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閻解成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吳師傅。
穿的很幹淨,與閻解成以往在工作崗位上遇到的司機不一樣。
看來是有專門收拾了一番。
平日裏這些司機都是一身灰撲撲的油包服,斜背一個簡陋的挎包,趕着急匆匆的腳步。
所謂的油包服,就是專門對鐵路機務職工工作服的一種稱呼。
蒸汽機車上,火車司機們的棉大衣被煤煙、煤渣熏染得黑黢黢的。
棉衣裏子被汗水反複浸過,工作服上染的油垢、炭渣讓衣服失去了本來顔色,洗也洗不幹淨。
所以,才這麽叫的。
蒸汽機可不像電力機車,是需要一直給加煤的,是分體力活。
蒸汽機車時代司機與司爐工崗位職責也分的不是很清楚。
這些人,一個班下來除了牙是白的,全身都是黑乎乎的。
見周小波打飯還沒有來,閻解成對着吳師傅笑着說道:“吳師傅,您說說您的情況?”
見對方有些躊躇,閻解成掏出煙,給對方遞了一支。
說道:“吳師傅,我也是從線路工出身的,你有什麽問題就跟我說吧。”
見閻解成這般,吳迪有些拘謹的笑了笑。說道:“那我可就直說了?”
閻解成示意對方說道沒關系。
吳迪吸了一口煙,說道:“我是四五年入伍的,四八年開始學火車的。
那會我天天就扛着鍬,練習投碳。
這鍬啊,得端平。
投時得快,步伐得穩,煤塊得落在圓圈裏呈扇面。
還要在規定時間内,規定鍬數得把規定斤數的煤投完。
最後投完了拿尺量厚度,誤差不能超5毫米。
這麽一練啊就是三月,之後才上車學習。
那頭兩趟啊,在車上站都站不穩。這鍬煤啊,投竟往那爐門上磕。
終于投進去了,可東一塊、西一塊的,把原來好好的火床都搞的不起火了。
當時,師父立馬把鐵鍬搶了過去,狠狠的剜了我一眼。
打那時候我就站師父邊上,他幹活我就認真看,跟着比劃,心裏琢磨。
下車後也整個煤堆練,這回挺快,一個月我就正式單獨了。”
閻解成聽着吳迪有些絮叨的話,也不嫌煩。好奇的問道:“吳師傅是東北人?”
吳迪趕緊擺手,說道:“我是南陽人,我母親是東北那旮瘩的。”
閻解成聽了,也算知道這股大碴子味從哪裏來的了。
這個時候,周小波進來了。
将打好的飯,放在了兩人面前。
閻解成示意吳迪,說道:“吳師傅我們先趁熱吃,嘗嘗咱們這裏食堂大師傅的手藝。”
周小波見兩人吃上了,便趕緊給水杯添了水,這才出去。
兩人邊吃邊聊,閻解成問道:“吳師傅,家裏幾個孩子啊?”
吳師傅說道:“三個小子,一個姑娘。”
閻解成點了點頭,事情他大概是猜到了。
便開口問道:“吳師傅,您這是有什麽困難嗎?爲什麽不願意退到二線?”
吳迪聽了,手裏的筷子停了下來,說道:“閻局長,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家裏老大現在有工作,老二還是個臨時工,至于老三等着接我的班呢。
本來作爲司機,我五十五就可以退休了,可以拿到全額的退休金。
可這要是去了二線,退休要等到六十歲,才能拿到全額的退休金。
我等的起,可我家三小子也二十了,現在還沒有個工作,全都指望接我的班。
可這樣要等到什麽時候?
所以,我這不是沒辦法嗎。”
閻解成聽了,也沒有說話,在那裏沉思了起來。
吳迪的話,有沒有道理?
有,可都是他自己的道理啊。
閻解成面前早有秘書将吳迪的檔案放好了。
閻解成可是了解這位了,小腿以前有貫通傷,身上還有彈片沒有取幹淨。
這身體情況,早就不适合開火車了。
萬一哪天暈厥,那後果不堪設想。
見閻解成沒有說話,吳迪便說道:“我以前也是立過功的,不能叫我就這麽的吃虧吧?”
閻解成這才說道:“吳師傅,您不要激動。
對于您這樣的英雄,我還是很佩服的。”
閻解成接着話頭一轉,問道:“吳師傅,您應該知道,像您這樣的老師傅退到二線帶徒弟,段裏應該同意讓您帶一個人吧。
您完全可以将你家老三培養出來啊。”
吳迪聽到這裏有些不高興,聲音不由的高了幾分,說道:“閻局長,你是不知道。他要是替我的班是計算工齡的,我要是帶他那就從學徒工開始算起。
這一來一去的虧多少啊,總不能叫我們這些給國家出過力的人吃虧啊!”
閻解成聽到這裏,已經完全沒有食欲了。
他都想讓人直接将這家夥趕出去了。
總有些人喜歡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拿着那點成績喋喋不休。
閻解成忍不住,說道:“吳師傅,您這還真是會算計啊!
你說按照你現在這個身體情況,還能不能開車?
萬一出點事,誰能負這個責任?
你這位老同志,我看是思想嚴重有問題。
一天到晚的光想着自己,一點也不爲大局着想。
你去打聽打聽,京城現在在街道排隊等工作的年輕人有多少?
大部分都去農村自謀生路了!
你在想想農村的那些年輕人,辛辛苦苦的一年到頭,那點工分又能換來多少糧食。
部裏不是沒有照顧你,都讓你帶着自家孩子了,你還嫌棄學徒工。
你怎麽不想想,自己去二線好好帶些徒弟。
你家孩子以後一到車隊都是他的師兄,到處都有人罩着。
這不比那幾個工齡強啊!
你給他把路鋪好,這叫授人以漁,一輩子的事。”
吳迪聽了閻解成的話,覺得也有一些道理。
但是,還有些不以爲然。
閻解成繼續說道:“組織培養了你這麽多年,如今你都有幾十年的行車經驗了。
難道不應該傳授給年輕人嗎?你倒好,想着直接讓自家孩子替班走人。
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知了?
你想走是吧?
我現在就可以批準你退休。
你這個逃兵,以後不要再說自己是戰鬥英雄了!
我怕地下的烈士靈魂不得安歇!”
吳迪聽着這話,呼的一下站了起來。
說道:“閻司長,您不能這麽侮辱人。”
閻解成說道:“摸着你的良心,問問自己,你難道真的不是逃兵嗎?”
聽了閻解成的話,吳迪仿佛被幹了一身力氣。
半天才說道:“是我對不起那些兄弟,您說得對,我這就回去退到二線帶徒弟。”
打發了吳迪,閻解成索性也就沒有急着離開部裏。
到自己辦公室,找來周小波問道:“小波,你家兒子周毅,你以後準備讓他幹什麽工作?”
周小波詫異的看了一眼閻解成,想都沒想的說道:“局長,當然是在咱們體系内啊繼續爲鐵路事業發光發熱。”
閻解成聽了,也沒有覺得突兀。
周小波這回答在他的意料中。
子承父業對國人來說,是刻在骨子裏的執着。
再說了,現在整個大環境都在替班,所以這也不怪他。
對于這種接班頂替制度,閻解成是很讨厭的。
它違背了公平競争的原則。
按照這種制度,即使一個人沒有能力或者資格勝任某個職位,隻要他是某個職工的子女,就可以輕松地得到這個職位。
就像那位吳迪的兒子,生來就是火車司機,就這吳迪還不滿足。
這顯然不符合公平競争的原則,也不利于優秀人才的選拔和使用。
按照這種制度,一個人可以通過家庭關系而不是自己的能力和努力來獲得工作機會,這顯然是一種很操蛋的行爲。
最關鍵的是,這種制度嚴重的影響内部環境。
以後整個體系内充斥着各種二代三代,人際關系勢必錯綜複雜,各種小團體,小組織必然滋生。
對于管理者而言,這是很頭疼的。
閻解成知道自己目前沒法改變這一切,便先将這個問題放到一邊了。
想起另外一個問題,想聽聽周小波的看法,便問道:“小波啊,你說線路工,司機這些崗位是不是要比其他崗位累一點?”
周一波是唐山鐵道培養的研究生,見識當然是有的。
很快便組織好語言,說道:“線路工、司機相比其他工種,确實體力繁重。關鍵他們都是沒有固定的休息時間,需要經常熬夜。”
閻解成聽了,也是點點頭。這事記心裏了,便不在多說什麽。
閻解成今天還想着回去呢,所以便直接讓司機送他回家了。
回到家,家裏還給他留了飯。
閻解成是被吳迪給氣着了,當時也沒有怎麽吃。
所以,便又在家吃了一些。
老二對象薛佳文,這個時候還沒有走。
這會老二正帶着參觀東廂房。
這裏以後将是他們倆人的愛巢,所以薛佳文參觀的興緻很高。
閻解成見老二跟他對象,在參觀東廂房。心裏不由的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臉上閃過一陣複雜的神态。
這會,常可欣在幫三大媽收拾廚房。
閻埠貴帶着孩子去找老哥幾個炫耀。
易中海不用說,老絕戶了。
劉海中就更慘了,老大結婚沒多久就跑路了。
孫子雖然有,卻沒有見過,跟沒有沒兩樣。
這會看着安安跟樂樂,對着閻埠貴一口一個爺爺。
心裏酸的不要不要的。
易中海看着閻解成家的兩個孩子如此可愛,不知怎麽突然心裏一陣後悔。
以前,應該聽自己媳婦的收養個孩子的。
閻解成一個人無聊,便準備去看看許大茂這家夥。
到了後院,敲了一會許大茂的屋門。
不久,裏面響起了許大茂的聲音。
“誰啊?大白天的敲什麽門啊?還讓人睡不睡覺了?”
閻解成聽到這家夥的聲音,便知道許大茂昨晚肯定是去放電影了,所以這才大白天的補覺。
聽見許大茂不耐煩的聲音,便說道:“是我,閻解成。”
許大茂聽到是閻解成,這才趕緊說道:“啊,老弟你等等,我馬上好。”
片刻後,許大茂打開屋門說道:“老弟,趕緊屋裏坐,我這昨天去鄉下放電影了,這不今一大早才回來,這會正在補覺。”
閻解成進屋後,見虎子兄妹不在,便問道:“許大茂,你把我幹兒子弄到哪裏去了?”
許大茂給閻解成倒了一杯水,苦笑着說道:“我這什麽情況你也知道,咱一個大男人那是帶孩子的。所以,兩個孩子都放我爸媽那裏了。”
閻解成聽了,點了點頭說道:“也是。不過我前些日子,聽說你跟傻柱争媳婦?”
許大茂聽了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嘿,就我們廠裏廣播站一個小姑娘,當時這不是跟你家老二相親嘛,這不是沒成嘛!
你知道我的,這幾年一直一個人,所以我也想找個女人。
可這傻柱不知道發什麽瘋,跟秦寡婦好好的,突然也去追求人家小姑娘。
後來,這劉海中也想讓這姑娘跟他家老二處對象,也不看看自家兒子都是什麽貨色。”
閻解成聽了,有些目瞪口呆,問道:“那麽,這姑娘最後到底是跟你們誰好了?”
聽了閻解成的話,許大茂難得老臉一紅,打了一個哈哈,不在說這事。
閻解成明白,人家姑娘這是都沒有看上啊。
确實,這三個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自家閻解放這是受了無妄之災啊。
還好,傻人有傻福。這不很快就又找了一個。
閻解成沒有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你可是有兩個孩子的人了。虎子今年都快十歲了,可别幹讓孩子恨你的事。
再說了,要是萬一哪一天婁曉娥回來了,你怎麽辦?”
許大茂聽了,歎了一口氣,說道:“唉,謝你提醒了。
我啊還真的要等幾年。
等虎子十八了,給他找份工作,尋個媳婦。
要是還沒有她的消息,我就再找一個呗。”
說完,許大茂嬉皮笑臉的湊到閻解成面前,說道:“虎子可是你幹兒子,到時候你可得幫忙啊。”
閻解成見這家夥順着杆子往上爬,便沒好氣的說道:“沒問題,我們部裏還缺一個掃大院的。”
這幾天,事情比較多。
檔案丢了補檔案。
又被下屬投訴了,寫材料做彙報說明情況。
參與了一個比較重要的比賽。
還有一個節點的工作總結上交。
今天這些事都已經做完了。
後面會穩定更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