我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徐星光起身離開飄窗,她點燃香薰,對霍聞安說:“我點了安神木香薰,你先休息會兒,咱們今晚還有得忙。”
霍聞安盯着那燃燒的香薰,他皺眉說:“你該不會是想要哄睡我後,獨自前往精神病院吧。徐星光,别惹我生氣。”
他可不想當徐星光背後的小兔子。
“想什麽?你隻是病了,又不是廢了,不至于沒用到這個程度。放心,我會準時叫醒你的。”
有她這話,霍聞安這才放心地睡了過去。
徐星光卻睡不着。
她獨自一人坐在書房,找到一張空白的紙,将她記得的所有跟張知意有關的點滴,都寫了下來——
張知意,15歲父母雙亡,受親戚打壓,差點辍學,後接受母親資助,順利讀完高中。
18歲考上渝江大學國際語言系,首次跟母親見面,兩人一見如故,成爲師生。
21歲參加國際大學生外交模拟聯合國活動中,舌戰群儒,一戰成名,成功引起夏侯商的注意。
22歲大學畢業,直接進入夏國聯盟政府,成爲前任渝江城城主的翻譯官。同年,與夏侯商完婚。
去年初,她晉升爲聯盟政府總統令的禦用翻譯官。可以說,所有機密國際文件,都要從張知意手裏經手。
她對聯盟政府的重要性,不低于靳雲海。
寫到這裏,徐星光忽然意識到,張知意這一生,過得還真是順風順水。
父母死了,有人給她資助學習。
上大學了,又認識了家世不俗的夏侯商。明明是底層平民出身,卻一躍成爲渝江城身份最尊貴的城主夫人,如今更成了總統令身邊的心腹。
若是以她寫一本小說的話,那就是一本大女主爽文。
她捏着一把最爛的牌,打出了最好的結局。
放下鋼筆,盯着紙上那片文字,徐星光心裏格外沉重。若張知意此人真有問題,那她還真是個大麻煩啊。
她知道的太多了。
一陣腳步聲忽然從樓梯間傳過來,徐星光朝外面望去。
“宋熾?”徐星光起身拿着那張紙,走到碎紙機前。
将紙張全部粉碎後,徐星光這才對宋熾說:“進來說話。”
宋熾也沒進來,就站在書房門外的走廊上,問徐星光:“老闆,你跟小叔今晚是不是有什麽安排?”自從弄清身份後,宋熾就逼自己改口喊霍聞安小叔了。
徐星光有些驚訝,沒想到宋熾的感知力這般敏銳,“你爲什麽這麽想?”
宋熾說:“直覺吧。”
身爲羅生門組織的王牌殺手,宋熾天生就對陰謀詭計有種敏銳的感知力。
徐星光也沒瞞着他,她說:“我跟你小叔今晚要探訪精神病院。”
宋熾抿了抿唇,他說:“我陪你們去吧。”怕徐星光不同意,宋熾毛遂自薦道:“我身手還不錯,跟老闆沒法比,但也比尋常人厲害多了。我可以去給你們放哨。”
宋熾說得這般坦誠,徐星光再不答應,都說不過去了。“行吧,那你就在外面放哨吧。”事實上,他們的确需要有人在外面接應。
這時,又有人從樓下走了上來,卻是本該在霍聞安小樓裏睡覺的鄭烈。
鄭烈見宋熾還沒睡,跟徐星光似乎在聊正事,他遲疑了下,說:“你們先聊,我等會兒再來。”
徐星光直接叫住了他:“鄭烈,你找我有事嗎?”
鄭烈看了眼宋熾,見徐星光沒有想要讓宋熾避開的意思,這才走到宋熾旁邊,開門見山地問徐星光:“徐小姐,你跟我們掌舵,今晚是不是有别的計劃?”
徐星光:“.”
“巧了,宋熾剛才也問了我相同的問題。”徐星光好奇地看着他,“你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鄭烈則說:“少掌舵今晚吃得多了些,我懷疑他今夜有别的活動安排。”
“就這?”徐星光感到有點兒不可思議。就算是大内總管,也沒這麽了解皇帝主子吧。
“行吧,你倆今晚跟我們一起去。”
鄭烈一喜,他說:“大概幾點出發,我去做準備。”
“兩點。”
“好。”
夜裏兩點,徐星光準時叫醒了霍聞安,四人身穿黑衣,在霍聞安的帶領下,從倉山腳下的農田小路穿過,隻花了二十多分鍾,便抵達了鎮頭。
四人站在快要成熟的水稻田裏,霍聞安指着山坡上的那片樓,他說:“那就是精神病院,咱們翻牆進去。”
“嗯。”
因爲是精神病院,裏面關的都是精神失常的病患,院牆也比普通醫院高了幾十公分,但這點高度對鄭烈和宋熾而言沒有絲毫難度。
宋熾曾親眼看到過徐星光在地下鬥獸場的超強戰鬥力,他知道這點高度的圍牆根本就難不倒徐星光。鄭烈也曾通過暗網視頻,看到過徐星光的戰鬥表現,也不擔心她。
他更擔心的是病情剛好,但身體還未康複的霍聞安。
鄭烈突然往牆角下一蹲,對霍聞安說:“掌舵,你踩我肩膀上去。”
霍聞安:“.”
徐星光悶笑一聲,問霍聞安:“阿醉哥哥,要不,我抱你上去?”
霍聞安的臉快要跟這漆黑的天色融爲一體了。
“滾開!”
他稍稍往後退了兩步,弓背如豹,腳尖輕蹬牆體,順利輕松地便翻了過去。
見狀,鄭烈摸了摸鼻子,他說:“徐小姐,你先請。”
徐星光效仿霍聞安,也輕松地跳進了高牆之内。
兒童節快樂哇
今天是兩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