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姚喉頭一緊,仿佛有些透不過氣來。
蔣文才瞬間像是反應過來似的,“砰”的一聲跪了下來,“王妃……王妃您别怪毓姚,是我錯。”
“自然是你是錯!”媞祯氣得指着他臉罵,沉肅有力,“黑心肝的,不是你言語蠱惑她,她怎麽會這麽糊塗!”
擡起頭,狠狠瞄向四方,跟文繡道:“仔細去問問,究竟是誰串通起來把這個野男人給放進來的,通通拉下去賜死!還有今夜的守衛,各打五十闆子發賣了!”
毓姚被這氣勢吓得嘤嘤直抽泣,愣是惹了媞祯不快,一把薅住耳朵揪了過來,“你還哭!你哭什麽哭!該哭的是我,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你,你卻跟這個男人在背後罵我!還私會私會到家裏來了!……你簡直氣死我了!”
她揚聲道:“來人呐!把這個蠱惑人心的賤男人拉下去,亂棍打死!”
周遭的人聞聲趕來,幾乎眨眼的速度就将蔣文才押在地上,駭地人臉色鐵青,“姚姚救我!”
毓姚眸底血紅,有難以言喻的撕裂的傷痛,“姐姐不要!”
“不要?”
媞祯額上青筋突突跳起,狠狠一掌擊在欄杆上。
“你把我的話全當耳旁風麽?就因爲……就因爲你是我妹妹,我才會對你心慈手軟,你若跟我沒關系,我早把你們倆都趕出去了!可你呢?你卻利用我對你的疼惜和愛護一再欺我騙我!你不能因爲我是你的親人,你就不停的試探我底線!”
她繼續質問:“上次我怎麽說的,如果你再跟他來往,我不僅要殺了他,連你便也不再是石家的人!”
毓姚冷然搖頭,“不是就不是,這個家對我而言實在是太窒息……太無情了!”
念及傷處,她顫顫巍巍的發抖,“我隻是喜歡他而已……我隻是喜歡他而已,爲什麽我喜歡他就一定是錯的!”
她眼中浮起如鮮血般濃重的狠意看着她的姐姐,“你不能打死他,你要是打死他的話,便是連我腹中孩子的父親也打死了!”
媞祯怔住,咳嗽幾聲,猛力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才沒有被這句話給嗆倒。
這變故突如其來,所有人怔在了當場,眼神不自覺去看毓姚護着小腹。
媞祯咬牙切齒地憤怒一瞪,沖上去就給了蔣文才一巴掌,“不要臉!是你教壞她的是不是!你這個混蛋!”
極力發洩心中的憤怒,腦中茫然地想着:毓姚這件棘手的事怎麽收場?怎麽收場才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不知誰突然大叫了一聲,“老爺……老爺……”
目光的盡頭,石父和石慎都被争執聲吸引了過來,連帶在西院住着的毓嬛,也披着鬥篷姗姗趕到。
石父被方才話驚得臉都扭曲了,說不出話來,隻覺腳下虛浮無力,似乎是踩在厚重的棉花堆上,被石慎扶着走了好半晌才到他們眼前。
還似不敢相信帶着淚光,“……二丫頭……你怎麽能……怎麽能做出這種事來呢?”
毓姚背上全被汗濡濕了,冷津津的,像一塊木頭,“是你們逼我的!什麽臉面和體統都不要了,我知道我騙了你們,我無恥,可是我真的不能失去文才啊,大伯、姐姐你們就成全我們吧!”
媞祯呵呵冷笑,“是成全你們還是成全蔣文才他攀龍附鳳的心,别以爲我沒聽見,方才他一口一句二房的财産,他便是認準了你是二房的獨女,要吃你的絕戶!”
說着,她冷然定向蔣文才狡黠陰晴的臉,“試問一個有自尊心的男人,怎麽會惦記老婆家的财産呢!?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毓嬛一向不與媞祯依附,卻也難得贊同一回,“是啊二姐姐,女人是不能下嫁的!你跟他差距這麽大,他會心裏自卑不痛快,會想盡辦法打壓你的,這樣又怎麽會好呢?”
可毓姚早已失去了理智,“可不是姐姐把蔣家逼得一無所有,他又怎麽會提呢!這一切是我欠他的。”
她的神情有一種逐漸陷入瘋魔的癫狂,使她原本清純的臉龐呈現出一種行将崩潰的凄厲。
“你們若是不同意,我就讓人到外傳,就說石家二姑娘未出閣就有了身孕,反正我也不要臉面,大不了咱們石家姑娘跟我一起……什麽臉面都不要了!”
本來石家的名聲就因範家退婚糟過一回,甚至還連累毓嬛到了适婚年齡無人提親,媞祯的風評也壞了個翻倍,可那時家裏心齊,都不覺得怎樣。
可如今他們犧牲家族名聲護着的妹妹,卻要用“名聲”逼他們就範。
真是好一手的“反将計”!
石慎悲憤道:“你說的什麽話!你現在一心爲了蔣文才已經神志不清了麽?!”
“神志不清?”她冷笑,“你當我沒有眼睛,老天也沒有眼睛麽?是你們阻隔我們在先,是你們逼瘋了我呵……”
石父眼角有晶亮的淚漬,勉力道,“姚姚……大伯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女兒疼愛,生怕你的親生爹娘泉下怪罪,你就爲了一個外人情願把你的姐姐和妹妹都拉下水麽?連親人都不要了麽?”
毓姚長長的睫毛如羽翼一扇,“大伯……我不孝,我不是想忤逆大伯,隻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嫁給蔣文才,就算石家不認我這個女兒,我也要嫁給他!”
石父痛心疾首的閉上了眼,石慎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喚了句,“二妹妹……你真是……”
媞祯呼出一口,事到如今,已是不得不生出一顆狠心,“既然你把話說的這麽滿,空口無憑,你敢跟我……擊掌爲誓麽?”
毓姚茫茫然眼邊已經無淚,心搜腸抖肺地疼着,她看着姐姐眼裏的決絕,不見絲毫波瀾,唯有轉眸間的眼波搖搖抖抖。
毓嬛的指節寸寸發白,搖頭示意道:“二姐姐……不要……”
毓姚手狠狠一哆嗦,手腕上的玉镯随着她的動作“鈴”地一響,“如果姐姐要擊掌爲誓才肯放過我們,那我願意陪姐姐擊掌!”
“好!”媞祯果決的應和一聲。
文繡卻勸阻道,“姑娘……您三思啊!”
媞祯不以爲然,下一秒就攤開素白的手掌向毓姚擊去。重重一擊,因爲心中太過氣憤,那一掌幾乎用盡所以的力氣,一下把毓姚推個冽阻,虧得有毓嬛的攙扶才沒有摔着。
毓嬛緊緊抓着她的手晃,“二姐姐你不要犟了,你就低個頭認個錯吧,隻要你認錯大姐姐她不會的……”
媞祯凝着眉進了一步,逼視中卻也觸動情腸,“石毓姚,你還跟我……再擊掌麽?”
“如果你不敢,我還可以原諒你。你答應我把孩子流掉,姐姐會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夫婿。”
毓嬛一聽她松了口,急切的勸,“二姐姐你快答應啊!你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當,難道真的要跟蔣文才吃苦,去當乞丐婆麽!”
“長姐、三妹!”毓姚凄厲的搖頭,“對不住……”
她的聲音太過凄厲尖銳,連水窪也被驚起一圈圈漣漪。
石父身子一震,滿眼都是失望的眼色,“一掌爲誓,媞祯你也不必再與她擊掌了,從此以後……我石家……沒有這個不顧親眷門楣的女兒!”
他雙手攥拳狠心道:“所有人都聽着……今夜之後,石家再也沒有什麽二小姐了。往後毓姚姑娘吃什麽苦、受什麽難,都跟石家無關!聽到了麽?”
毓姚隻垂首點頭啜泣,不敢看他的眼睛,隻有蔣文才似有躍躍欲試的神色,想要索取什麽。
很快那股神色就媞祯禁锢住,斜乜着眼睛警告他,“我爹爹已經發話了……蔣文才,你也最好死心。”
“如今我跟你敞開天窗說亮話,二房的财産隻有石家的女兒可以繼承,今毓姚已經不是石家的人,便也再不配得到石家的一金一銀、一磚一瓦!你最好收起你算計的小心思!”
話說得太狠太絕,令蔣文才本能的一愣,方要說什麽,就被毓姚緊緊攥住手。
她倔強道:“我出了這個門,絕不會再跟石家有一絲一毫的關系,隻要文才沒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我是不會再踏進石府的。”
媞祯咬緊牙關呵呵一笑:“好啊,你有骨氣,你了不得!牢牢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千萬别有後悔的一日,叫咱們笑話。”
便吩咐起來,“卸了毓姚姑娘身上所有的钗環首飾,一個子她都不能帶出石家!”
冥冥裏聽媞祯這樣絕情,石慎還是有些不忍,“妹妹啊……”
她回過頭去,“路是她自己選的,誰都沒有逼她自甘下賤,怪隻怪她‘小姐命,丫鬟身’,不配享福罷了。何況我這不是怕傷到她的自尊心?”
說罷側過身扶了他一把:“天黑露重,咱們回去睡,一個外人……還要咱們給她送行不成!”
許是大家都被耗盡了心血,傷心到了極處,怨到最後,竟真的沒有人送毓姚最後一眼,皆不散而去。
所以她是怎麽粗布素衣走出石家的,除了當夜值班的守衛知道,便沒人再知曉了。
窗外細雨如飛絮扯絲,接二連三的惆怅的簡直讓媞祯夜不能寐。
隻記得天亮的時候曹迩進來回複:“放蔣文才進來的是二姑娘……毓姚姑娘的貼身侍女,是買通後門的侍衛裝作送甘露的小厮進來的,按姑娘吩咐那侍女已經賜死了,該發賣的也都發賣了。”
媞祯點了點頭,說他做的不錯,讓他下去歇着吧。
自己獨自依在窗台前,撫着自己的肚子,冷笑着搖頭。一下子走了兩個,溫钰跟她隔閡,躲着她,毓姚也不念她的情。
終究還是欠缺,心血撒了一地,被他們棄之如敝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