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一刻。
晚春的京城淩晨,并不像南方一樣的春暖花開,草長莺飛。
寒氣微露,絲絲刺骨的寒意依舊彌留在空氣裏,大地還是蒼茫的,伴随着些許大風,考驗着早起生活之人的毅力。
京城各處,無數人流絡繹不絕的從四面八方湧出,一大清早天還沒亮就已經顯得格外的熱鬧,街道兩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猶如鬧市。
衆人齊齊朝着一個方向走去,彙聚成一條條長龍,不少人手上還拿着燈籠,照亮方圓三五尺之地。
如果遇到相熟之人,大家一般都會彙融一團,随後會心一笑,點頭示意,時不時還會攀談幾句,但腳下急促的步伐卻是一刻不停。
“老弟,也是去看天人之争?你那酒鋪今天不開了?”一位身穿錦服的的男人笑着走到一位熟人身邊問道。
他五十左右,額上镌刻着皺紋,兩鬓夾雜着銀絲,眉毛和胡須略顯暗淡,失去了昔日的光澤。
“是啊,看你這樣子,你老兄還不是和我一樣,布鋪今天歇業了吧。”酒鋪老闆約莫四十出頭,身體微微發胖,小腹渾圓,一身淡藍色常服撐得也有些肥大了。
“沒錯,恐怕大家都想的一樣,我們呐都是普通人,可能一輩子就這麽一次機會,當然想去見識下那些神仙中人的風采。”
錦服男人興緻高昂的說道。
“是啊,這回的天人之争聽說可都是真正的神仙手段,禦劍飛行,呼風喚雨,比我們朝廷那些粗鄙的武夫可強多了。”
酒鋪老闆也是興奮的高聲闊論。
錦服男人聞言連忙環顧了一下四周,低聲道:“噓,小聲點,我雖然認爲你的觀點不無道理,但被那些不處不在的打更人聽去未免有些麻煩。”
“我會怕他們!不過我們還是聊聊其它的吧。你說這鬥法的兩人比之我們大奉的武安侯世子如何?”
酒鋪老闆硬着頭皮嘴硬了一下,随後從心的轉移話題,談論起了之前被大奉百姓奉爲神人的楚臨陽。
錦服男人沉吟了一下:“不好說,世子當然是神勇無敵,但那兩位也都有些神仙手段,猝不及防下可能也會吃虧。”
而周遭的江湖人士眼睛一亮,說起這個我們這些江湖客還是有些發言權的,一位身材魁梧國字臉的刀客遂在一旁高冷的說道:
“人宗弟子楚元缜和天宗聖女李妙真兩人可不簡單,前者在多年前,就能與四品的金鑼鬥的難解難分,雖然落敗,可這麽多年過去,實力恐怕不輸四品。
“李妙真敢來京城下戰書,自然也起碼是旗鼓相當。”
“而你們那武安侯世子不知突然從哪裏冒出,之前寂寂無名也就罷了,聽說上回佛門鬥法也就打赢了一個小和尚和一個老和尚,簡直是要笑死人,如果他真要是對上兩位道門的天之驕子,我看懸!”
江湖客身邊的同伴聽後默默點頭,覺得還是有一些道理的。
這就是典型的我上我也行,畢竟三比零,你笑别人菜,人家笑你還房貸。
這些江湖客都是最近幾日才風塵仆仆趕到京城的,這兩日混迹于酒肆之中,倒是聽聞了一些佛門鬥法的消息。
但就是因爲沒有親眼看到,所以腦補中已經把那些特别誇張的描述給自動過濾掉了,覺得果然不愧是京城,浮誇風盛行。
連什麽佛門金身法相都出來了,不止浮誇,想象力也比其它地方的人更豐富。
江湖上的莽夫,你放的是什麽屁酒鋪老闆聞言臉色陰沉,怒道:
“你知道什麽,世子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在京城百姓衆目睽睽中将佛門大能打的毫無還手之力,你是眼瞎了是吧?!”
“就是,這是我親眼所見,絕對沒有虛假。”錦服男人點頭應和。
“在大奉京城,年紀輕輕,且有四品修爲的,不超過五指之數,每一個都是威名赫赫,可不包括你你們說的那位世子。”
一位裹着黑袍的江湖客,沉聲說道。
酒鋪老闆嗤之以鼻:“什麽四品五品,爲什麽世子不能是更高的品級,我說你們這些江湖佬也都是一些井底之蛙。”
四周的江湖人士聞言頓時捧腹大笑,紛紛快活的搖頭:
“哈哈哈,他竟然說我們是井底之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難道你不知道整個大奉就鎮北王一個三品超凡武夫嗎,難道你口中的世子還是二品強者,一品強者!”
“哈哈,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大家都看到了吧,到底誰是井底之蛙一目了然。”
“就是,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京城的百姓如果都是你這樣的,我看這大奉王朝遲早要出亂子。”
酒鋪老闆勃然大怒,面色漲的通紅,卻又不能發作,對方人多勢衆,打得過那是不可能的,打不過那就要被白白挨一頓揍。
隻能怒瞪着對面衆人,然後做出一副将要不顧生死奮勇前撲的樣子。
“怎麽,想打架?單挑還是群挑,我都奉陪。”黑袍男子下颌一橫,嚣張的說道。
其實這些江湖人士也隻敢虛張聲勢,這裏是京城地界,周遭都是達官顯貴和官府高手,他們要是敢動手傷害平民,必定招來官府的嚴懲。
“好了消消氣,不要理他們,我們走我們的。今天這麽多人,去晚了恐怕輪不到什麽好位置。”
好在錦衣男子年長一些,更加的理智,一把拉住酒鋪老闆,順手送上一個台階。
酒鋪老闆今天畢竟沒有和往常一樣喝醉酒,略微掙紮了幾下,随即借坡下驢,氣憤道:
“哼,确實不應該在這裏和這些人浪費時間,聽說很多人昨夜就睡在了渭河附近,就等着搶一個視野開闊的好位置,我不能因小失大。”
錦衣男子見酒鋪老闆已經恢複冷靜,頓時松開手,笑道:
“要我說,這些人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天潢貴胄,勳貴世家,好位置都是他們的,哪裏還能輪得到他們,希望我們到時候不要就看到黑壓壓的人頭就好了。”
“你說的沒錯,我們走快點,看看能不能撿撿漏。”
說完,錦衣男子和酒鋪老闆疾步而行,朝着渭水河畔趕去。
——
卯時,天已經蒙蒙亮,再有三刻鍾,便是天人之争的正式開始之時。
渭水乃是京城東南方向數十裏處的一條大河,從西到東流經了大半個大奉王朝,始于楚州,經江州,襄州,終于荊州,京城這段河流寬二十丈,汛期時,河面寬度甚至會漲到三十丈。
此時的渭水河畔已經聚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和魚龍混雜的江湖人士,後者自然是對接下來的戰鬥翹首企盼,神色緊張中帶着滿滿的期待。
而前者也就是更多的平頭百姓則是興高采烈,就像是趕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市集一般,天人之争距離他們實在太遠,更多的隻是一個看戲的心态。
人群外,搭起了不少涼棚,賣茶水和早點,不過這價格嘛,要比内城的攤子還貴。
但也是顧客衆多,供不應求,在這種環境的影響下,一般有個三瓜兩棗的人都沒有像平時那樣摳摳搜搜的。
而對于一些小販來說,先不說來看天人之争值不值,就這一會會賺的銀子就讓他們笑的合不攏嘴了。
忽然,遠處的天空出現一道絢麗的霞光,飛速的朝這邊而來,瞬息之間,在衆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中,霞光在半空中消散,顯現出一對神仙眷侶一般的人兒。
隻見那對男女身無一物,腳下空空蕩蕩,卻猶如神靈一般虛空而立,仿佛是神王在俯視着身下的芸芸衆生。
女子身材妙曼至極,可惜一顆螓首都依靠在男子的懷中,隻一頭柔順的青絲随風飄飛。
大奉的百姓甚至于大部分的江湖人士哪裏見過如此玄幻的出場方式,一時間都震驚了。
他們努力的眯着眼,想要于光與影交織的晨曦光輝中,看清那男子的容貌。
恰好這時,空中的男子低頭微微一笑,瞬間那俊朗的臉龐出現在了衆人面前,仿佛是要将天上的烈陽都給比了下去。
“是楚公子!”
“是楚世子!”
“是楚無敵!”
很快,下方人群裏響起驚喜的叫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混在人群中的酒鋪老闆也在激動的大聲呐喊,過了一會兒他突然一頓随後四下找尋着剛才怼他的江湖人士,口中念叨:
“這般神仙中人,世間絕無僅有,剛才的那些粗鄙的武夫呢,讓我看看在哪裏?”
“楚公子?難道他就是那個什麽人宗劍客楚元缜?!”一些隻是來湊熱鬧,順便渾水摸魚的人發出疑惑的問号。
“滾滾滾,不要待在我旁邊!”
周圍的百姓發出無限鄙視的目光,身旁之人連忙将這些個煞筆給轟走,和這些煞筆待在一起簡直是太膈應了。
而在一片寬敞的沙地上,一身勁裝的懷慶長公主仔細的打量着半空中大概率會是天地會七号的楚臨陽,眼中異彩紛呈面色卻很平靜,片刻後緩緩點頭,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臨安公主則在一旁哼哼唧唧,舉手投足之間顯得格外妩媚誘惑,道“哼,這楚家小子好出風頭啊,爲什麽偏偏那個狗奴才就不在京城呢,不然肯定會把他的風頭壓下去。”
懷慶皺了皺眉:“臨安,不得亂言,武安侯府不簡單,楚臨陽更不簡單。”
心中卻不由的将他和遠在楚州的許七安做起了對比。
相貌,七号勝出。
家世,七号勝出。
修爲,七号.突然她莞爾一笑,暗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一位是百戶的侄子,打更人銀鑼。一位是以後大奉的侯爺,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有可比性。
此時,半空之中的楚臨陽雙眸一掃,發現果然還是他倆後發先到,李妙真和楚元缜此時都還未到場。
而此時的渭水兩岸黑壓壓的站滿了人,有背刀提劍的江湖人士,也有京裏出來看熱鬧的市井百姓。
更有京城裏無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請假出來觀賞天人之争的官員、以及勳貴等官僚階層。
當然,也少不了國子監和雲鹿書院的學子,以及王思慕這樣的豪門千金。
這些人都帶着少則十幾多則數十名侍衛,一堆堆的站成一圈,獨占一塊地方。
“楚兄,來這邊。”
突然,下方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頓時引起衆人目光,不少人心中更是情緒起伏不定。
楚臨陽雙眸一掃,頓時就發現是打更人衙門的金鑼姜律中在朝他揮手。
兩人有過一段雲州的共事經曆,所以楊硯和南宮倩柔都不在的情況下,相對于其餘的金鑼他是楚臨陽難得熟絡的一個。
此刻打更人的衆多人馬也是圍成了一個圈子,位置亦是絕佳,但最中間的卻不是衆多金鑼,而是兩位清麗無雙的勁裝少女,正是懷慶和臨安兩位公主。
此時,懷慶那雙冷若冰霜的美眸也正緊緊凝視着楚臨陽,帶着一種莫名的期待。
楚臨陽念頭一閃,頓時已經知道此刻的姜律中絕對沒有這個權利來邀請他過去,肯定是懷慶公主的意思。
“姜兄,多謝了,楚某不喜人多,就不過去了。如若不嫌棄,請上來就坐。”
楚臨陽微微一笑,揮手間虛空造物,衆人頭頂憑空出現了兩把仿佛天地元氣鑄就的寬大黑色寶座,寶座恢弘大氣,精緻絕倫,定定的立在虛空,任狂風肆虐也絲毫不動搖。
底下千萬人臉色瞬間凝固,睜大眼睛,瞪着突然出現的寶座。
虛空造物?乾坤挪移?
一些人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這已經完全打破了他們的世界觀,原來人也能修煉到神的境界,但還是忍不住驚歎這到底是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啊。
而一些見多識廣的豪門巨閥,名門大派的掌門心中則是頗有些膽顫心驚,這絕對不是一句高品就能簡單概括的。
被稱爲超凡的三品強者他們也不是沒有見過,隻有術士的三品有這種虛空造物的能力,但絕對做不到如此的輕描淡寫,自在寫意。
簡直是恐怖如斯。
瞬間,聲浪如排山倒海般響起,楚臨陽這一手簡直直接就搶走了天人之争的風頭。
混在人群中的酒鋪老闆又在激動的大聲呐喊,随即繼續找尋着剛才的江湖人士,口中念叨:
“還有誰?還有誰!”
感謝書友們的大力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