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士群便接到了南京打來的電話,随即便立即動身來到了憲兵司令部。
到了那,李士群才驚訝地發現,不光是他自己,包括汪僞政府的二号人物,現任上海特别市市長的陳公博以及公共租界工部局的代表,全都齊聚一堂,就連明樓也作爲周佛海的代表出現在了那裏。
很快,衆人便在南造雲子的安排下,來到了會議室。
依次落座之後,一臉陰沉的上海特務機關機關長晴氣慶胤和土肥原賢二才先後走了進來。
短暫的沉默過後,工部局的代表率先起身道:“晴氣大佐,對于赤木男爵的死,我方深表遺憾,經董事會連夜讨論,決定擇日專門爲赤木男爵公開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以表彰其任職以來爲上海的和諧穩定,共同繁榮所做出的貢獻。不知您意下如何?”
“多謝了!”聽了工部局代表的發言之後,晴氣慶胤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微微欠身表示了一下謝意之後,便又把臉扳了起來,沉聲道,“赤木男爵的死,無疑是我大日本帝國的重大損失,但是我更想知道,那些抗日分子是如何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兇的!”
說到這,晴氣慶胤那銳利的目光便猛然掃向了坐在自己右手邊的李士群,一字一頓地說道:“李主任,你能替我解解這個疑惑嗎?”
此話一出,李士群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硬着頭皮解釋道:“晴氣大佐,諸位,發生了這種事情,我作爲特務委員會的主任,自然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
說到這,李士群便突然猛地話鋒一轉,“不過俗話說得好,‘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況且我也不是事後諸葛亮,其實打從那鄭耀先主動轉變過來的時候起,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完全信任他,要不是當初藤田長官極力保舉,我早就把他連同之前那個王天風一起打發到偏遠地區去了。”
不想話音未落,南造雲子就不幹了,當即拍案而起大聲質問道:“李主任,你是想把赤木男爵的死,歸咎于藤田長官識人不明了?”
其實在座的人心裏都清楚得很,李士群那番話看似是把責任推到了已經卸任調離的藤田芳政頭上,實際針對的則是南造雲子,因爲如果藤田芳政有責任的話,那麽作爲鄭耀先的引薦人,南造雲子同樣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然而相比于南造雲子,李士群的表現則老練了許多,連忙擺手解釋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即便是像藤田長官那樣慧眼如炬的人物都被那可惡的鄭耀先給騙了過去,那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又怎麽能看透他的僞裝呢?不瞞各位,那個鄭耀先不光騙了我和藤田長官,就連他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手下都被他狠狠地出賣了,整整三十個人,三十條人命啊!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做了槍下之鬼,我李士群在此對天發誓,此生不爲這些弟兄們報仇,誓不罷休!”
眼見李士群越說越是激動,坐在主位上的土肥原賢二便趕忙擺手說道:“好了好了好了!李桑,你先不要這麽激動!還先幫我們理順一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吧!”
“這個……我看還是由明副司長來說吧!畢竟他也算是當事人之一。”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便立刻集中到了明樓的身上。
然而明樓卻并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首先,可以明确的是,這是一場經過精心策劃的刺殺!起因大概是最近一段時間,赤木男爵針對抗日分子實施的‘海捕計劃’,緻使他們損失慘重,不得不冒險采取了極端的刺殺行動。經過彙總各方的消息之後不難看出,抗日分子先是在昨天一早故意在男爵大人例行就醫的醫院引發了一連串的惡性事件,意圖也很明顯,就是阻止男爵大人進入醫院,并且牽制我放的注意力,爲最後的刺殺創造出足夠有利的條件,因此才會如此輕易地得手,逃之夭夭。”
不想話音未落,南造雲子就冷哼了一聲,“想逃?可沒那麽容易。”
明樓聽了則是一臉的不解,“南造課長何出此言?”
“很簡單,因爲早在醫院那邊出事以後,我就給陳市長打了個電話,請求他幫忙下令,全城戒嚴了!”
此話一出,衆人又齊齊地看向了陳公博,見其微微點頭,所有人這才終于松了口氣,整個會議室裏的氣氛也随之變得輕松了不少。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說明殺害赤木男爵的兇手,一定還沒有離開上海。李主任,代表閣下,我希望你們能夠暫時放下以往的成見,互相配合,共同捉拿真兇,當然,我們特務機關以及特高課也會全力支持,在全市範圍内,來一場大清洗,徹底掃清一切潛藏在暗處的抗日分子!”
話音未落,李士群便立刻急吼吼地表态道:“晴氣大佐放心,卑職一定全力以赴!”
一旁的租界代表也點頭表示了贊同。
狡猾老練的陳公博則玩起了心眼,索性轉頭對身邊的明樓說道:“明副司長,對于你的遭遇,我深表遺憾。也知道此時此刻,沒有人比你更想盡快抓到這個罪魁禍首,所以我決定,任命你爲臨時搜查小組的組長,在此期間,全城警力盡管你一人調遣,如何?”
不得不說這姜還是老的辣,陳公博此舉不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還賣了明樓一個大大的人情,甚至還提前把自己給摘了個幹幹淨淨。
這不是陰謀,而是徹徹底底的陽謀,即便明樓能夠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貓膩,但也不得不照單全收,甚至還要立即起身對其千恩萬謝,感恩戴德。
就在這時,随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走廊上響起,一個帶着憲兵臂章的少佐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快步來到土肥原賢二的身邊耳語了起來。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土肥原賢二聽完便沖着那人揮了揮手。
“哈依!”
直到那人離開之後,土肥原賢二這才拍了拍手對衆人說道:“好了,既然大家已經統一了想法,那今天的就先到這,回去之後,還請各位抓緊時間行動起來,我等着你們的好消息!”
此話一出,衆人便紛紛起身離開,可就在這時,土肥原賢二的聲音便再一次響了起來,“明先生!你留一下。”
土肥原賢二此舉,很難不讓人在意,盡管所有人此刻都十分的好奇,土肥原賢二到底有何用意,但卻沒一個敢放慢腳步,隻能乖乖地退了出去。
“明先生,你的遭遇我聽雲子說了,我個人對此深表同情。”
“多謝将軍閣下體恤!”
不想話音未落,土肥原賢二就擡手打斷了他,“先别急着道謝,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那夥綁走你孩子的抗日分子用你孩子的性命要挾你放他們一條生路,你會怎麽做呢?”
“我會按照他們的話去做。”明樓想也不想地回道。
“我贊賞你的坦率,但老實說,這個回答讓我很失望。”
“将軍閣下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先按照他們的話去做,隻要他們信以爲真,我們就可以提前設下埋伏,守株待兔。我想這樣一來應該比全城搜捕的效率要高得多了,您說呢?”
“嗯,說得好。你的态度,我知道了,你去吧!”
然而明樓前腳剛走,土肥原賢二就對一旁的晴氣慶胤說道:“剛剛收到的消息,柴山已經奉調在漢口登機,順利的話,今晚即可抵達。”
“來者不善啊!難道軍部打算由他來頂替赤木男爵死後留下的位子?”
土肥原賢二聽了不禁冷笑了一聲,“那你可真是太小看這家夥的野望了!晴氣君,看在你我共事多年的份上,老夫提醒你一句,越是關鍵時刻,就越要認清形勢,有時候選擇可比能力還要重要啊!”
……
“大哥,你沒事吧?”回去的路上,李牆一邊開車一邊對一臉憂心忡忡的明樓問道。
“我沒事!好好開車!”
“大哥,剛剛收到的消息,爲了清除松岡洋右對軍部決策的幹擾,東條英機暗中建議近衛文磨立即将其免職。但近衛在經過多方考慮之後,還是在十六号召開了内個非常會議,要求全體閣僚集體辭職,然後擇日重新組閣,這個提議,當即獲得了除松岡外所有人的贊同,當場就将其氣進了醫院。想來這位号稱迄今爲止的日本外交史上最能言善辯的家夥的政治生涯,應該就此宣告結束了。”
“是麽?不過你看上去,倒好像不是很意外啊!”
李牆則笑了笑,繼續說道:“僅僅過了一天,也就是昨天晚上,原本還自信滿滿的近衛文磨卻在内閣首相提名選舉階段意外地落敗了!”
“意外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一切都是東條英機和松岡洋右共同設下的一個局,對吧?”
“大哥就是大哥,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沒錯!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推東條英機這個标準的軍國主義份子上台,徹底掃清掣肘軍部的最後一道障礙,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日本必将在這位‘剃刀将軍’的帶領下,陷入徹底的瘋狂!”
直到這時,明樓才終于回過神來問道:“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消息從哪來的?可靠麽?”
“來源保密,但絕對可靠!”
李牆之所以這麽說,并不是對明樓有所保留,而是在嚴格恪守同志之間的保密原則,這一點即便是親兄弟也不能例外。
故而對此明樓也并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而是笑着點了點頭,“好!保密就保密,隻要消息可靠就好!前面掉頭,去警察總局!”
……
是夜,一架小型飛機緩緩地降落在了已經被日本人強行征用爲軍用機場的虹橋機場。
此時原本能夠搭乘十多人的飛機客艙裏隻有兩名乘客,分别是奉調而來,在十一軍司令部供職,任漢口軍陸軍特務部部長的柴山兼四郎,以及他的副官兼警衛隊長藤田剛。
然而就在那柴山兼四郎在藤田剛亦步亦趨地護衛下剛一走下舷梯的時候,一個人影便突然從前來接機的人群中蹿了出來,頓時就讓藤田剛直接條件反射一般地迅速掏出了手槍。
“慢!”好在柴山兼四郎及時認出了那人,并及時出言攔住了自己的副官,才終于避免了一場誤會,“中野君?你不好好在崇明待着,跑到這來做什麽?”
那人則紅着眼,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給我的老師報仇!”
“放心,中野君,我這次來,可不光是給你的老師料理後事的,我答應你,一定盡快抓到真兇,替赤木君報仇雪恨!”
此話一出,那個叫中野的年輕軍官便立刻深深地鞠了一躬,懇切乞求道:“柴山中将,請您讓我加入你們吧!拜托了!”
柴山見狀也收起了之前的長輩與晚輩之間的态度,一臉嚴肅地正色道:“中野久勇課長,你确定要加入我們嗎?”
“是!”
“很好,那麽由中野久勇課長,由于你擅離職守,即日起,免去崇明憲兵特高課課長職務,并處降銜一等,以儆效尤!”
說完,柴山便徑直從中野久勇的身邊走了過去,後者剛要開口說什麽,藤田剛就對他使了個眼色,“中野少佐,現在可不是發愣的時候,還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們去做呢!還不快跟上?”
“啊?哦!好的!”
中野久勇聽了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三步并作兩步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