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一早聽說姑姑被放了出來,我緊趕慢趕過來,總算是見着您了。如今孔叔的禁足解了,那個蔣文才也人頭落了地,今早五爺爺被送回家時被姑爺爺抱着哭呢,不管怎的,眼下總算平安。”
說到情動之時,他便不由自主上前攙了他的姑姑的手,“總之姑姑您别擔心,韓嬰他現在就是僵死之蟲,蹦跶不了太久,周叔叔遲早會回來。霍姑姑說,我也該長大能擔待事了,上回沒能替您跑一趟洛陽,這回我想我總能做些什麽。”
“至于……您方才跟殿下說的,孔叔叔之前也勸過我,從文一直是家裏對三叔叔是期許,既然三叔叔完成不了,我總要盡一份心。如此這般,還能時常在姑姑身邊盡孝……我覺得極好。”
他默默捧起一袋糕餅,擡起眼希冀望着她,“這如意餅算做犒勞成不成呢?”
滿眼巴巴是眼神,想拒絕都躲不過。媞祯叫文繡接下,道:“那我就當定金收下了,隻一點,既然學就好好學,不許半途而廢。”
念影連忙嗯了聲,适才将石父囑咐媞祯明兒得空回趟家的事帶到,說罷,便樂呵呵離去了。
溫钰往那袋子裏掃了眼,“你怎麽愛吃如意餅,這甜膩的東西你向來是不喜歡的。”
媞祯随意應承道,“八成是上回他送的如意餅,我當着他面吃了幾塊,他以爲我喜歡。孩子的心意,送來便收了吧,也不枉我疼他一場。”
溫钰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聽文繡說完,不置可否。
媞祯生在烏孫,八歲後才輾轉在隴西、平陽長大,平時又來回走馬的跑,大概對長安城的一些舊俗也不知道。
如意餅,在長安當地一般作男女定親的喜餅之用,又俗稱龍鳳餅,一般是專門在喜餅的鋪子售賣,尋常很少能吃到。
念影那小子要不是有意沖着去的,平常的點心鋪子根本就不能接觸。所以他三番兩次特地送這東西過來究竟意欲何爲?
他心裏隐隐擔憂,如果說念影跟毓嬛之間沒差多少歲,那同理跟媞祯又能差多少……
母少子壯。這種尴尬境地,真若生出有違人倫的念頭來,稍一疏忽就會釀成大禍,但可見今日,念影也并沒有因上次的呵斥而退縮。
媞祯見他神色有異,惶惶叫了他一聲,“怎麽了,瞧你臉色這麽差?”
他放緩了臉色說沒什麽,“想着咱們令月許久不見娘親了,這些日子竟也茶不思飯不想,咱們一起去瞧瞧她吧。”
入冬已經很久,再過五天就是除夕,在這種花好月常圓的時光裏,好像一切都很安然。
他和她之間有了愛情的結晶,石父也如常跟自己的弟弟冰釋前嫌,除了乃矜……還在日日夜夜爲周宜水擔心不已。
再見到她時,她似乎憔悴了好多,就像朵經久沒有被灌溉的花蕊。憂心忡忡道:“冀州崔氏那裏我也寫信求助了,我知道你們你幫忙了,可是我就是害怕……那個傻子,腦子軸,萬一犯了倔,不是自讨苦吃麽……”
“韓嬰已是亡命之徒……”她一時不敢說下去,“昨兒我琢磨,夢見宜水他渾身血淋淋的,你們說……他不會……”
“怎麽會呢,”顯瑀拍了拍是背道:“現在周宜水就是他的保命符,他不敢怎麽樣的,何況又報了官,全城都在通緝,這個形式韓嬰想保命,就更離不開他了。小妹你說呢?”
媞祯連連點頭,“人麽,總要吃五谷雜糧的,左馮翊和右扶風沒有消息,就證明韓嬰尚未出城門,彈盡糧絕……他總要出來覓食,屆時總捉得住他。”
豆大雨珠濺在台階上,劈啪作響,像一個個爆栗的聲音,激起無數雪白水花,連同人也汗津津的。
不一會石父從裏屋出來,向她招手:“閨女,進來一下。”
顯瑀淡淡的點個頭,示意有她在,大可放心。媞祯才起身,跟石父而去。
莫名間,總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石父的眼神一直飄忽不定,閃爍的許久才問:“那日大殿之上,聽說有個叫幺娘的穩婆來了。她說了些什麽?”
媞祯不知他爲何一問,如實回複道,“不過是些莫須有的話,說是她親自接生的我,還說我後頸上有一顆紅痣。可衆所周知的是,我天生哪有什麽痣呢,可見都是些旁門左道的伎倆。”
石父沉重的眼波徐徐擡起,“除了這些,其他的……她一句都沒說?”
媞祯被問得有些不明所以,“該說什麽呢?”
石父哦了一聲,“我是怕她說些不中聽的話,再留下什麽把柄,既然沒有,那自然是最好。”
眼睛不可避免的看向她脖子後那若隐若現是一顆紅痣,“隻是你這痣……祛不掉了麽?”
“蘇哲也盡力,後來用藥有些刺痛,我就也不想再受那個苦了。其實如今也沒什麽威脅了,不是麽?”
石父想一想,默默搖了搖頭,“罷了,都罷了。人生長短各有所去處,隻要我的寶貝安然無恙,爲父就放心了。”
她純然笑了一笑,看着正來端茶遞水的是個陌生的小厮,不免發問:“曹休他去哪兒了?”
石父隻是笑而不語給她倒茶,卻始終沒有接話。
夜黑風高沒有月亮的夜晚,總是一片漆寂,偶爾有打注的雨水滑落,從幹枯生澀的柳枝間,“嘩”一聲灑得滿地。
自媞祯出獄後,一心想要從别的地方打探韓嬰的消息,又經石父一提,才想起幺娘或許是最好的突破口。
于是那夜她便叫曹迩去牢中将那婦人提去十裏畫廊審問。
那地本就偏遠,草叢樹木有多,馬車方轉了一個岔路口,忽然青光閃動,一柄青鋼劍倏地刺出!
這一下石破天驚,連曹迩也是心頭一凜,“那個宵小之輩敢攔此車架?”
困住他的是個蒙面人,瞧着方才出劍,像是老道的刺客,隻怕此番是沖着幺娘來的。
這般想着,他迅速找了個繩子将幺娘跟自己綁在一起,引手便去拿劍跟那人火拼。
然而那人對他的一招一式,竟有些見招拆招的意味,幾乎每次都能反應出他的出劍點,可是又莫名得避開他所有緻命處,如此反常的行徑,一時間竟愣了一下。
那刺客似乎看出他的疏漏,當即連施八下險招,眼見招式不敵,曹迩忙從懷中揣出一個紅球,單手一捏,直噴刺客面目。
趁此之機,雙臂一振,倏乎間将那人面罩扯下,而眼前的場景竟叫他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