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辭,不過相不相幹你說的可不算,可話又說回來了,既然毫無幹系,那你剛剛那麽慌張做什麽?”
“我……我那是因爲……因爲那本書是我摯友的遺物,所以才……”說完,那周幼海竟鼓起勇氣把手伸向了李牆。
“幹什麽?”
“把書還我!”
然而不等李牆開口胡先生就搶先态度嚴厲地訓斥道:“幼海,不得無禮!是你搞丢東西在先,犯了錯就要承受相應後果,再說一本書而已,也就隻有你把他當寶,我想等到時機合适的時候,自然就會還給你的,我說的沒錯吧,明先生?”
“當然!”李牆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道,“所以還請周少爺耐心等待,等我把這件事調查清楚以後,自會将那本書物歸原主!”
“呐,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不能反悔!”
“那是當然!”
話音未落,胡先生便再次開口委婉地說道:“明先生,您看時間差不多了,今天是不是就先聊到這?要不然,恐怕真就來不及了,你也知道,柴山中将最讨厭不守時的人了。”
李牆也沒有繼續糾纏,而是十分通情達理地回道:“那好吧!”
說完便徑直走出了房間。
剛一走出大廈,就看到海棠從一個很不起眼的街角走了出來,快步朝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周幼海怎麽到這來了?”不等海棠來到近前,李牆便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清楚啊,他離開周公館後,就直奔這來了,我也是一路跟着他才找到這的。”
“照片拍了嗎?”
“拍了。”
“嗯。”李牆聽了隻是點了點頭,卻并未急着離開,而是重新找了一個隐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大約過了十分鍾左右,周幼海和胡先生兩人才從大廈裏面走了出來。
“快!拍清楚一點。”
“好!”話音未落,“咔嚓咔嚓”的快門聲便已然飛快地響起,一直持續到兩人坐進一輛小汽車離開爲止。
“走掉了,接下來呢?”
“接下來?接下來……恐怕我倆還得分頭行動。”李牆沉吟道,“我也是剛剛從胡先生那裏得知,今天是柴山兼四郎入主梅機關的大日子,爲此還精心準備了一場上任儀式,邀請了不少軍政官員以及工商代表,可以說上海灘有頭有臉的幾乎都在他的邀請之列,周佛海夫婦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我得去那邊看看。至于你的任務,就是盡快把拍好的照片洗出來,給我送來,有了這些照片,我才能向周太太交差。”
“好,我這就去!”說完,海棠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牆則攔了一輛黃包車,徑直朝着位于虹口日僑聚居區的梅機關的方向去了。
說起這個梅機關的大名,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日本專門在上海設立的特務機關。民國二十八年八月成立,因該機關設在上海虹口日僑聚居區一所名爲“梅花堂”的三層樓房裏,故被稱爲“梅機關”。
影佐祯昭爲機關長,該機構專門負責處理與汪精衛有關的全部事務,汪僞政權成立後,梅機關改稱爲駐汪僞政權“最高軍事顧問團”,影佐祯昭出任最高軍事顧問,成爲了汪僞政權的頂頭上司,其手下諸如晴氣慶胤等人也都順理成章地出任了汪僞政權的軍事顧問,可即便如此,人們卻依舊沿用着之前的稱呼,習慣性地稱其爲“梅機關”。
如果真如那胡先生所說,柴山兼四郎已經入主了梅機關,那麽所造成的影響無疑于一次人事地震,這麽大的事,事先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半小時後,李牆便連人帶車被距離梅花堂還有兩個路口遠的臨時哨卡給攔了下來。
無奈之下,李牆不得不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然而對方卻依舊堅持要檢查李牆的證件。
李牆也懶得跟對方争論,于是便很是配合地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接下來,便是足足二十分鍾,堪稱漫長的檢查,核實,嚴格程度堪比海關清關。
好不容易等到對方核實完畢,這才予以放行。
可是接下來的條街,就得靠自己的兩條腿走過去了。
在李牆的印象裏,這一段原本應該是車來車往,人潮如織的繁華路段,然而此刻卻安靜得出奇,路上别說是行人和車輛,就連螞蟻都看不到,唯一顯眼的,便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日本憲兵。
看來這個柴山在安保方面還真是下足了功夫啊!
時間不大,梅花堂那标志性的三層樓房便出現在了李牆的視野之中,而更引人矚目的,便是那一排排停在樓前的小汽車。
福特,雪佛蘭,斯蒂龐克,雪鐵龍,别克,道奇等等品牌彙聚一堂,遠遠望去,就好像是一個小型的汽車博覽會一般。
可即便那些小汽車的品牌型号各不相同,但卻有一個共通之處,那就是清一色的公務用車。
直到這時,李牆才總算是想明白别人爲什麽能開車,而自己卻隻能靠着兩條腿走着過來了。
然而就在李牆還在感慨的時候,一個粗犷的聲音便突然響了起來,“喂!說你呢!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
循聲望去,隻見說話的是一個穿着軍裝,有着日本人少有的魁梧身材,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肅殺之氣的日軍中佐。
不想讓他怎麽都沒有想到的是,李牆不但沒有被自己的氣勢吓到,反而理直氣壯地回道:“中佐閣下,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在下隻不過是欣賞一下萬國汽車齊聚的壯觀景象而已,而且是光明正大地欣賞,何來鬼鬼祟祟一說?”
“小子,知道我是誰麽?竟然敢這麽跟我說話?”那人顯然沒有想到,李牆非但不害怕,反而竟然還敢頂撞自己,這便讓他感到很沒有面子,于是便索性虎着一張臉,兇神惡煞一般地說道。
然而李牆則聳了聳肩,“我隻是在闡述事實而已,如果閣下非要将其認爲是對你的冒犯的話,那我也沒辦法。”
那人聽了便忍不住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然而最終卻還是把火氣往下壓了壓,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那你欣賞完了沒有?欣賞完了就快進去,别在外面亂晃了,不然的話可就别怪我不客氣了。”
不想話音未落,一輛岩井公館的公務用車便開了過來,穩穩地停在了梅花堂門口。
剛剛還在跟李牆較勁的那個日軍中佐一看到那輛車便也顧不上其他,丢下李牆就快步走了過去,殷勤地幫車上的人拉開了車門。
第一個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個中等身材,樣貌平平無奇,看上去卻十分憨厚的中國人,緊接着下來的是一個微微有些發福的胖子,盡管身着便裝,但李牆卻一眼就把他給認了出來,非是旁人,赫然竟是岩井公館館主岩井英一!
原來是岩井英一親臨,難怪那個大個子表現得那麽殷勤。
正想着,李牆卻驚訝地發現,除了那兩個人以外,還有一個人也從車上走了下來,而這個人李牆不光認識,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才剛剛見過,竟然是被周幼海尊稱爲老師的胡先生!
“岩井先生,袁團長,胡先生,柴山大人已經恭候幾位多時了,快快請進!”在這幾人的面前,那個日軍中佐仿佛突然之間轉了性一般,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客客氣氣的,跟之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爲首的岩井英一聽了笑着回道:“那就有勞藤田君了。”
“岩井先生您太客氣了,三位請随我來。”
說完便親自帶着三人走了進去。
大約過了五分鍾左右的光景,那人才從裏面走了出來,見李牆竟然還站在那裏,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他面前怒聲質問道:“你怎麽還在這?我剛剛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了嗎?你以爲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說話别這麽沖嘛!藤田君。”
此話一出,藤田剛便不由得一愣,緊接着便面沉似水地問道:“你叫我什麽?”
李牆“藤田君啊,剛剛岩井先生不就是這麽叫你的嗎?”
“就憑你,也配跟岩井先生相提并論?你……”
不想話音未落,一個飽含着怒氣的女聲便響了起來,“你什麽?藤田君,幾年不見,你還是那麽喜歡抖威風啊!”
饒是那藤田剛,在聽到那個女聲之後,立刻就認出了聲音的主人,緊接着便不由得身子一怔,又驚又喜地對剛剛步行走過來的岡村由衣說道:“由衣?!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你,可是你……你怎麽穿着支那人的衣服啊?”
此話一出,那藤田剛便瞬間感到周圍的溫度似乎下降了好幾度。
松岡由衣則先是抱歉地看了一眼李牆,然後才冷着臉對藤田剛說道:“藤田君,我想我有必要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杜,叫杜望舒,你可千萬不要叫錯了!還有,如果下次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那兩個字,我就直接把你逐出松岡家,聽到沒有?”
此話一出,頓時就把原本站在那裏就如同一個機器人一般,看上去既冷血又無情的藤田剛給吓得免了臉色,趕忙低聲下氣地向松岡由衣賠起了不是,“由衣小姐息怒,剛剛是在下失言了,還請小姐恕罪。”
“哼,這還差不多。”
“那個……小姐,您怎麽突然跑到上海來了?家主大人他知道嗎?”
“你啊,還是跟以前一樣,三句話不離家主,放心好了,我這次來上海,就是爺爺的安排。”
說着,松岡由衣便對那藤田剛使了一個眼色,随即便将他帶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裏低聲交談起來。
“什麽情況?”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李牆便有些摸不着頭腦地對跟着松岡由衣一塊兒過來的海棠問道。
海棠則聳了聳肩,如實回道:“我怎麽知道?洗完照片之後我正準備出門,就被她給叫住了,就好像早就知道我要過來找你似的,非要我帶上她不可,還說要是我一個人來,保證連最外面的哨卡都過不去。”
“所以你就帶她來了?”
“還能怎麽辦?沒錯,我是讨厭她,但孰重孰輕我還是分得清的。”說着便從包裏拿出一隻信封,“喏,給你,照片。”
李牆則在接過那隻信封之後,老懷欣慰地點了點頭,但是緊接着卻又皺起了眉頭,一臉不解地問道:“慢着,你們是怎麽通過哨卡的?”
“憑邀請函啊!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從哪搞來的,哨卡守衛一看到那張邀請函就二話不說,直接放行了。”
“且不說那張邀請函,就連剛剛那個藤田剛對她那恭敬的态度,都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看來這個女人身上的疑團,似乎越來越多了。”
正說着,那兩人便走了回來。
剛一來到近前,藤田剛便一改之前的态度,态度誠懇地沖着李牆鞠了一躬,“明先生,請原諒在下之前的無禮,得罪之處,還請您多多擔待。”
看着藤田剛那前倨後恭的樣子,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那松岡由衣的緣故。
“沒關系,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不知者不怪罪’,況且藤田君也是職責所在,所以也談不上什麽原諒和擔待。實不相瞞,我之所以遲遲沒有進去,就是在等藤田君你從裏面出來。”
“等我?”
“是啊,原因無他,就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
“就是剛剛被你帶進去的岩井先生一行人之中的那個戴眼鏡的家夥。”
“戴眼鏡的?你是說胡先生?”
“沒錯,就是那個胡先生,藤田君跟他很熟嗎?”李牆又問。
“談不上熟悉,見過幾次面而已,不過似乎每次見他,都是出現在某位大人物的身邊。”藤田剛回憶道,“就比如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影佐中将爲了招待我們柴山大人而設下的接風晚宴上。還有一次是在憲兵司令部,土肥原大将主持的内部會議間隙,都将其視爲了座上賓,給予了極高的待遇和尊重。至于他這一次爲何會成爲岩井先生的随員,我就不得而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