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後,車上的乘警找上了門。
閻解成幾人正在聊天。
隻見兩個穿着制服的乘警,走到卧鋪間門口,問道:“哪位是閻解成同志?”
閻解成見狀,立馬說:“我是閻解成,請問你們有什麽事?”
倆人盯着閻解成看了一眼說,道:“我們這邊登記的你攜帶槍支,所以需要配合檢查一下你的證件跟槍械。”
閻解成聽了,趕緊從行李中将自己的介紹信、調令、持槍證這些東西取出來,交給其中的一位。
又将自己的勃朗甯拿出來,退了彈夾,和所有的子彈都放在列車的小桌子上,推向乘警。
閻解成沒注意,就在他拿出勃朗甯的時候,兩位乘警都是警惕的将手放在腰間。
見閻解成的舉動,其中一位繼續保持警備狀态,另一位小心翼翼的檢查着手槍編号。
見人槍證三者一緻的時候,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将東西還給閻解成後,說道:“麻煩了。”
閻解成趕緊說道:“應該的,應該的,辛苦伱們了。”
“那您忙,我倆再去别的地方檢查。”倆人看了閻解成證件,知道了閻解成是他們部裏派去甘省的專家,自然很是客氣。
倆人臨走前又叮囑道:在火車上千萬不要動用手槍,有事找他們。
閻解成自然連連到頭。
等倆人走後,那位田姓男子有些好奇。
畢竟,他以前的時候也是摸過槍的。
隻是現在待的是宣傳部門,裏面都是些文化人,沒有那麽熱衷于槍械,自然持槍的人不多。
見閻解成坐車還帶着槍,所以有些好奇。
閻解成見這情況便将自己的持槍證給他看了看。
笑着說:“我們這次是去荒郊野嶺的地方去搞勘察設計,所以帶着它防身。”
小田聽了也就明白了。
他在宣傳部委待了兩年,自然知道建國後有很多土匪虎嘯山嶺,雖然剿匪很多年,現在基本已經肅清。
但還是有零零散散的散兵遊勇流竄在各個山區。
閻解成看這位小田也是不簡單。
要知道這年頭,硬卧車廂也不是随便坐的。
那得是處級以上領導。
他倆不必說,畢竟是鐵老大的人,沒有硬卧說不過去。
可這小田同志明顯級别不夠,再一個看着也是窮苦人家出身,也不像舍得錢買卧鋪的人。
不過閻解成沒有多問,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何必糾結那麽多。
中午,大家準備吃飯。
也沒有人去餐車。
等大家拿出食物時,老謝跟閻解成相視一笑。
原來倆人都是饅頭、雞蛋、鹹菜。
閻解成打趣道:“别看我,我這是要出門,我媽才給做的。平時都是紅薯玉米糊糊。
跟你這個大戶不能比。”
閻解成說的是實話,老謝自己一個月一百一十多,他媳婦也有七十多塊錢。
兩口子都是解放前就加入的老資格了,現在在京城都屬于高收入人群,家裏沒有老人,就兩個孩子,日子自然過得不錯。
“小田,這個饅頭給你吃,我這邊帶的有些多,吃不完路上放壞了。”
老謝對田福軍說道。
半天時間大家都熟絡了,自然都知道了名字。
田福軍舉起自己手裏的紅薯示意了一下,笑着說道:“謝老哥客氣了,我這昨晚上烤的紅薯,先對付一頓。”
老謝也不再勉強,畢竟他們已經聊的差不多了。
這位田福軍同志雖然是農村出身,但人家怎麽說一個月也是有七八十塊錢的工資。
幾個白面饅頭還不至于。
幾人用過午飯,談性正旺,田福軍也是個樸實性子,跟他倆工程人士簡直是相談甚歡。
一會之後大家便沒了陌生感。
大有故交知己的意思。
幾個人在聊着天,車廂裏不時的會有小孩跑來跑去。
閑聊中得知這位田福軍也不簡單。
1933年出生于黃原地區原西縣雙水村田家圪崂,後來在他們村金家灣,金先生辦的免費冬學中接受了啓蒙教育。
45年考入陝甘甯邊區師範,後來還過參加了軍隊。
解放後,在黃原地區專員公署财經委員會做幹事,後提拔任專署統計科長。
54年在人民大學統計系進修,後來57年被宣傳部門看中留了下來,如今他決定回去建設家鄉。
閻解成與老謝都很傾佩他的做法,特别是老謝跟他傳授了很多經驗。
閻解成笑着問道:“田大哥,那你這次回去是分派到哪裏了?”
田福軍笑着說道:“俄被分到黃原專署說是辦公室副主任。”
閻解成也是無語,這田福軍濃眉大眼的也是個坑貨,不見這會老謝臉都綠了。
人家田福軍年紀輕輕已經是副處級的幹部了,他還在那裏教人家怎麽爲人處世。
還好,老謝作爲技術人員享受正處待遇,不然就真的尴尬死了。
好在這會列車到了國際莊,停靠在站台了。
老謝趕緊打開車窗,招呼大家打熱水。
閻解成他們車上沒有熱水,到每一站,站台上都有工作人員提着一個大鐵桶,有一個長長的壺嘴,給乘客們從窗戶伸出來的大茶缸倒水。
打完水,閻解成見站台上有一些售貨的攤位。
其中一個在賣驢肉火燒,頓時覺得自己可以吃一頭驢了。
他這人沒别的愛好,就喜歡一口吃的。
跟倆人招呼一聲便下車了。
要了四個驢肉火燒,給付了錢票。閻解成在站台上點了一支煙,靜靜的抽着。
站台上除了上下車的,還有一些跟他一樣買東西的,還有很多下來透氣的人。
等到工作人員吹響哨子,他們這才上車。
“給,見者有份,你倆一人一個我自個兩個。”
閻解成将紙包着的驢肉火燒放小桌上,說道。
老謝也不可以,拿起一個說道:“那我可得謝謝主任了,小田你也不要客氣。”
見田福軍還在遲疑,又道:“嘿,你不知道吃我們主任的一頓,有多不容易,我們主任可是出了名的鐵公雞。”
“吃吧,吃吧田大哥,去秦地我還等着你請我吃biangbiang面呢。”
見此,田福軍也不客氣,笑道:“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幾人正吃的歡呢,乘務員帶着三個人來了。
“這裏還有三個卧鋪,剛好夠你們一家三口。”說完便離開了。
“蔡教授,好巧呀,你怎麽也在這裏?”閻解成見到來人原來是熟人,交通大學的蔡教授。
“小閻主任,你們這是去哪?”蔡教授戴着一副圓圓的眼鏡,看着閻解成也是一臉驚喜。
“嘿,不說了,我們先幫您将行李收拾一下吧。”
閻解成說完便趕緊幫忙放行李。
蔡教授帶着夫人跟女兒,小姑娘七八歲的年紀,長得很秀氣,看樣子是像蔡教授。
蔡夫人看樣子也是知識分子,三十歲左右。
等收拾好行李,幾人這才坐在下鋪聊天。
“小閻主任,你也被調到甘省了?”蔡教授問道。
閻解成點頭道:“是啊。我跟謝老師都被調去那邊了,也不知道要待多久。”
蔡夫人說道:“那可回不來了,都是舉家搬遷。”
閻解成跟老謝倆人對視一眼,說道:“蔡教授,您倆這該不會是去支援建設金城鐵路學院吧?”
閻解成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爲
三年前政務院決定唐山鐵道學院遷往金城建校。
當時在金城市安甯區勘測了校址,并正式動工修建了部分校舍。後因故未遷。
去年總部報經上級批準,确定金城鐵道學院所需的師資、設備,由唐山、京城兩所鐵道學院對口支援。
所以閻解成以爲蔡教授是又一批支援者。
蔡教授笑着說:“那倒不是,不過也差不多。”
接着便對衆人說了其中的淵源。
原來,今年一月份金城鐵路學院向總部申請建立了金城鐵道科學研究所。
他便是支援的科研技術人員。
他夫人跟小孩在國際莊,這才在這邊上車的。
閻解成跟老謝倆人聽的也是一陣唏噓。
閻解成這才說了他們倆人是支援工程建設的。
蔡教授聽了來了興趣,閻解成也索性拿出資料來。
三人就攤鋪在卧鋪上研究。
一會說這工程最大的問題是土方作業,一會又覺得黃土層地質松軟,一定要做好防洪。
幾人在那裏說的熱火朝天,蔡夫人是見怪不怪。
田福軍是個實幹家,這會也饒有興緻的在一旁聽着。
三人從中午讨論到了晚上,閻解成的筆記也做了十幾頁,畢竟群策群力比一個人要想的周到。
“好了,我們三位工程師先生,天不早了,緩一緩準備吃晚飯了。”
等外面都黑了下來,蔡夫人這才提醒道。
三人見天黑了這才把資料收了起來,各自拿出食物開始了晚飯。
哐哧哐哧,列車上的時間漫長而無聊,還好幾人能夠談到一起。
第三天中午,幾人攜帶的吃食已經沒了,好在都是高收入人群。
老謝提議去餐車聚餐,得到了大家的一緻同意。
一衆人穿過了好幾個車廂,終到了餐車。
餐車打掃得很幹淨。
用餐的都是一些穿着講究,一看都是知識分子或者幹部。
老謝很熟練的找乘務員要了菜譜,點了一個京醬肉絲。
将菜譜遞給了蔡教授,陳教授也随便點了幾個。
幾人點完菜之後,閻解成笑着問道:“謝老師,很熟練呀。這車上居然還有菜譜。”
老謝說道:“我以前經常出差,知道他們車上都有一本總部下發《烹饪技術》。
這些菜都是嚴格按照這個規定做的。
這些菜譜有一個共同特點,菜色都不出其鐵路所轄的範圍。
比如蜀地路局的《烹饪技術》這本冊子裏,裏面基本是以川菜爲主。
不過像豫章路局這本菜譜中,也有很多贛江的菜點,比如龍頭酥、糯米雞、生炒糯米飯等。
這些鐵路如果跨省,就會綜合各地的美食。
我們坐的是京城局的車,所以你看這大多數菜都是京菜或者魯菜。”
閻解成聽得連連點頭。
果然,這些好東西後世都沒了。
不過他也理解,自從五八年實施戶籍制度以來,大多數人出門不方便,需要介紹信。
一般能坐火車的都是有單位的,大多數都是公幹。
再說這年頭高級專家、文化界名流才是餐車的座上賓,一般人不敢進餐車。
不過這菜也太豐盛了吧。
如今食物緊張,四九城有些小餐館都沒有這麽齊全的菜。
不得不說,供給制度下國家對特殊行業的支持力度不可謂不大。
閻解成不禁想起,前世聽說坐飛機的趣事。
那會兒傳言當下坐飛機,飛機餐可是大廚手筆,還有喝不完的茅台。
見閻解成感興趣,蔡夫人也說道:“我以前做過蜀地的車,他們那車上有很多的高檔菜式,有棋盤魚肚,桂花瑤柱、鮮花海參絲、幹燒魚翅、雪花雞酪、蘭花雞絲、肝油海參等等,都是川菜中上等的名菜。”
聽了蔡夫人的話,閻解成有些吃驚。
像這些菜,他在後世也就吃過那麽有限的幾次,要麽是土豪朋友結婚,要麽是一些特殊的宴請。
他自己可吃不起。
閻解成有些沉默,在這個貧窮和物質匮乏的年代,餐車的美食依然如此豐富。
讓他内心很複雜。
閻解成也不想想,這年頭知識多金貴,建國初對知識分子那可算是獨寵有佳。
就他們五個人的工資都六百多了,抵得上四合院二十戶人家的總和了。
他就是前世今生在底層待久了,自己尚未吃飽,卻見不得人間疾苦。
蔡夫人畢竟是女性,性子細膩立馬瞧出閻解成的想法。
笑道:“就這種情況當時有很多人緻信路局總部,要求降低列車餐标準。
當時的回複大概意思有兩層。
第一就是這些東西外國人不喜歡,沒辦法換外彙,他們這些收入高的人不消費,那些以此爲生的人怎麽辦?
第二就是大多數學者專家都是年紀比較大的,大家建設國家的積極性都很高,都是下了火車就開工,沒怎麽好好休息,如果再吃不好,那還不都病了。”
看了一眼閻解成,蔡夫人又笑道:“當然了,他們也沒想到有小閻主任這麽年輕的專家。”
說完又感歎道:“我原以爲像我和老蔡已經是算年輕了,沒想到人外有人啊。”
閻解成聽了這話,也算是說的過去,也就不在糾結。
不一會菜上桌了,閻解成連吃了兩天的饅頭鹹菜。
看到這熱氣騰騰的飯菜,閻解成順時便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抛到一邊。
幾人邊吃邊聊起了天。
蔡教授更是說起了與夫人留學的往事。
那還是1950年,他們華清畢業,經過層層審查,終于獲得了去老大哥那裏留學的資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