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你掩蓋不過是因爲我們同出司令部,如果你被扣實了謀殺罪名,我也難以脫身,更何況,我還可以證明,你曾經故意喂我吃甘草片,導緻我手上的傷勢加重,不得不讓伱參與破譯。還有,在我的極力反對下,你卻依舊一定要進入情報科,爲此甚至不惜行賄金生火,如果真是金生火強迫你刺殺了森田大佐的話,那你完全可以用這一點來要挾他,爲什麽還要行賄?”
“很簡單,因爲我沒有确鑿的證據。”面對李甯玉的質疑,顧曉夢依舊鎮定地說道,“當時事出突然,我隻問到了那人身上的雪茄味,而整條船上隻有金生火一個人抽那個味道的雪茄。你在他手下這麽久,應該知道僅憑我的一面之詞是不足以讓他承認的,所以我才保持了沉默,爲的就是繼續在暗中搜集更多的證據。”
“要搜集證據大可以進秘書室,檔案科,爲什麽偏偏要進我的情報科呢?所以我現在完全有理由懷疑,你是故意在接近我,爲的就是套取恩尼格瑪機的核心構造機密,對不對?”
聽到這,顧曉夢不禁冷笑了一聲,“李科長,李上校,你的推理還真是嚴密,不,簡直就是無懈可擊,從王田香審訊你道現在不過一個多小時,你就可以推理出這麽嚴密的計劃,真不愧是天才,一點都不猶豫啊?”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的人生就是一個确定了公式的數學模型,要怎樣的結果,就輸入怎樣的數據,從來不會受感情幹擾。”
“所以,所以你在船上救我,也是爲了救你自己,對嗎?”
“你要是願意,也可以這麽理解。誰是老鬼,誰通紅黨,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隻是覺得,他們不該這樣侮辱一個女人。”
說罷,李甯玉便起身離開了大廳,上樓回房間去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龍川肥原的房間裏。
李牆摘下耳機,一臉興奮地說道:“大佐,跟預料的一樣,那兩個女人已經開始互相懷疑了。”
龍川肥原卻依舊緊皺着眉頭,“是這樣嗎?你怎麽能夠确定,她們兩個不是在演戲,攪亂我們的視線呢?”
“那就要看今天晚上,那個吳志國會不會采取行動了。”說着,李牆便壓低了聲音對龍川肥原耳語了幾句。
龍川肥原聽了則很是欣賞地看了李牆一眼,贊同道:“嗯,好主意,那我們就靜靜地期待着吳大隊今晚的精彩表演吧!”
半小時後。
“扣扣扣……”一陣輕微的敲門聲突然從李甯玉的房門外傳來。
“誰?”李甯玉下意識地問了一聲,然而對方卻并沒有任何的回應。
于是李甯玉便已然猜到來人是誰了,打開房門一看,果然吳志國就站在門外,手裏還攥着一張許多年前的舊票根。
“你來做什麽?”短暫的失神過後,李甯玉才猛地回過神來說道。
“有些話,我覺得如果不現在對你說的話,以後就沒機會了!可以讓我進去嗎?”
李甯玉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把他給讓了進去。
“我看得出來你的心亂了。”這是吳志國進門之後的第一句話。
李甯玉聽了卻隻是冷冷地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讓我幫你吧!我說過,我欠你的要還給你。”
“我也說過,你不欠我什麽!”
“可你救過我!”
“是你挾持我的!”
“那爲什麽你帶着我在荒郊野外走了十五天?”
“那是因爲你昏迷了!”
“那你爲什麽不殺了我?不報官,不逃走?反而帶着我去看大夫?不要再跟我說你的事我不要管!咳咳……”或許是由于太過激動牽動了傷口,吳志國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李甯玉看到他那痛苦的樣子,眼神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你沒事吧?”
“沒事。”
“那就什麽也别說了,回去吧!”
吳志國則輕輕地搖了搖頭,“對,我是血債累累,萬劫不複,你說過,我們兩個的路不同,老實說一開始我還不太明白,覺得隻要我在你身邊就有機會!但是現在,我全都明白了,所以這是我報答你唯一的機會,李甯玉!”
“太晚了……”
“不,這沒有早晚的問題,我這條命本來就該死,留到現在就是爲了送你出去。”
“這一次,你送不走我了!因爲,我就是老鬼!”
此話一出,兩人便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李甯玉才忍不住問道:“爲什麽不說話?你……就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
“問什麽?”吳志國坦然地說道,嘴角甚至還有些微微揚起,“我在你身邊那麽久,也不是看不出來,白小年都知道我殺蔣不殺紅,你騙得了别人,騙不了我。”
“那你爲什麽……”
“爲什麽不舉報你?”吳志國笑了笑,“我都說了,我這條命活着就是爲了給你,至于你是紅黨還是國民黨,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們之間……沒有什麽關系。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
“那你爲什麽還要救我?”
“那你知道嗎?在火車上遇見你,救了你,是我這一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事!”
聽到這,吳志國的眼中頓時就失去了神采,然而很快便又重新燃起,不顧一切地追問道:“你撒謊,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藏在衣櫃裏的明科長呢?還有你模仿我的筆迹呢?你要怎麽解釋?”
“那些都是我故意對你僞造的嫌疑!”
不想吳志國聽了竟發出了帶着哭腔的笑聲,“李甯玉,你是個天才,但也不要把我當一個傻子。第一個被懷疑的往往都是最沒有嫌疑的,這是在多人審訊裏面的一個慣例,你們的那一套,我不是一點都不懂。我是在狼窩裏長大的,這條命,也是在死人堆裏面撿回來的。我就是不屬于這個世道。活着也隻是一隻鬼。那女的……是你們的人吧?”
李甯玉點了點頭,“當年,裘莊主一家在上海遇難,小少爺失蹤了,她就離開了裘家,自己一個人跑到上海尋人,結果成了百樂門的紅舞女,并且在後來結識了錢虎翼。并和他再次回到了裘莊。你沒有見過她,她卻接過你的電話,所以她記得你的聲音。還偷聽到錢虎翼向你打探裘莊的秘密,并且你們之間還達成了交易。”
“這麽說……除了錢虎翼,她也想殺我,是麽?”
“她認定,你與錢虎翼串謀殺死了裘莊主一家,她嫁給錢虎翼,就是爲了趁機報仇,可是沒想到,卻在無意之中遇到了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人。而且一直就偷偷地隐藏在她的身邊。剩下的事你都知道了,錢虎翼要挾你殺了白小年,你懷疑他另有所圖,所以暗中調查,結果驚動了白小年,她爲了保護自己愛人,隻能铤而走險,與那個假的趙管家合謀殺了錢虎翼。”
“原來你早就知道那個趙管家是假的?”
“不,我是在從密碼船上下來之後,才推測出來的。”
“沒錯,那個趙管家的确是假的,是張司令和白小年故意安排的,而真正的趙管家則改頭換面,成了白小年的叔父。”
“她故意選在你負責裘莊防務的那天下手,就是要嫁禍于你,而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曾一度企圖自殺,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你救了她,還讓她成爲了你的同志?”
李甯玉則歎了口氣,“人活着,總要依靠一個信念,就像嬰兒依靠母親一樣。舊的願念破滅了,總要有個新的。人便可以重生。我相信,那份信仰足以拯救所有誤入歧途的生命。”
“也包括我嗎?”
然而李甯玉卻并沒有正面回應,而是繼續自顧自地說道:“用她的話說:殺了錢虎翼後,我以爲我的仇恨和苦難就都已經結束了,可我現在才明白,這個世界如果不改變的話,我的苦難就不會結束。”
說話間,李甯玉仿佛回到了那個夜晚,那個讓何剪燭抛卻過往,重獲新生的夜晚,耳邊甚至還回蕩着兩人當初立下的誓言:……我志願加入中國紅黨,堅決執行黨的決議,遵守黨的紀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爲共産主義事業奮鬥到底!
看着面前的李甯玉那在無形之中釋放出來的無限魅力,吳志國一時間竟看得有些癡了,可激動過後,卻又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那她那天晚上爲什麽不直接指認我就是老鬼呢?”
“很顯然,她已經确認了,與錢虎翼串謀的并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誰?”
“龍川肥原!”
“原來是他!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就更不能什麽也不做了!”
“吳志國,不要再固執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救不了任何人的。”
“你是覺得我沒有資格救她嗎?”
李甯玉聽了不由得一愣,“你說什麽?”
“我把欠你的命,還給她。也很公平,不是嗎?”
“你沒有欠我的命,我們對生命有自己的了解,如殘葉濺血在我們腳上,生命便是死神唇邊的微笑……”
然而吳志國卻隻是微微一笑,“多好的句子,可惜我聽不懂,我隻要你活着,好好活着!明科長說了,隻要我……”
“隻要什麽?他跟你都說了什麽?”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活着走出裘莊,然後可以的話,替我報仇!”說完吳志國便忽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
“是他!一定是他!他就是……白小年口中的那個神秘人,甚至是……他的姐夫!”房間裏,王田香看着自己偷偷花大價錢搞到的龍川肥原的檔案,驚恐萬分地自語道。
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頓時就把他給吓了一大跳。
強行穩了穩心神之後,王田香才故作鎮定地說了一句,“誰啊?”
“大哥!是我,不好了,出事了!”
聽到這,王田香的心裏頓時就咯噔了一下,連忙開門急聲問道:“到底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大哥,顧曉夢病了!”
“你說什麽?病了?”
“啊!”
“走,過去看看!”
很快王田香和那個手下就趕到了東樓。
“什麽時候發生的事?吃晚飯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路上,王田香一邊走一邊詢問起了具體的情況。
“就在半個小時前,先是肚子疼,後來又吐了幾口,這會兒已經昏迷了!”那手下如實回道。
“昏迷?”聽到這,王田香便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急匆匆地趕到顧曉夢的房間之後,發現她果然如手下所說,整個人躺倒在了床上昏迷不醒。
王田香先是謹慎地試了試她的額溫,随即又将懷疑的目光看向了床頭還冒着熱氣的茶杯,眨眼間便已經有了判斷,“中毒了!趕緊叫軍醫過來!快!”
“诶!”
然而就在那手下應了一聲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王田香卻突然大叫了聲,“小心!”
那手下這才猛然發現吳志國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
還沒等他有所反應,腰間的手槍就被吳志國給奪了去,就他以爲自己的小命就這樣交代在這了的時候,卻被王田香一把拽回了房間,死死地頂住了房門。
“怎麽回事?”
房間外的吳志國正要開槍打壞門鎖,聽到動靜的日本憲兵就趕了過來,于是便也顧不得門鎖,索性直接大開殺戒,朝着趕來的日本憲兵就是一槍。
這一下仿佛捅了馬蜂窩,頓時就驚動了更多負責守衛的日本憲兵,一窩蜂似的沖進了東樓。
一時間槍聲大作,慘叫聲呼喊聲不絕于耳,足足持續了十多分鍾才漸漸平歇了下來。
直到這時,王田香這才壯着膽子将房門開出了一條小縫,偷眼觀瞧了一番。
這一看不要緊,眼前的那猶豫地獄般的景象差點沒把他給吓得癱坐在地上,隻見整個樓裏上上下下全都是日本憲兵的屍體,有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也有胳膊腿被擰成麻花的,更有不少被亂拳砸的面目全非的,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然而衆多的屍體之中,卻唯獨沒有發現吳志國的,就在王田香還有些納悶的時候,又一聲槍響卻毫無預兆地從西樓的方向傳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