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觀。
此刻,已經日上三竿,觀内的弟子們臉上大多憂心忡忡,時不時就會望着牆外的蔚藍天空發愣。
從一早開始,觀内的弟子大多都神情緊張,噤若寒蟬,默默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整個靈寶觀籠罩在一種壓抑且緊張的氣氛裏。
因爲今日就是天人二宗雙方約定好天人之争的日子。
看這光景,他們心中猜測恐怕鬥法已經結束,結果大概是出來了,這也讓他們幹什麽事都有些不在狀态。
甲子一次的天人之争何其的重要,作爲主角之一,主修人道的人宗弟子們當然感情波動極其豐富,從早上到現在心中已經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個念頭。
楚元缜輸了怎麽辦?他是怎麽輸的?有沒有用盡全力?如果換成别人去會怎麽樣?自家宗門還能挺多久?
平常一個庭院一刻鍾就能打理好,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看那樣子還需要半個多時辰
這樣的他們看起來好像是在默默幹活,但其實是在默默的摸魚。
好在此刻從上到下都是如此,所以也沒人來喝斥他們,大家一起摸魚那就不叫摸魚,應該叫團隊建設.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難熬的,而他們現在隻想盡快的知道結果。
好在,确實如他們所料,天人之争已經結束
隻見天空一道劍光劃過,一位背劍的青衫男子落在觀門口,默然了一下,擡頭看了看牌匾,随後踏入靈寶觀,穿過一座座大殿、花園,徑直走向道觀深處。
一路上越來越多的人宗弟子看到了這位眼中帶着一抹滄桑的劍客,急忙上前,七嘴八舌的問道。
“是楚元缜,他回來了?!”
“天人之争結束了楚兄,怎麽樣?!”
“楚兄,你有打敗李妙真嗎?!”
壓抑的氣氛被打破,人宗道士紛紛聞訊而來,圍着楚元缜,雙眼露出由衷的期待,等待着他的答案。
楚元缜神色古怪臉上沒有絲毫笑意,搖搖頭,沉聲道:“天人之争我赢了。”
心中默默的還有一句:李妙真也沒有輸。
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人宗的道士們面面相觑,仿佛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直到福臨心至,頓時衆人齊齊發出高興的歡呼,興奮的臉漲的通紅,心中的狂喜難以言喻。
“好樣的,楚兄,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我們赢了,我們赢了天宗!”
“楚兄,你就是宗門的大功臣!”
更有甚者,已經開始手舞足蹈起來,肆意的散發着心中那喜悅的心情。
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此刻的靈寶觀竟成了歡樂的海洋。
他們雖然已經知道了自家道首已經突破一品,臻至了天下絕頂的境界,但長久以來對天人之争所持的諸多悲觀念頭短時間内不是那麽好轉變的。
而一想到他們的道首洛玉衡,諸多人宗的道士在挺直腰闆的同時還是會産生一種由衷的自豪感,不到百歲的陸地神仙,天下絕無僅有。
在今日這般如此關鍵的日子裏,也還能如往常一般在靜室默默閉關修煉,一點都不受外界的影響,簡直是讓弟子們佩服的五體投地。
但這不妨礙他們對天人之争的擔憂,和對楚元缜赢得天人之争的喜悅。
楚元缜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歡聲笑語,但不知何時整個身體好似放松了一些,臉上的神情也舒緩了不少。
楚元缜微微颔首,繼續朝着最裏面走去,腳步好似有了稍許輕快。
洛玉衡修煉的靜室外,楚元缜停下腳步,站定後朝着大門作揖行禮:“國師。”
半響後,大門呲的一聲打開,一道清麗如仙的身影飄然跨出房間。
“元缜,陪我走走。”
洛玉衡淡淡的望向楚元缜,開口邀請道。并沒有第一時間問天人之争的結果。
“是!國師。”
楚元缜落後一步,恭敬的默默跟在洛玉衡的身後,走出小院,來到了水榭旁的池邊。
“這一次很艱辛吧,無需自責,你不出劍,自有你的理由,我不會怪你。”
洛玉衡在池邊站定,平靜如水的眼眸望着前方,淡淡說道。
好似這次的天人之争是勝是負都難以在她心中留下絲毫的痕迹。
不出劍?出了劍?我到底有沒有出劍,搞得我好煩啊.楚元缜沉吟了片刻,決定還是将事情原原本本講明白,由領導自己去判斷。
洛玉衡見楚元缜一直沒有回答,疑惑的看了過去,見他神色古怪,淡淡一笑安慰道:“無需自責,我說過,此事不怪你。”
“嗯,國師,其實我出了劍,也赢下了李妙真,情況是這樣的.最後您也看到了,我的劍意未失,元神的損傷也突然消失不見,整個京城都在讨論我赢下了天人之争。”
楚元缜組織了一下語言,将天人之争的整個過程娓娓道來,最後遲疑了的說道:
“.我也很迷茫啊!”
洛玉衡一愣,秀眉微揚,瞬間心中閃過無數念頭,随後一字一句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楚.楚臨陽最後不知道将李妙真怎麽樣了,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楚元缜聞言,俊朗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糾結,遲疑道:
“是的,雖然我是看着李妙真就這麽消失在我面前,但我總覺得有一種非常矛盾的感覺,這一切虛虛實實,實在讓我想不太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他的手段神鬼莫測,深不見底,或許下次碰到你可以當面問他。反正此次是我人宗赢了,天下有目共睹。”
洛玉衡揮揮手,清冷的說道。
洛玉衡其實心中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估計是障眼法或者幻境之類的手段,但想要在虛幻中影響現實确實是她也做不到的事情。
楚元缜颔首,随後施禮道:“那我也不再久留,先告辭了。”
他很聰明,不會問楚臨陽爲什麽會出手這種問題。
答案無非就是面前的洛玉衡或者金蓮道長。
而在楚元缜走後不久,一隻橘貓躍上牆頭,琥珀色的瞳孔幽幽的望着洛玉衡。
“是你讓楚郎插手的吧。”
洛玉衡淡淡說道。
“是啊,雖然已經知道他手段非凡,但這次他還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一道蒼老溫和的聲音從橘貓口中傳出。
随後橘貓的語氣逐漸的變得高亢興奮起來:
“在鬥法結束之前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那時候的我其實是處在另一個真實的世界之中,這是何等的偉力,簡直不可想象!”
“或許,你那道侶就是那個世界的主宰,我們能在那個世界達到夢寐以求的永生!”
“呵,永生!師兄倒是一直沒忘啊,不過那是你,不是我!看來師兄魔念未消,師妹今日卻是要除魔了!”
洛玉衡譏笑道,冷冽的目光射向橘貓,伸手一抓,池塘中頓時飛出一柄鏽迹斑斑的鐵劍,鐵劍入手,刹那間,無比淩厲的劍氣沖天而起,肅殺的氣息猶如滔天巨浪般朝着驟然呆滞的橘貓湧去。
金蓮道長完全入魔之前,曾經去過皇宮,與當時的皇帝貞德探讨過長生之法,也因此在貞德帝心中埋下了一顆長生的種子。
最終貞德帝完全被污染,爲了長生做了一系列喪心病狂的事,而金蓮道長也因此完全入魔。
所以大奉能夠這麽快的衰落,直接原因是貞德帝,根本原因還是在金蓮道長這邊。
按照這樣說來人宗特别是洛玉衡這些年一直背負誘惑元景修道的因果,其實是幫金蓮背了好長時間的黑鍋。
也就金蓮臉皮厚,外加洛玉衡看他一宗道首落到如此下場,還是有些道門的情誼在,不然劈他幾劍都是少的,想進她道觀的門那是想都不用想。
而六年前,在因果的原因下,金蓮沖關失敗,堕入魔道,他的魂魄一分爲二。
金蓮的善念曾經秘密潛入京城,來靈寶觀向洛玉衡求助。
那時洛玉衡剛晉升二品不久,根基未穩且地宗功德之力污染能力太強,人宗本身塵業火灼身之下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去冒這種身死道消的風險。
所以拒絕了他的請求。
講這麽多,就是爲了表明洛玉衡是知道他有前科的,所以并不意外。鐵劍在手,橘貓已經逃無可逃。
“别别别,好師妹,世人誰不想長生,我不過是提出一個可能性罷了。真是怕了你了,入不入魔難道我自己還不清楚嗎?!”
橘貓全身汗毛豎起,一雙貓眼瞪得滾圓,忙不疊的讨饒。
“哼,你要是打楚郎的主意,可别怪我劍下不留情!”
洛玉衡冷哼一聲,狠狠的瞪了橘貓一眼。
我是不要命了嗎,敢打那個小子的主意,我不過是想請求他看在同爲天地會的份上,能給個機會。
你們一個個的跟着他吃香喝辣,我到現在連元神魂魄都還是殘缺的,老道心裏苦啊
橘貓心中瘋狂搖頭,臉色僵硬低聲讪笑道:“不會,不會。”
“铮!”
突然,一聲劍鳴驟然響起,一股凜冽的劍勢牢牢的鎖定了正在暗自神傷的橘貓身上。
“.”
橘貓猛的擡頭,面色大變。
“李妙真怎麽回事?”洛玉衡面色一點點平靜,但眸子中則隐隐有冷冽肅殺的鋒芒湧動。
“李妙真?什麽怎麽回事?師妹,你說清楚一點。”橘貓一陣皺眉,強裝鎮定,但眼中隻有疑惑和忌憚。
這女人今天是怎麽了,這麽容易暴怒,今天真是不宜出門。
洛玉衡眸中神光一閃,将鐵劍重新抛回池中。
緩緩說道:“沒事。”
氣氛頓時和諧。
橘貓長出了一口氣,用前爪使勁的撓了撓自己的皮毛之後,說道:
“師妹,如今楚元缜和李妙真之間的天人之争已定,那天宗的那個老家夥不久之後就會來和你進行真正的天人之争,少則數月,多則半年,時間轉瞬即逝,你如今可有打算?”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洛玉衡淡然的說道。
你一品,你厲害,我現在是說不過你了,橘貓微微颔首:“好。”
今日不便久留,迅速告辭離開。
——
皇宮,元景寝宮。
大門緊閉,門口盔甲刀刃林立,戒備森嚴,不知從何時起,元景帝一天中大半的時間都要待在寝宮中,有時甚至于連續幾天,不是在修煉就是在發呆。
脾氣也變得暴躁易怒,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好些小太監就因爲一點點小事情惹得他雷霆大怒,被亂棍打死,拉去抛屍荒野。
所以不管裏面出現什麽動靜,隻要不是元景親自下令,任何人等都不得随意進出。
好似有被迫害妄想症一般。
而這種情況,據侍衛們回憶,好像就開始于一周之前吧
“陛下,陛下,大喜事”
殿外廣場的青石路上,老太監小跑着沖到元景的寝宮門口,興奮的大聲嚷嚷。
見宮内半響都沒有回應,老太監繼續高聲喊道:
“陛下,天人之争已經結束,楚元缜技高一籌,打敗了天宗聖女李妙真,爲國師赢得三招先機。”
“奴才爲陛下賀,爲國師賀。”
老太監說完恭敬的等候元景的傳喚,同時心中希望這個好消息能讓他的陛下心情能舒暢一些,這些天來他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實在是焦急心顫。
所以今日一得到這個好消息就急忙跑來報喜。
“滾,将這個狗奴才拖下去重打二十大闆。”
寝宮之内突然傳出一聲雷霆咆哮,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将老太監轟的是裏外焦熟。
他兩眼呆滞,不可置信的望着寝宮的大門,仿佛像是失去了靈魂。
左右侍衛對視一眼,又微微看了看寝宮之後,搖着頭上前将失魂落魄的老太監帶下行刑。
“該死的”
寝宮之内,元景帝咬牙切齒的大聲咒罵,眼裏的惡意宛如實質。
——
而在另一邊,一行打更人的金鑼銀鑼們返回打更人衙門,銀鑼們笑意盎然的四下散去,有些則三三兩兩的激烈探讨着剛才的天人之争。
有些猜對勝負之人則在炫耀着自己的先見之明。
而金鑼們則一同邁步往浩氣樓而去,這種轟動整個大奉的大事理所當然要第一時間通報給魏淵。
特别是如今魏淵的兩個義子都不在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六位金鑼進了浩氣樓。
七樓茶室裏,魏淵一襲青衣,握着一卷書,手邊擺着茶和糕點,于燦爛的陽光中悠閑看書。
“你們回來了。”
魏淵頭不擡,接着說道:“讓我猜猜誰赢了,嗯,李妙真新晉四品,根基未穩。楚元缜的修行之道是劍走偏鋒,兩人本該半斤八兩,但我聽許七安說,楚元缜自創蘊養劍意之術,三尺青峰藏于鞘中數年不出,如果他出劍”
六位金鑼頓時拜服,齊聲合道:“魏公坐籌帷幄,全猜對了!”
感謝書友們大力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