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老爺好。”
“見過湯家老爺子.”
這些從南京城來的雜貨鋪的掌櫃的,一進門就尊敬的作揖行禮,同時他們心裏也沒譜。
有道是買定離手,他們進的貨,哪有退的道理。
前些日子,湯家的草紙突然降價,平日裏的進貨價是五十文一包,售價是一百文,中間有五十文的利潤。
可突然就降到了二十文一包的進價。
不過想要獲得這樣的進貨價,就得按照要求他們要在三個月保持三十文的售價,利潤隻有十文。
但是,三個月後,就能按照平常的售價出手。
因此,雜貨鋪掌櫃們都是大量的囤貨,畢竟三個月後的利潤就變成了八十文錢。
不少掌櫃甚至把後年的貨都進到手中了,畢竟草紙這個東西不會壞掉,存個幾年都沒什麽大問題。
可突然出現的衛生紙,橫掃了整個南京城的市場,他們的草紙沒法賣了。
小本買賣,突然壓這麽多貨,任誰都遭不住。
于是大家夥都商量着一起過來,想要把貨給退掉,不然這可不是小損失。
“諸位今日突然造訪,所爲何事?”
湯老爺子讓掌櫃們入坐後,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
雜貨鋪掌櫃們相互看了一眼,最終目光落在了東風雜貨鋪的賈掌櫃身上。
賈掌櫃生意做的最大,在南京城開的雜貨鋪有六家,下面縣城也有好幾家,也算有些身份。
顯然,這次的代表人,就是他了。
賈掌櫃起身,笑意盈盈的拱手道:“湯老爺子,是這樣的,這次湯家出手的草紙價格很是公道,我們大家夥都是一次性進貨太多,壓資金啊,所以現在想着上門,将貨物退掉,還請湯老爺子應許。”
一聽還真是退貨,湯老爺子頓時皺起了眉頭。
一旁的湯次子則是不悅的起身,說道:“大家都是老相識了,前些日子我們湯家讓利,進多少貨都是你們自己決定的,我們可沒有逼迫你們。現在退貨又是怎麽回事,這生意場的規矩大家難道不懂麽,買定離手,出店不退。”
賈掌櫃見狀,笑道:“可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啊實在不行,我們願意虧點錢”
聽到這裏,趙家老爺子覺得不對勁了。
二十文的進貨價,他們還要虧錢退掉?
這其中定然有貓膩。
湯老爺子詢問道:“大家有什麽難處?是不是上面有官老爺不準你們售賣?若是如此,大家不用擔心,此事我會派人周旋。”
衆人紛紛搖頭。
賈掌櫃道:“倒沒有人不準我們買賣,我們很自由。”
“那就怪了。”
湯老爺子道:“這次可真是讓利啊,二十文的進貨價,已經是我們的成本價錢了,我們湯家是賠本賺吆活,你們爲何要退貨??”
說完,他想了想道:“你們是不滿意眼下三個月,隻準售價三十文的規矩吧?這樣,三個月縮短到兩個月,諸位看可好?”
賈掌櫃搖頭道:“别說三個月了,就算沒這個規矩,我們也想退貨啊不然我們就要破産了.實不相瞞這貨,不好賣了啊。”
湯老爺道:“爲何??二十文的進貨價不好賣?我允許你們賣便宜一些。”
賈掌櫃歎氣:“湯老爺,看來你還沒有去市場上看過,現在别說便宜了.根本賣不出去。”
“什麽??”
湯老爺子猛地起身,神色大驚:“爲何?”
“你真不知道?”賈掌櫃也有點詫異。
他還以爲湯家是知道衛生紙這樣的産品突然問世,然後湯家提前傾銷。
不過看湯老爺子的表情,似乎不是裝的。
“我知道什麽??”湯老爺子道:“别賣關子了,趕緊說。”
賈掌櫃也懵了,道:“那我先問湯老爺子,您也說句實話,你們湯家突然降價銷售草紙,還讓我們低價出售到底是什麽緣故。”
湯老爺子頓了頓實話實說:“那我就說了,因爲我湯家和某人有個賭約,此人說能讓我湯家的草紙賣不出一張,老夫便出了這個主意,用價格赢下賭局。”
“原來是這樣”
賈掌櫃愣了愣道:“湯老爺子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們湯家已經敗了,這草紙,如今真是一張都賣不出去了。”
湯老爺子道:“三十文的售價,比平日裏便宜了七十文,怎麽可能賣不出去!你們今天來,到底是什麽目的!”
“湯老爺子息怒。”
賈掌櫃急忙道:“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大家都敞開了說吧。湯家的草紙現在是真賣不出去了,不止是你們湯家,徐家,張家,陸家三家的草紙,也都一張都賣不出去了。别說三十文的售價,就算是十文,也賣不出去。”
“不可能!”
湯家老爺子不可置信的看向賈掌櫃,道:“賈掌櫃,你在開玩笑吧,十文錢,成本價都不到,還賣不出去,這是什麽道理,難道大家不用這草紙了嗎?”
“沒錯,還真是不用了。”
賈掌櫃拿出一包衛生紙,展現在衆人的眼前,道:“現在,南京已經出現了這種衛生紙,正在廣爲傳播,恐怕要不了幾天,整個南直隸都能買到這樣的衛生紙,誰會去買草紙??”
“衛生紙,拿我看看。”
湯家老爺子三兩步走過去,将那一大包衛生紙拿來,打開外面的外包裝,裏面一沓子衛生紙露了出來。
“衛生紙,不就是北平出現的嘛在南京想要買一包需要一兩銀子,如此昂貴之物,不可能擠壓草紙的市場。”
湯老爺子摸着衛生紙,這般說道。
衛生紙的手感和柔軟度,無論從哪個方面都碾壓草紙。
湯老爺子是知道這個東西的,他還想研制出來,不過沒有成功,沒有配方,而且他斷定,這玩意成本應該不低。
賈老闆道:“怎麽可能不擠壓.這玩意.它就是賣十文錢一包。”
此言一出。
湯家兩人都吓了一大跳。
十文錢一包的售價?
這也太誇張了。
那它的成本價該是多少?
五文錢?
這可能嘛?
他曾經打聽到過,衛生紙的原材料是木材。
而草紙的原材料是草。
草紙的成本都達到了二十文錢,木材怎麽可能比十文錢更低???
“來人!”
湯家老爺子立馬傳呼下人,對着進屋的下人道:“速速去南京城,去買衛生紙回來。”
“是。”下人立馬就去了。
“大家耐心等待一下。”湯家老爺子對着這些掌櫃們說道:“大家都是多年的合作關系,如果真的如此.我也不會讓大家爲難。”
“多謝多謝。”
掌櫃們紛紛作揖感謝,心中松了一口氣。
一個半時辰後。
下人折了回來,将買來的衛生紙遞了過去:
“家主,真是如此,這是十文錢一包的衛生紙,請過目。”
湯家老爺子接過,随後觀看,果真是跟那賈掌櫃帶來的衛生紙是一樣的。
“衛生紙十文錢.”
湯老爺子臉色發白:“如此一來,市面上任何草紙都被淘汰了賭約要輸掉了!我湯家的支出産業.也沒了.”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湯家這個草紙生意,上上下下每年都要孝敬各路官員,經營多年才有今天的局面,每年能給莊子裏帶來幾千兩的收入。
這門生意黃了,意味着以後就少了這一項大頭收入。
一旁的湯次子則是小聲道:“爹,會不會是于謙這小子爲了赢下賭約,賠本賺吆喝”
“賠本賺吆喝”
湯老爺子眼睛一亮道:“對!有這個可能性,快,将莊子裏的負責造紙的湯文給我喊來。”
“是。”湯次子應了一聲,随後立馬親自離開去請。
很快,扶着造紙的湯文來到了大廳。
“見過家主。”湯文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皮膚因爲常年造紙粗糙的很。
湯老爺子立馬就将手中的衛生紙,吩咐道:“湯文,你立馬看看,估一估這樣的紙,造價需要多少?”
“這是衛生紙啊。”湯文一眼就看了出來,接過後,捏了捏,道:“根據我的經驗,這樣的紙張造價應該不低于五十文。”
其實,這個湯文也不知道,也就是大緻估一估。
湯老爺子琢磨道:“也就是說.于謙賣一包衛生紙,要虧四十文。”
湯次子點頭道:“很有可能,這于謙爲了赢,真是不擇手段啊。”
湯老爺子看向賈老闆,問道:“賈老闆,那個于謙在南京城一天賣多少包?”
賈老闆道:“每天都是五千包,每天都搶售一空。”
湯老爺子心中盤算了一下。
每包虧四十文,五千包就是二十萬文,折合白銀二百兩。
一天虧二百兩,一個月就是六千兩!
六千兩,誰虧得起??
别說一個月了,恐怕也就能支撐七八天。
原來這于謙就是想要赢下賭約而已。
“哈哈哈諸位掌櫃莫慌!”
湯家老爺子看向前來退貨的掌櫃,大笑道:“他于謙撐不了多久就會倒,他賣一天虧白銀二百兩,他能撐幾天??他既然想我湯家的紙張賣不出去,我偏不随他願,我也虧本折買。湯家紙張一包賣五文錢!!我就不信買人買。”
此言一出,掌櫃們都半信半疑,糾結起來。
湯次子則是說道:“爹,一包賣五文,給掌櫃們的成本價那就得兩三文。那就算作三文,咱們成本價是二十文,一包就虧十七文,這可不是小數目啊。”
“哼,你懂個什麽。”
湯老爺子鼻孔哼氣,道:“他于謙虧四十文,我們虧十七文,你覺得誰熬得過誰??咱們湯家這麽多年的積蓄,難道熬不過一個小小的于謙嗎?”
湯次子一聽,點頭道:“爹,聰明!那咱們就跟那個滑頭小子鬥一鬥。”
“好!”
湯老爺子看向掌櫃們道:“好了!你們也聽到了,我湯家勢必跟這種擾亂市場的人鬥争到底,你們的貨物以五文錢出售,進價爲三文錢。我會喊人盤算一下你們之前二十文的進價,每一包草紙退十七文錢,不過不退錢,以貨物結算,可否接受?”
話音落下。
掌櫃們頓時紛紛圍成一團小聲商量。
也就是說,他們這次沒退到錢,但是拿回去了更多的貨物,成本也更低了進價是三文錢一包草紙。
售價五文的話,是有市場的,而且有兩文錢的利潤差。
雖然不多,但可以薄利多銷,畢竟五文錢一包的草紙,比衛生紙還便宜五文錢,一定會比較暢銷。
“賈掌櫃,你覺得如何?”
最後,衆人紛紛看向了賈掌櫃這個主心骨。
賈掌櫃盤算了一番,小聲道:“我覺得行,今日想要從湯家手中拿回貨款,怕是不可能的了,不如就這樣接受了?”
大家紛紛點頭。
于是,賈掌櫃便走出來,看向湯老爺子說道:“湯老爺子,就按你說的來吧.不過,别怪我沒提醒你,現在五文錢一包的草紙這個口子一開,即便那個于謙真的破産了。但以後一百文錢的草紙,怕是沒人買了。”
湯老爺子揮手道:“賈掌櫃,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了将賬房的先生喊來,算賬!退的錢,用貨物結算。”
接下來,就是算賬的時間。
之前掌櫃們花二十文錢進的一包草紙,現在變成了三文錢,多出的十七文不退給他們,而是換成了六包草紙。
這麽一盤算,掌櫃們的帶回去的草紙,怕是要堆成山了。
大廳正在盤算賬目的時候。
這時,一個人急匆匆的跑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湯家世子湯天寶。
他方才從外面的賬房先生打聽到此事,趕忙過來阻止。
“父親。”
湯天寶走來,作揖道:“萬萬不可虧錢銷售啊,草紙已經不值錢了,咱們應該停止生産,清掉庫存,退出這個行業,而不是較勁,于湯家不利!”
“什麽???退出?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湯家老爺子大怒:“就是你老是想着妥協,家業遲早要被你敗掉!”
湯天寶鼓起勇氣反駁道:“事實擺在眼前,衛生紙一定會替代草紙的,父親你若是執迷不悟,家業傳不到我手上,就要被你給敗光了。父親,請相信我!”
“你逆子”
湯家老爺子氣的手直抖,罵道:“讓你閉門思過,你反而不思悔改,現在居然敢這麽跟我說話,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爹,消消氣。”湯次子急忙扶住父親,随後看向湯天寶道:“大哥,弟弟我一直敬重你,可你這麽說就太過分了!咱們虧錢銷售,不也是爲了擠兌那個于謙生産的衛生紙,使其破産,你爲何阻攔??”
“隻怕破産的是我們吧!”
湯天寶懶得理會二弟,而是看向湯老爺子,大聲道:“爹,我去過北平,那裏的衛生紙的售價就是十文錢一包,正常價格,說明衛生紙的成本價本身就很低,低于十文錢,也就是說,咱們虧欠跟他競争,根本不可能勝利的,必輸無疑,若是拼下去,破産的隻會是我們湯家。”
“你放屁,衛生紙的價格怎麽可能低于十文錢,這根本不可能。南京的衛生紙可是一兩銀子一包,那些跑私貨豈不是賺大發了?”湯老爺子根本不信這樣的說辭。
“可北平就是賣十文,正常售價,而且都賣了許多年了,你覺得可能成本價高于賣價嗎???那些跑私活的繁殖對外宣稱進價就是五錢銀子,都是爲了利益,他們才能大賺特賺啊。”
湯天寶指向自己,“爹,請相信我,不要沖動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