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聞安立馬搬來一張凳子,放在蒹葭前面。
徐星光走到凳子上坐下,她愛憐地撫摸着琴蓋,腦海裏卻浮現出第十世陪着她共同登上世界大舞台的那架琴的模樣。
徐星光在心裏無聲地說:“我有一個老朋友,它叫驚鴻,曾陪我從一個小小孩童,成長爲鋼琴名師, 它是我與我靈魂最契合的夥伴。但我爲了回家,最後還是跟它分開了。”
“我希望即便我離開了,它也能等到新的主人,陪着新的主人共赴人間盛宴。我想,麗娅滋老師也不希望看見你自我封閉吧。”
徐星光打開琴蓋,手指放在琴鍵上, 像小孩子初學鋼琴那樣,一下下地敲動琴鍵。
然而,鋼琴中卻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見狀,秦老闆露出遺憾之色。
看來徐小姐也不是那個有緣人。
霍聞安靜靜站在一旁,卻覺得彈琴時的徐星光,身上像是包裹着一層看不見的柔光,讓人目眩神迷。
他下意識打開相機,将這一幕攝影下來。
徐星光的腦海裏有一張看不見的琴譜,漸漸地,她彈奏琴鍵的指尖, 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哪怕沒有任何琴音傳出,但徐星光仍然沒有停下。
因爲琴音就在她的腦海裏。
縱然他人聽不見,但她能聽見就夠了。
就在秦老闆覺得這一幕有些滑稽可笑時,突然,一聲铿锵的琴音,猛地鋼琴中傳出——
咚——
咚咚咚——
一陣激昂澎湃的曲調,由蒹葭體内傳出來, 而徐星光的演奏絲毫不見停頓。她沉浸在音樂的海洋中,與蒹葭共鳴。
秦老闆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他失聲說道:“開聲了, 蒹葭重新開聲了!”
秦老闆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 把這曆史性的一刻拍攝下來。他得把這條視頻傳到網上去,得讓全世界的人都來看看。
名琴蒹葭,因渝江城的美人重新開聲了!
一曲演奏結束,徐星光欣慰地撫摸琴鍵,沉吟道:“蒹葭,跟我走吧。”
“徐小姐,你可真是太令人驚喜了!”秦老闆指着自己拍攝的視頻,他說:“我這就把視頻傳到抖音上去,徐小姐你等着漲粉吧!”
徐星光卻一點也不激動,她擡頭問霍聞安:“你剛才也拍視頻了?”
霍聞安點頭。“嗯。”
徐星光便對秦老闆說:“秦老闆,麻煩你把視頻删了吧。”
秦老闆有些愕然。
霍聞安也挑起了眉頭。
秦老闆認爲徐星光還沒意識到這段視頻上傳出去後,會引起怎樣的轟動。
他苦口婆心地勸說徐星光:“徐小姐,蒹葭封閉琴靈這事,是業界一大傳奇時間。一旦咱們琴行将你令蒹葭重新開聲的視頻傳出去,你就出名了啊!”
出名啊!
誰會不想出名呢?
徐星光卻說:“我不是不讓你發,隻是,不能現在發。”
“爲什麽?”秦老闆更是一頭霧水了。
徐星光有所顧忌地說道:“因爲我暫時不便露面。過段時間吧,等時機到了,我會将我男朋友手裏的視頻傳給你, 那時候随便你怎麽傳。”
“相信我,那個時候再上傳,更能給你們琴行打廣告。”
徐星光一番解釋說的神神秘秘的,聽得秦老闆更是雲裏霧裏。
而霍聞安在聽見‘男朋友’這三個字後,捏着相機的指尖都有些發熱。
哪怕知道徐星光隻是順口這麽一說,但霍聞安仍爲之心跳加速。
“既然客人要求了,那我就删了。”秦老闆當着霍聞安的面,将那段視頻拍了。
接着他說:“但我需要聯系卡列大師,如果他覺得合适,我就讓人将琴給你送過去。你看行嗎,徐小姐?”
“當然可以。”
留下地址跟電話,徐星光這才跟霍聞安返回倉山鎮。
車上徐星光昏昏欲睡,但霍聞安卻覺得精神奕奕,還頻頻偷看徐星光。
“霍老闆,你已經偷看我12次了。”徐星光眼睛還沒瞎,全都看到了。
霍聞安耳垂微微泛紅,病态冷白的臉因爲染上紅暈,更顯得脆弱好欺負。
他指腹摩挲方向盤,到底還是沒忍住,提道:“先前在琴行,你當着秦老闆的面稱我是你的男朋友。”
霍聞安假裝鎮定,對徐星光說:“我覺得徐小姐應該給我一個解釋,總不能白白占我便宜。”
徐星光笑容玩味起來,“我占你便宜?”
她指出:“約我踏青,給我拍照,來我家蹭飯,還特意等我一起回家。我以爲霍老闆是在追我,難道是我誤會了?”
徐星光一個直球甩過來,令霍聞安措手不及。
霍聞安突然咳嗽起來。
這一咳就不得了,整個上半身都跟着晃動。他趕緊找了個合适的位置靠邊停車,順了順胸膛,等咳嗽停止,連忙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
徐星光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她說:“你這病秧子樣,看着有些不中用啊。”
哪個男人聽到‘不中用’這樣的評價能服氣?
但霍聞安是服氣的。
畢竟他的确是個病秧子。
霍聞安認真解釋道:“我雖然是個病秧子,但我一直在積極接受治療。最近醫學界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人,也許她能幫我恢複健康。”
“所以呢?”徐星光挑眉。
“所以。”霍聞安扭頭去看徐星光,因爲劇烈咳嗽過,他眼圈一片绯紅,更惹人喜歡。“我想活久一點,想認真追求你。”
這話等同于表白。
“霍老闆,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徐星光冷笑着說:“你明知道自己是個病秧子,可能時日無多,偏偏還要來招惹我。惹我注意了吧,又不敢再進一步了。”
“難道你隻是想吊着我,讓我跟你搞暧昧,又沒個名分?霍老闆,你還真是渣。”
想到那個晦氣的前男友,徐星光就納悶了,她說:“怎麽的?我難道有吸引渣男的體質?我那個晦氣的前男友是個渣,我親爹是個渣,搬了家,碰到的鄰居怎麽也是個渣男?”
‘渣男’這頂帽子戴在霍聞安頭頂上,他真是又氣憤,又理虧。
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個短命鬼,不應該招惹徐星光。也許他是個渣男吧。
可。
“你隻要站在那裏,我就控制不住想靠近你。”徐星光對霍聞安有一種神奇的吸引力,她一出現,霍聞安的眼睛就有了獨立思想,不受他控制。
徐星光被氣得無話可說。
她突然拉開安全帶,起身朝霍聞安靠過去。
霍聞安頓時緊張起來。
她要親我?
咔哒。
徐星光解開了車鎖,推開車門就下去了。
霍聞安回過神來,趕緊棄車追了上去。
徐星光走得很快,霍聞安疾步追上去,隻追了幾十米遠,就受不了地彎下腰來咳嗽。
那咳嗽聲很劇烈,像是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
病秧子就是不經折騰。
徐星光隻能折身返回,她站在霍聞安面前,等霍聞安咳完,這才問道:“你跑什麽?”
“追你。”
徐星光又氣又惱,“你身體什麽情況,你沒分寸?我又不會跑丢,你追什麽?”
霍聞安卻說:“15年前,我姐姐就是跟我吵架,一怒之下跑出了家門,至今下落不明。”
徐星光愣住。
原來霍馨走丢,是因爲跟霍聞安吵架賭氣?
霍聞安突然說:“我叫霍罪,今年28歲,出生于倉山鎮,我是我媽從醫院裏偷回來的。我還有個姐姐,我媽懷孕的時候吸了毒,導緻她智商低下。”
“當初我媽病重身亡,隻給我留下了三十多萬的債務,跟一個智障姐姐。”
“後來我姐姐遭人玷污,直到她肚子大了起來,我才知道她在學校裏的遭遇。我很心疼她,又很生氣,氣她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我對她破口大罵,罵她蠢,罵她是個拖油瓶子。”
“然後她就走了,我以爲她那麽蠢根本就聽不懂我在說什麽,我以爲她隻是去鎮上哪個小朋友家裏玩去了,可她卻直接從我的生命中走丢了。”
姐姐走丢是霍聞安一生中最愧疚的事,談及往事,他雙眸一片駭紅,但眼淚早就在少年時期哭幹了。
“姐姐走丢後,我翻遍了倉山鎮,找遍了渝江城,可就是找不到她,但我找到了傷害過她的那些人。”
“那時候的我,年輕氣盛,沖動無腦,不計後果。我單槍匹馬闖進仇人家裏複仇,雖殺了仇人,卻也因此入獄。”
霍聞安又說:“我少年時候的夢想是當導演,但我卻連自己的人生都沒導演好。我承認,我的過去一片混亂,我的原生家庭糟糕透頂,我甚至連壽命都所剩無幾。”
“但是徐星光,我想要靠近你的心也是真的。”
“我從沒産生過想要吊着你的想法。所以,你别生氣了,行嗎?”他氣走了姐姐,不能再氣走徐星光了。
突然之間得知了霍聞安的少年往事,徐星光心中五味雜陳。
她沒想到所謂的霍老闆殺過人,坐過牢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怪不得鎮上居民提起霍老闆,都是一副惋惜遺憾的樣子。
徐星光聽蘇阿姨說過,霍老闆在倉山鎮讀書的時候,次次考第一,城裏好幾所初中的校長爲了挖走他,都曾親自來倉山鎮找過他。
按照正常人的命運軌迹走下去,霍聞安就是小說中那種拿着最爛的牌,打出最精彩人生的爽文男主。
可他卻被手裏那把爛牌,逼得堕入深淵。
“行,我原諒你了。”徐星光哪裏還舍得跟霍聞安鬧脾氣呢。
這件事就算翻篇了,回到車裏,霍聞安也沒仔細盤問徐星光先前在琴行稱呼他爲男朋友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他不敢問。
到了倉山鎮,徐星光下車時,突然對霍聞安說:“過幾天我要去西洲市參加婚禮,你去不去?”
霍聞安心裏一喜,正想問他是以什麽身份陪她出席,就聽見徐星光說:“缺個司機,我看你車技不錯。”
霍聞安眼裏的笑意,肉眼可見的凝固了,但他還是點頭了:“我跟你一起去。”
“那好,記得穿好看點,别給我丢了排面。”說罷,徐星光轉身朝小院走去,臉上卻浮出一抹戲谑的笑容。
當天,秦老闆親自緻電卡列大師,将徐星光成功令蒹葭開聲的事說了一遍。
得知蒹葭成功開聲,卡列大師在電話沉默了許久,才說:“能讓蒹葭共鳴的琴師,一定是像麗娅滋一樣熱愛鋼琴的人。秦老闆,把鋼琴贈給那位有緣的小姐吧,希望有生之年,我能看到蒹葭陪那位小姐,站在國際音樂廳演奏。”
國際音樂廳是全球最權威的音樂廳,每一位音樂大師的終極夢想,便是登上國際音樂廳,演奏自己的作品。
可見卡列大師對徐星光是寄予厚望的。
秦老師第二天便将鋼琴送到了徐星光給的地址。
但那地址,并不是倉山鎮,而是徐澤清跟尤靜秋居住的那套房子。
蒹葭是一架曆史悠久的老古董鋼琴了,它被擺在徐家客廳中央,看上去與他們家豪華現代化風格的裝修格格不入。
“徐星光的鋼琴怎麽送到咱們這兒來了?”尤靜秋一臉嫌棄地盯着那架老鋼琴,嘀咕道:“這是買的二手貨吧,琴架上的油漆都掉了。”
記得投票投票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