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甯盯着柳雲湘,那眼裏分明是怨恨,像是她搶了她男人似的。
“懸崖下那塊石頭懸在半空,而他還受了重傷,我把他綁到我背上,隻用一根繩子,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那一刻,我把我的命和他的綁到了一起,而那時你在哪兒?之後不多久,他就失憶了,我們朝夕相處半年,互生情愫,後來有人追殺,我爲了救他,隻身引開那些殺手。我再一次救了他,那時你在哪兒?他回到大榮,他拼死保護你,可你爲他做了什麽。你是他的妻子,可你不配。”
柳雲湘嗤笑,“你救了他,他感激你,可說到感情,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罷了。至于我們之間如何,你一個局外人根本沒資格說什麽。還有,請盡快離開王府,理由很簡單,這是我家,而我不歡迎你。”
說完,柳雲湘沉着臉轉身離開。
長甯說那些話,柳雲湘隻覺得可笑,并不在意。她和嚴暮之間的問題,不是其他人,而是他們倆本身的問題。
用晚飯的時候,兩個孩子興緻都不太高。
“怎麽了?”柳雲湘問他們。
行意擡頭,繃着小臉,問道:“娘,爹爹生病了,你爲何不照顧他?”
柳雲湘怔了一下,繼而揉了揉行意頭發,“娘最近有事在忙。”
“可爹爹生病了,病得很重,其他事不能放一放嗎?”
柳雲湘沒法跟女兒解釋,隻好哄道:“那娘明天去照顧爹爹好不好?”
“今晚不行嗎?”
“啊?”
“因爲爹爹屋裏有别的姨姨,我們不喜歡她照顧爹爹。”硯兒替行意說道。
行意小姑娘家到底比硯兒敏感一些,忙圓了圓這句話:“爹爹也不喜歡她照顧,她送來水,爹爹就趕忙自己接住,她要喂到嘴邊,爹爹就推開了。”
柳雲湘笑了笑,“是麽,他要是真不喜歡誰,一句話就能将人打發了,看來也不是不喜歡啊。”
吃過飯,兩個孩子就催着她去嚴暮那院。
柳雲湘沒法,隻得先出門,在園子裏坐了一會兒,估摸兩個孩子已經睡了,她才回去。
兩個孩子在東屋,她回了西屋。屋裏是暗的,窗子前的羅漢床上隐約有個黑影,吓了她一跳。正要喊人,那黑影說話了。
“我一直在等你。”
聽到這話,柳雲湘松了口氣,走到靠西牆的桌子前點燃了蠟燭,再轉身來到羅漢床前,将蠟燭放到了條案上。
她在羅漢床另一側坐下,擡頭看向對面的人,他此時正委屈的看着自己,雙眸都紅了,盈盈的好像能看到淚光。
這樣子,好像她欺負了他似的。
“你等我做什麽?”
嚴暮火氣騰的起來了,“我快死了,可你在哪兒?這麽多天,你都沒有去看過我一眼!若是我真死了,你……你大抵也不會難過的!”
柳雲湘搖頭,“我會難過的,很難過,但……”
“但什麽?”
“但不值。”
嚴暮皺眉,“柳雲湘,我是你夫君,我快要死的時候,你不但不守着我,還這般冷漠。我都要懷疑,你真的愛過我麽。”
“那你愛過我嗎?”
“你居然懷疑這個?”
“不是懷疑,而是我确定你并不愛我,或許愛的不像我以爲的那麽深。”
嚴暮瞪着柳雲湘,不敢相信她竟然會這麽說。
柳雲湘垂下眼眸,淡淡道:“你爲了取得皇上的信任,不惜以性命相搏,如果你死了,那也是你的選擇。但在那一刻,你冒險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和兩個孩子,如果沒有,那是我們在你心中分量不夠,如果有,那你太自私了。你死了,我确實會傷心,但爲你的抛棄而傷心,實在不值。”
嚴暮皺眉,“當時我有把握……”
“萬無一失嗎?”
“……”
柳雲湘笑,“你吃下了逍遙散的解藥,你已經恢複記憶了,我說的沒錯吧?”
“那人信任弘玄,我便讓弘玄跟他說,想要保住武昌侯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必須去皇陵向列祖列宗告罪。皇上太想要這個孩子了,他信了弘玄的話,同時弘玄推選我同行,皇上也同意了。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如果恢複記憶,我沒法配合他表演什麽父慈子孝,而他這個人疑心又是最重的,所以我拿到了解藥才遲遲沒有吃。這一路上,我盡到了一個兒子所能盡到的孝道,服侍他,照顧他,保護他,但在回程路上,當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我反而猶豫了,我對他到底沒有感情。”
“于是你服下了解藥,對他的恨支撐你繼續演下去,甚至不惜用命來博他的信任。”
“是,那一刻我确實這樣想的。”
柳雲湘點頭,“恭喜你,你成功了。”
皇上隻有一顆的止血神藥給了他,那一刻他徹底信任了嚴暮。
“我一定要殺了他。”
“嗯。”
“你知道我多恨他的。”
“我知道。”
“我這樣也是爲了保護我們一家人。”
“我也知道。”
“那你爲何還生我的氣?”
柳雲湘點頭,“你忍辱負重,你以命相搏,你心裏有我和兩個孩子,我不應該生氣反而應該心疼你。”
嚴暮皺眉,柳雲湘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分明看她的神色越來越冷漠了。
“萬一你死了,我應該不會改嫁,我會撐着這王府,拼盡全力把兩個孩子養大。每一年的忌日,我會會去給你燒紙,一燒就是幾十年。但到我死的時候,我回望這一生,隻覺得不值,幾十年時光虛度了。那時候明明可以和你黃泉路上團聚了,可我卻不想再遇到你,于是會告訴孩子們,不要把我和你喪到一起,一世已足夠,不要再一世了。”
“你在說什麽胡話?”
“确實是胡話。”
可她也确實這般經曆了一生,那幾十年的孤苦,如今想來都讓她戰戰發抖。
“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說着,柳雲湘站起身。
嚴暮一把拉住她,“如果是因爲我之前說那次大火的事,我當時隻記得那一幕,确實有心結,可後來在北金經曆那麽多事,我的心結已經解開了。”
柳雲湘抽出手,“其實到今天我才發現,真正有心結的人是我。而你,你或許也有,不然也不會隻記得那一幕。我們倆先靜一靜吧,彼此再想想。”
嚴暮皺眉,“你要想什麽?”
“想我是不是太執着了,想我們的以後,想……”
嚴暮神色一下又冷又沉,他扶着胸口站起身,怒聲道:“柳雲湘,如果到了現在,你還在想這些,那我們這幾年确實白白浪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