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我們的皇帝陛下啊!看上去就是一個糟老頭子嘛。”
“你是沒腦子還是咋的,還叫陛下?他現在和我們一樣,都是平民,不對,馬上他就連平民都沒得做了。”
“昏君,這個昏君,難道楚州人就不是我大奉子民?他怎麽下得去手,簡直是喪心病狂。”
“還好,我們有冠軍侯這位大奉的英雄,不然大奉遲早有一天要亡在他手裏。”
“.”
囚車前面領頭的幾個打更人中,一位打更人身穿黑衣,高居馬背之上,臉上挂着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敲打着一面銅鑼,高呼道:“奉冠軍侯之命,庶民貞德遊街示衆三日,今日是第一天。”
身邊一位面色嚴肅,不苟言笑的打更人沉默不語,看着周圍議論紛紛的百姓,隻是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衆目睽睽之下囚車緩緩前行,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貞德之前身份畢竟太過尊貴,百姓們迫于無形的壓力,隻敢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并不敢對貞德做出什麽侮辱的事情。
但這就有違了遊街示衆的初衷。
遊街可不是因爲犯人關的太久出來曬曬太陽,而是要讓罪人得到羞辱,讓百姓們得到宣洩,讓官員們得到警示,讓皇室得到民心。
當然讓一位皇帝遊街古往今來頭一遭,不管是百姓還是打更人甚至是貞德都有些懵。
此刻就需要一個火星子來點燃群衆這把熊熊烈火,接下去也就順理成章了。
但曆史告訴我們,第一個出頭的一般都會成爲“烈士”。
畢竟即将登上皇位的太子名義上還是這位的兒子,誰知道将來他會不會想起來,然後來個秋後算賬呢,封建王朝專制統治可不會和你一介平民講道理。
不知道今天誰有幸成爲這位“烈士”.
“頭兒,這樣可不行啊。”
打更人眯眯眼縱馬上前兩步,附耳到一位身穿銀鑼官服的中年男子身旁說道。
他鼻梁高挺,五官深刻,瞳孔顔色略淺,此刻卻是眉頭緊皺。
中年銀鑼李玉春心中有些郁悶,爲什麽好死不死竟讓他輪到了這麽個任務,還是個政治任務,真是要了老命了。
沉吟了片刻,問道:“廷風,你有什麽好辦法?”
宋廷風目光掃了眼周圍的圍觀群衆,笑道:“我覺得吧,此刻要有人站出來做表率才行。”
确實,要有人站出來做表率李玉春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沒有說話,隻是掃了一眼周圍的幾位打更人,卻見他們都如觸電般避開了他的小眼神。
眼神回轉卻看到宋廷風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滿臉都寫着快選我,快選我,随即詫異的問道:“你想做這個表率?”
宋廷風呵呵一笑,并不否認,認真說道:“頭兒,你不覺得這是一個青史留名的機會嘛,起碼也是一個讓上面記住的好機會。”
“這話倒是有些道理,但與機會相伴的同時還有危險,你可是要考慮清楚了。”李玉春凝視着宋廷風,緩緩說道。
宋廷風爽朗的一笑:“早就考慮清楚了,要想發達不拼怎麽行。”
說完,不等衆人反應,轉頭看向周圍的百姓,大喝一聲:“都看我!”
随後桀骜不馴的看着先帝貞德,嗯哼一聲狠狠的吸了一下鼻子,伴随着喉嚨的一陣蠕動,一口濃痰好像利箭一般直接射在了還一臉懵的貞德臉上。
同時伴随的還有宋廷風的一句怒罵:“呸,狗皇帝!”
全場寂靜,目瞪口呆的看着宋廷風,仿佛他是屠龍勇士一樣,受到大家的矚目。
“太狠了,這個太狠了,這個打更人好勇啊。”
“沒想到打更人衙門除了許銀鑼,還有這等勇士。”
“沒說的,就和以前一樣,别讓貞德閑下來。”
一瞬間,全場沸騰,覺得自己見證了一件曆史,而接下去的想法是我也要成爲曆史。
貞德呆呆的,好似還沒從被人吐痰中回過神來,直到感覺到濃痰順着臉龐滑下的那種滑膩惡心的感覺,頓時目眦盡裂,怒吼道:“亂臣賊子,亂臣賊子,竟然敢如此對我,我要将你們碎屍萬段,碎屍萬段.”
“呸,狗皇帝!”這是宋廷風身邊面無表情的朱廣孝。
“呸,狗皇帝!”這是領頭的銀鑼李玉春。
“.”
瞬間,街道兩側,群情激昂,一大群百姓行動了起來,不停的朝囚車上的貞德投擲石子,扔雞蛋,吐口水等等極具侮辱性的行爲。
而聞訊過來湊熱鬧的百姓,有的加入投擲石子的行列,有的指指點點,破口大罵,有的擊掌高歌,大快人心。
貞德低着頭,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心如死灰。
宋廷風志得意滿的一笑,暗道:遊街示衆就要有遊街示衆的樣子,這才對味嘛。
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最後竟真的被記載在了史書之中。
“元景三十七年五月十二日,貞德帝失德,遊街示衆,百姓爲之懾,打更人銅鑼宋廷風渾不懼之,遂唾之,引百姓争相效仿”
——
時光飛逝,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但對于貞德來說這是他一生中最難熬的三天。
每天日出而出,日落而回。
每次都被搞得頭破血流,一身污穢,身上的口水多的仿佛是天天浸泡在口水的海洋中一般,甚至于有時讓他都不能好好的呼吸,真就驗證了那句話,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
他每一天都恨不得立刻死去,但帝王的尊嚴不允許他這麽輕易的死去,當然就算他想死也是妄想,他已經沒有機會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巳時,内城和外城交界處宣德門外的一處地方就已經聚集了無數的老百姓,還有不少的江湖人士和京城各級官僚勳貴,甚至還有皇室之人隐藏在暗處,到處都是人,黑壓壓的一大片,隻見人頭,不見手腳。
爲何人山人海般熱鬧,原因就是三日已過,今日是先帝貞德處刑之日,大家全部都是在等待着将要在午時進行的斬首之刑。
而這裏就是處刑凡人的地方,非常有名的京城菜市口。
對于百姓來說,仿佛菜市口變成娛樂場所一般,觀看砍頭就是他們的娛樂活動,他們不僅每次處決犯人都要前往觀看,有的甚至還會帶上小孩兒一同前往。
而砍頭砍到皇帝老兒頭上,他們活了這麽久第一次見,這麽稀奇的事自然吸引了太多的百姓來看熱鬧。
前世在一些演繹古代的電視劇中,經常會聽到“推出午門斬了!”等話語,午門就成了傳言中處決死刑犯的場所,其實這是人杜撰的,是以訛傳訛。
前世的午門建于明代,由永樂皇帝朱棣所建。明代,隻是“廷杖”時在午門處決,但有時也會打死,所以傳言就成了殺人的地方。
而大奉王朝也有午門,但在這裏隻是一扇普通的皇城門戶,沒有“廷杖”,更沒有“斬首。”
真正的刑場設在菜市口,主要原因便是這裏人多,所謂斬首示衆,人不多,如何示衆。
午時剛過,好似已經生無可戀的貞德帝就被帶出了皇城,沿着大道朝着菜市口而來。
街邊的行人随着囚車而動,幾天下來他們對于貞德已經非常熟悉,更有人一路高喊着:“來了,來了”
終于,先帝貞德的囚車,來到了菜市口的刑場。
“真的來了!”
瞬間,菜市口,人潮洶湧。
刑台之上,一位彪形大漢手拿大砍刀,另一位彪形大漢則手拿一根麻繩,都已等候多時。
原本這個行刑的位置按照楚臨陽的意思是非許七安莫屬,畢竟許七安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能力,前些日子也剛剛向他讨過差事,他也算是放在了心上。
他想着,收複東北三國,驅逐巫神教,他不行;雲州事變,平定流寇,他也不行;這個砍頭的差事,他總行吧!
許七安死活不願,說什麽大材小用了,什麽砍頭的都是粗鄙之人等,差點讓他笑出聲。
最後他被許七安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來做給說服了,替他謀了個監斬官副手的差事,而監斬官自然是他楚臨陽莫屬。
算是把這個事掀了過去。
午時二刻,楚臨陽無聲無息間出現在刑台之前,負手而立,看着好似一條老狗的先帝貞德。
而原本已經好似認命的貞德見到楚臨陽的到來,死寂的眼神中才有了一絲的光芒,他瞪着怨恨的眼睛,兩個瞳仁幾乎要跳将出來,奮力的掙紮着要向楚臨陽撲來。
被台上的兩個大漢按住後,仿佛是迸發出了全身最後的一點力量,嘶吼道:“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聲音之惡毒,其中蘊含着的刻骨銘心的仇恨,好似火山般噴發,簡直能讓人如墜地獄。
楚臨陽面色平淡,轉身來到涼棚下坐下,絲毫沒有将貞德的話放在心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很快午時三刻已到,楚臨陽的聲音在每一個京城百姓耳邊響起,同時也響徹在他們心中: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貞德罪無可赦,行刑!”
站在案邊充當副手的許七安立刻拿起桌上的令牌,非常幹脆啪的一聲扔在了地上。
頓時現場鴉雀無聲,衆人都目不轉睛的盯着刑台之上,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畫面。
手拿大砍刀的彪形大漢見狀,走到一旁,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含在嘴裏噴到大砍刀兩面,然後來到已經固定好頭顱的貞德身旁,深吸一口氣,雙手将刀高高舉起然後,用力一揮,手起刀落,隻一個眨眼,貞德便人頭落地。
視界翻轉中,貞德看見了蔚藍的天空,看見了自己的屍體,看見了淡淡看着他的楚臨陽。
頭顱滾在地上,嘴唇動了動,而後,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了他。
他的陰神也随之寂滅。
而于百姓眼中,貞德的鮮血濺出刑台,給他們也留下了一抹凄豔的血色。
“多謝楚侯爺鏟除昏君,還楚州城百姓一個公道,我鄭興懷替楚州城的百姓感謝你!”
楚州布政使鄭興懷老淚縱橫的擠出人群,躬身作揖,臉上充滿了發自内心的激動。
“多謝楚侯爺鏟除昏君,還楚州城百姓公道!”
申屠百裏、魏遊龍、趙晉、陳賢夫婦.這幾個護送鄭興懷回京的義士随鄭興懷一同擠出人群,跪于台前。
這一幕深深烙印在周遭百姓眼裏。
“鄭大人,諸位壯士請起,我其實做的不多,不用多謝。”
楚臨陽揮手将衆人擡起,對着許七安吩咐道:“懸顱三日!”
随後消失在原地,等楚臨陽離開後,貞德被斬首的影響也在京城慢慢的彌漫開來,又不知引起了多少的喜怒哀樂.——
此時,皇宮内,太子坐在禦書房内,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頻頻望向宮門方向。
突然他有些坐立不安,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看了看院中的日晷,再望望天空,回頭朝着身邊的老太監問道:“現在幾時了?”
老太監斟酌着回道:“回殿下,估摸着已經過了未時。”
太子臉色一變,怒喝道:“嗯,這怎麽能估摸着,本宮要的是準确的時間!”
就在此刻,一位甲士按着刀柄,從院外飛奔而來。
來到門口,甲士單膝跪地,氣喘噓噓的說道:“禀殿下先帝,呼”
“快說,怎麽樣了?!”太子一臉急切的問道。
甲士勻了一口氣,然後言簡意赅的回道:“先帝剛剛在菜市口被斬首了。”
“啊,千真萬确?!”太子瞪大了眼睛,不由的放大了激動的聲音。
甲士回道:“千真萬确,卑職親眼所見。”
刹那間,太子一臉的莫名表情,口中喃喃道:“好啊.”餘光突然看到了甲士和老太監的眼神,瞬間改口:“好痛,唉,吾心甚痛!”随後踉跄着坐回到了之前貞德帝所坐的位置上,久久不能回神。
——
雲鹿書院。
先帝貞德被斬首示衆的消息出來。
讓原本讀書聲朗朗回蕩的,天下學子的聖地之一的雲鹿書院都沸騰了,到處都是感慨激昂的斥責聲和怒罵聲。
讀書人罵起人來,可比老百姓要花樣百出的多。
“貞德死不足惜,勾結巫神教,屠戮百姓,這是亡國之象,還好有楚公子力挽狂瀾。”
“唉,怎麽滿朝諸公都沒能早點識破貞德的真面目呢,将來史書上記這一筆,讀書人顔面盡失啊。可惜楚公子非我儒家讀書人。”
“楚公子文采斐然,也算半個讀書人吧!”
而此時,雲鹿書院的三位大儒正在書閣中撰寫史書。
“元景三十七年五月十四日,先帝貞德被斬首于京城菜市場刑場。注:二十年前先帝貞德被地宗道首污染,後分化元神爲淮王和元景帝,淮王屠殺楚州城三十八萬人口,元景帝勾結巫神教”
開古今之先河,必将遺臭萬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