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安有些撐不住的趴到地上,頭低低紮着,時斷時續的說着:“當時父親讓柳雲珩在後方看守糧草,他……他立功心切,總偷偷上戰場,倒也是有些本事的。戰事正膠着的時候,我方糧草短缺,而朝廷糧草遲遲不到,父親讓柳雲珩去接應。而我,我需帶領先鋒軍迎擊北金一隻鐵騎。柳雲珩找到我,希望加入先鋒軍,可接應糧草同樣重要,我二人商議之後,他帶領先鋒軍去迎擊北金鐵騎,我去接應糧草。”
柳雲湘身體繃緊,恨不得上去抽謝子安兩巴掌。即便柳雲珩去找他了,他也萬萬不能同意啊,一個去前方打仗,一個往後方運糧,一個是九死一生,一個本該沒有危險,他一個大男人若非貪生怕死,怎麽會答應。
嚴暮冷嗤,“此等大事,非是你二人私下商量好就能行的,老侯爺真的不知道?”
謝子安默,“柳雲珩率領先鋒軍出戰後,父親才知道的。”
知道了,但并沒有立即将人換下來,顯然這老侯爺也是有私心的。
柳雲湘閉了閉眼睛,終究是她錯信了他們。
“我接應到糧草,之後遇到大雨,在倉皇下迷了路,一番周折後又遭遇埋伏,之後……我也受傷了,迷迷糊糊倒在死人堆裏,僥幸撿回一條命。後來我逃回軍營,但經過三日鏖戰,我軍已全軍覆沒,我看到無數将士們的屍體,也看到了大哥的,但沒有看到父親和柳雲珩的。”
番役拿來謝子安的供狀讓嚴暮看,這上面寫的是他遇到埋伏後,眼見形式不好,帶着幾個兵士倉皇逃命,而那北金軍追來,兵士們一個個倒下,他爲了保命,竟用兵士的屍體将自己蓋住,如此才撿回一條命的。
嚴暮看到這兒,忍不住上前踢了謝子安一腳,“窩囊蛋!”
謝子安忙磕頭求饒,“嚴大人,您饒了我吧,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您……您看在柳雲湘的份兒,饒我一命!”
嚴暮一腳踩在謝子安手背上,用力碾壓,“你他娘的也是個男人!”
柳雲湘往後扯了嚴暮一把,小聲道:“再問問他,真沒看到老侯爺和我弟弟的屍體。”
嚴暮摸摸鼻子,上前照着柳雲湘的話問了一遍謝子安。
“真沒看到,許是在哪個角落裏。”
離開诏獄的時候,嚴暮吩咐下面人繼續審問謝子安,主要是那批糧草的消息。
來到外面,嚴暮轉頭看柳雲湘,見她眉頭皺起,思量着什麽,“你在想什麽?”
柳雲湘呼出一口氣,“我在想,如果我弟弟沒有死,那他在哪兒?”
嚴暮皺眉,“你這麽知道你弟弟沒有死?”
柳雲湘不知該怎麽向嚴暮解釋,上一世有傳言說北征軍并沒有全軍覆沒,而是有一支上千人的隊伍進了北邊沙漠,并在那裏紮根。
之所以有這樣的傳言,乃是因爲一個兵士在三十年後回到大榮,但很快是被人在家裏殺死了。
當時柳雲湘已兩鬓斑白,無力追查當年的事,隻能當一個傳言聽。
謝子安這些話,并非沒有用,而是給了她很大的信心,如若真有一千人逃走了,而戰場上又沒有看到弟弟的屍體,那間接的說明她弟弟可能還活着。
“隻要沒看到我弟弟的屍體,我便信他還活着,畢竟謝子安時隔三年還回來了,我弟弟那麽聰明,一定也能活下來。還有,我覺得北征的案子一定還有其他内幕,比如消失的那些糧草去哪兒了,你們可以繼續往下查查。”
但她時間不多了,等不到查清真相的一天。
“送我回府吧。”
将柳雲湘送回去後,嚴暮返回诏獄,直接抓起謝子安的手腕,在上面劃了一刀,而後将他手吊起來,下面接着水盆。
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掉進水裏,發出響聲。
每一聲都擊在謝子安心上,讓他慌的全身發抖,精神處在崩潰邊緣。
“你說你們迷路了,又怎麽會掉進北金預先設好的埋伏裏?”
“這……”
“誰帶的路?”
“我身邊一位副将。”
“把他畫出來。”
“他隻是臨時調到我身邊的,我不記得他樣子了。”
嚴暮讓他看看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水盆,“你時間不多了。”
第二日,柳雲湘來到侍郎府門前。
謹煙看着大門緊閉的侍郎府,先歎了口氣,而後去敲門。
守門小厮看是謹煙,又探頭看了一眼外面的柳雲湘,讓他們稍等,而後不久徐管家來了。
“姑娘,夫人她身體不舒服……”
“所以我這個當女兒的過來看看她。”
徐管家歎了口氣,“夫人不想看到您,您是知道的。”
“我有雲珩的消息。”
一聽這話,徐管家愣了愣,忙道:“姑娘快快進府。”
上一世,母親早早就去世了,乃是爲弟弟傷心過度。她不孝,能做的就是将那一點關于弟弟的消息告訴父母親。
來到東院,徐管家先進屋禀報,不過很快就出來了,“姑娘,夫人讓您進去。”
柳雲湘是一個人進去的,進了裏屋,但見母親靠坐在羅漢床上,臉色憔悴,顯然還在病中。她眼眸顫動,巴巴的看着她,嘴巴張合着,卻又不敢開口問。
柳雲湘坐過去,握住母親的手,“我認識一位大夫,醫術非常了得,我請她來給您診治診治,可好?”
柳夫人搖頭,“你弟弟……”
柳雲湘歎了口氣,讓母親别急,而後慢慢道:“我後來又問了謝子安,他說弟弟沒有跟他一起去運糧,而他在北金燒屍前,曾回到戰場上,隻看到了謝家大爺的屍體,沒有看到老侯爺和雲珩的屍體。”
“這……這是什麽意思?”
“我鋪子裏去北邊販皮貨的夥計,他們在那邊聽到一個傳言,說是當年北征軍并沒有死絕,而是有一小隊人進了北邊沙漠。”
柳夫人猛地抓緊柳雲湘的手,“你說你弟弟……他沒有死……而是……”
柳雲湘沖柳夫人噓了一聲,“娘,北征的案子查了又查,牽扯甚廣,咱們自己知道就行,别往外說,不然隻怕害了弟弟他們。”
“可……可這也不能說明你弟弟就還活着。”
“弟弟聰明,功夫還好,我想别人能活下來,他定也能。”
但其實,弟弟是死是活,她真說不準,但母親聽到這些,心裏存着希望,便不會太傷心。
“娘,隻要弟弟還活着,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還是更久,他一定會回來的,您要等着他。”
柳夫人聽到這話,像是一顆幹涸的樹苗灌進了水分,立即就支棱起來,“我等,我一定等到他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