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
“這是英國駐滬大使館最新發布的使館照會,潘先生想必應該很熟悉吧?”龍川肥原淡淡地說道。
“原來龍川大佐是早有準備啊!那好!”說着潘漢卿便接過了文件夾,先是用熟練地用英文念了一遍,又對照着上面的原文用極其準确的中文翻譯了一遍,然後才轉頭對龍川肥原說道,“怎麽樣?龍川大佐,潘某這樣的業務能力您可滿意?”
龍川肥原則若有所指地回道:“當然,看來潘先生也是個識時務的人啊!”
聽到這,坐在他對面的張司令臉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于是便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找補道:“哈哈哈,好啊,這一杯酒換來一份美差,值,真是太值了。大佐如此胸懷如海,張某人佩服!”
說到這,張司令又猛地話鋒一轉,“不過潘先生,你的英語再好,恐怕以後也沒有什麽用的機會了。今後,還是應該多學學日本話才對啊!”
“這就不勞張司令您費心了,鄙人不才,學英語隻用了六個月,學法語用了七個月,學西班牙語用了十個月,李甯玉在德國三年,德文還不如我。這語言對我來說,隻不過是一種工具,我想撿起哪樣,就是哪樣!”
此話一出,龍川肥原的臉上便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随即便猛地将視線轉向了一旁的那個始終猶如一個局外人一般的海棠,“早就聽聞這剿總司令部裏有兩朵金花,一個是破譯天才,冷若冰山的李甯玉,還有一個就是極具交際天賦的顧小姐你了,隻是令我感到很意外的是,今天的顧小姐似乎跟傳聞中不大一樣啊!”
聽到這,海棠便微微一笑,淡定如常地回道:“不瞞大佐,我這個人向來都是公私分明,交際是我的工作,而今晚的晚宴大佐在請柬上已經寫得很清楚了,是純粹的個人宴請,我想大佐也不希望我在這樣的場合還保持着工作時的狀态吧?”
“嗯,說得好!”龍川肥原聽了很是贊同地說道,随即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啊對了,我聽說顧小姐的身世背景,即便是與東樓裏的那個顧上尉相比也不遑多讓啊!敢問令尊是?”
“家父顧瀚生。”海棠也不隐瞞,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道。
龍川肥原在這才恍然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香港勸業商會顧會長的千金,難怪……”
說到這,龍川肥原才又将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劉宗林,“劉先生,聽說你是個演員。實不相瞞,鄙人在上大學的時候,也參加過劇社,也曾出演過兩部話劇,劉先生是怎麽學的表演?”
“說出來不怕大佐您笑話,我就是和……和一個逃難的英國人學過兩天的戲劇。”
“這樣啊……那……”
正說着,便有一個手下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低聲對龍川肥原耳語了幾句。
龍川肥原不聽還好,聽了手下的報告之後臉上便少有地閃過了一絲慌亂的神情,但是很快便又憑借着強大的心理素質重新冷靜了下來,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對衆人說道:“真是不好意思,發生了一些瑣事急需要我去處理一下,諸位慢用,接下來,就要仰仗張司令您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樣的舉動,自然也被東樓裏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了?這就算完了?”顧曉夢很是不解地說道。
金生火則哼了一聲,“完事了?伱看着吧!這頓鴻門宴才剛剛開始。”
出了後花園,龍川肥原便招了招手,王田香便立刻走上前來,恭敬地說道:“大佐!”
“一會兒等他們吃的差不多了,你就帶他們去見東樓裏的人。”
王田香聽了卻一臉擔憂地問道:“大佐,如果老鬼趁機把機密洩露了出去怎麽辦?”
“如果不給機會,那個老鬼又怎麽能跳出來冒這個險呢?”
王田香這才恍然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卑職明白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王田香才再次上前清了清嗓對衆人說道:“各位,今晚也算是賓主盡歡了,不如就先到這裏吧!大佐走之前吩咐我,一會兒帶諸位去東樓,慰問一下爲國盡忠的勇士們,也省得家裏挂念,”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反應都各不相同:張司令聽了之後,臉就猛地往下一沉,臉色也幾乎在瞬間就變得陰晴不定起來;而潘漢卿則似乎還沉醉在剛剛龍川肥原許諾之中,還沒有回過神來;劉宗林更是直接又驚又喜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興奮;金若娴則表現得有些失落;唯獨海棠變現的尤其淡定,就好像早知道那龍川肥原會祭出一招似的。
而最終,還是張司令率先開口說道:“這個……恐怕不太合适吧?他們幾個可都是奉大佐之命,正在執行秘密任務,這沒有大佐的監督,我們就這麽見面,你們就不怕洩密嗎?”
“張司令,瞧您這話說的,都是自己人,談什麽洩密啊?外人才需要保密呢!”王田香陪笑道,“更何況,錢虎翼被刺一案,所謂的機密,不過是爲司令部保存些顔面罷了。”
王田香不提還好,剛一提到“錢虎翼”三個字,那張司令的臉色就已經很不好看了,可即便如此,張司令卻還是強撐着輕咳了一聲說道:“那好啊,我們就走吧!”
“諸位請!”
與此同時,東樓大廳裏的顧曉夢見狀一連不解地問道:“他們這是要幹嘛?”
然而不等一旁的金生火開口,李牆便搶先開口說道:“這還用問,欲擒故縱,引蛇出洞呗!”
此話一出,立刻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來。
“都别這麽看着我呀!我知道,直到現在你們還是沒有完全信任我,不過沒關系,但是有句話我可得說在前頭,我這個人啊沒什麽出息,就是惜命,隻要能活着,我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時間不大,王田香就帶着人走了進來。
大廳裏,李甯玉依舊彈着鋼琴,伴随着悠揚的曲調,家屬們跟在王田香身後先後走進大廳,
然而就在潘漢卿前腳剛一邁進東樓大廳的大門的當口,吳志國便早有預謀一般地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一把挾持了王田香,順手抽出了他腰間的配槍,不由分說擡手就給了潘漢卿一槍。
“老潘!”李甯玉見狀心裏頓時就是一驚,鋼琴聲也随之戛然而止,好在那潘漢卿剛剛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些醉醺醺的了,又被吳志國這麽一吓,徑直接兩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而就因爲他這麽一跌,才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那顆飽含着吳志國憤怒的子彈。
“小吳,你這是怎麽啦?”直到這時,張司令才終于回過神來,大聲喝止道,“你還年輕,前途無量,你可千萬别犯傻啊!别幹傻事!”
王田香也一邊掙紮一邊勸道:“是啊,吳大隊,就算你真把他給殺了,你也出不去啊!”
此時的李甯玉已然跑到了潘漢卿的身邊,俯下身子關切地問道:“老潘,你沒事吧?”
不想卻被潘漢卿一把推開,“你走開!”
可即便如此,李甯玉也沒說什麽,反而對吳志國怒目而視道:“吳志國你到底想幹什麽?”
吳志國則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過,我遲早要殺了他!就算你弄死我,我也要把困着你的牢籠打破,我答應過你的!”
“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沒錯,我就是個瘋子!”說着就要第二次扣動扳機,不想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卻早已無聲無息埋伏在了一旁,見勢不對便立即出手,一記手刀重重地切向了吳志國的手腕,隻一下就把他手裏的槍給打落在地,緊接着,那些日本憲兵便一擁而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将他給控制住了。
“吳大隊,我說過,我這個人惜命,看不得你這麽搞,所以……得罪了。”李牆淡笑着沖着已經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吳志國拱了拱手,随即才彎腰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支手槍遞還給了王田香。
“王處長,您也太大意了吧?怎麽連自己的配槍都看不住啊?這要是出了意外,龍川大佐那邊可怎麽交代啊?”
“明科長說得對,這次是我太大意了,好在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來人,送吳大隊回去休息!”
“是!”那些日本憲兵應了一聲便把吳志國從地上架了起來。
剛走到樓梯口,白小年便有意無意地說道:“吳大隊,我要是你的話,就趁剛剛這會兒跑他娘的了!”
然而吳志國聽了卻隻是笑笑,并沒有說什麽,就這樣乖乖地被日本憲兵給架上了樓。
直到這時,剛剛聽到槍響就立刻抱頭鼠竄的劉宗林才總算是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慌慌張張地跑到顧曉夢身邊說道:“曉夢,曉夢,這裏太危險了,你……”
“啪!”
不等那劉宗林把話說完,顧曉夢的一記耳光便狠狠地抽在了他那油頭粉面的臉上,“誰讓過來的?丢人現眼的東西!看看你現在這幅德行,還嫌不夠給我丢人啊?我算是看透了,這男人啊,不是畜生,就是廢物,也就明科長和金處長還算是有點男人的血性。”
說完便冷冷地丢下了一個“滾”字,便不顧那劉宗林的呼喚,頭也不回地上樓回房了。
與其他人不同,此時的李甯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潘漢卿的身上,即便已經被推開了一次,卻依舊還是再次走到潘漢卿的面前,一臉關心地說道:“老潘,地上涼,我先扶你起來。”
不想她的這張熱臉卻再一次貼到了潘漢卿的冷屁股上,“你給我躲開!李甯玉,你少在這跟我裝蒜了!我算是看透了,隻要你在我身邊,我早早晚晚都會被你給連累死!咱們倆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人家龍川大佐已經找過我了,讓我去上海,等下次咱們再見面的時候,我就是外務省高官的助手了,我告訴你,兩條路,選哪條,你自己想清楚!”
說完潘漢卿便轉身就向外走,一邊走嘴裏還一邊嘟囔着,“你說今天晚上這都什麽事啊!真晦氣,我呸!自從沾上了你啊,我就沒過上過一天的好日子,你這個克夫的毒婦!”
……
“大佐,以上就是整個事件的全部經過。”半小時後,在送走了張司令以及那幾個家屬之後,王田香便立刻趕到了龍川肥原的房間,詳詳細細地将整個事件的經過彙報了一遍,“一定是他,一定就是那個吳志國!要不是他,後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就不會發生了。所以卑職基本可以斷定,吳志國的所作所爲,就是一個信号,他就是爲了傳遞他被囚禁在這兒的消息。”
“可是王處長,今天晚上跟吳志國有關系的人可一個都沒來啊!他是通過什麽人來傳遞這個消息的呢?”
“可是其他人也沒什麽值得懷疑的吧?李甯玉家的那個,英文說的那麽溜,檔案應該也不是僞造的。再加上他那死要面子的臭知識分子的架勢,一般人真裝不出來。劉宗林,一看就是個拆白黨小白臉啊!吳志國剛一動手,他都吓癱下了,直往桌子底下鑽,怎麽可能是紅黨的間諜呢?還有金生火,您看他對女兒那緊張的樣子,也沒什麽可懷疑的。”
然而話音未落,沈蘭青那陰翳十足的聲音便響了起來,“王處長真不愧是特務處的處長,哪怕是被人突然挾持,都還能冷靜地觀察其他人的反應,真是讓蘭青佩服不已啊!”
“沈先生,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沒什麽,就是有些感慨罷了,另外,即便冷靜如王處長,似乎也漏掉了兩人,不知是王處長您的無心之失,還是刻意爲之呢?”
“漏掉了兩人?”
“沒錯,就是張司令以及另一位顧小姐,顧海棠。這兩人明明就在你的身邊,可爲什麽王處長卻對這兩人隻字未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