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繡手巧,用石榴枝編了個花籃,文鴛隻會編花環,戴在頭上,炫耀給媞祯看。
側過臉的時候,不經意見往院外瞥一眼,輕輕呀了聲,“破天晴的,大爺怎麽來了?”
石慎撩袍邁過門檻,飛揚的一雙眉,驚得一時弄不清情況媞祯做了起來,“大哥哥?”
複問道:“央挫不是說你昨晚送藥材送了大半夜,怎麽今兒這麽早就來了?”
石慎頓了頓,隻先叫她進屋說,文鴛文繡隻得先退下,走時把門輕輕一帶。
兄妹倆對坐在塌前,太靜了,反而不知誰先開口。
媞祯低下頭,感覺今天怪怪的,便先先推了一盅湯過去,“剛熬好的野雞湯,裏面的菌子是從黔嶺采摘的,快馬加鞭送到,現在還鮮得很。哥哥也嘗嘗。”
石慎接過來,拿起勺子實在沒有設什麽興緻,遲遲才問道,“妹妹啊,昨兒殿下可回來陪你了?”
風掃過來了,輕薄的緞子在臂上拍打,媞祯拂了下,道:“他回來了一會兒,後來說是十裏畫廊那裏不好,就走了。”
不覺擡了擡眼皮,“哥哥怎麽想起來問他了?”
石慎搖頭,“沒什麽,我就是想……你現在有身子的人,他作爲夫君得以你爲先,老在外面忙乎什麽,何況如今的鼠疫不也安撫了麽。”
媞祯不以爲然道:“長安的事情一樁接着一樁,一件安撫下去,還會有另一件,多長些眼睛是好事。”
便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情來,“我最近也在想,把長安的生意遷一些到洛陽去,淮安把洛陽治理的很好,是時候換個大頭了。”
石慎不想聽這些,便附和幾句,“這長安才是咱們的老家,把大頭遷洛陽去,那長安呢?”
媞祯道,“長安人多眼雜不好發展,相比之下洛陽的地理位置更好。何況……咱們也得留一手啊。”
“真那天有個不幸,且不是連搬家都來不及,隻有後方備用戰地物資充盈,咱們在長安更放開了的博弈。”
又開始提點他,“如今哥哥已經是六品大員了,在官場更要謹記——走一步看十步啊。”
自說自話的喝了口茶,“回頭殿下回來,我也得跟他說說,得先把洛陽那片的官員打點明白,還有——”
不等她說完,石慎果斷的打斷了,“妹妹!”
媞祯一驚,“怎麽了?”
“比起洛陽那些事情,眼下你是真的沒有警覺麽?”
媞祯原本還帶着溫和的笑,他這麽一說,頓時眼皮一跳,“我警覺什麽?是又出了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
索性他也憋不住的,一通氣兒說出來,“你明知道汝陽公主是鄭懋的女兒,你還……還讓殿下去看她?你可忘了,她也是高祖皇帝給端慧太子選的太子妃!他倆攪和在一起,外頭怎麽想!”
聲音不覺高了幾分,“有她在,你這個原配還是原配麽?”
媞祯被他着破天荒的問詞問得愣是,臉色一時極難堪,“怎麽就不是了呢?就算外人瞧不起我,說我是胡商,可我也是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嫁進王府的!我怕什麽?”
她别過臉去,“難不成就因爲那被廢掉的一紙婚約,我這日子就不過了?如今已經各分兩路了,又何必死抓着不放?”
忽然瞪他一眼,“哥哥你今天說這些話也太奇怪了!”
“我也覺得我奇怪,但你又何嘗不奇怪!”石慎咬牙切齒,“人說無毒不丈夫,既然做了就一定得做絕!可你當初既然能殺了鄭懋和他的親族鄭宣,又爲何非留鄭娞這個禍害不可?”
“如今她在十裏畫廊跟秦王朝夕相處、卿卿我我,你就不怕她知道你的所作所爲,替鄭家報仇在殿下面前告你一狀!”
他冷哼一聲,掐着腰斜乜她。
“何況殿下本就對她有愧疚,她也喜歡殿下,那時候她追着殿下給她送信物的時候,你當我不知道麽!”
他啰啰嗦嗦說了一堆,媞祯宛若在臘月被人從頭頂塞入無數冰屑,那蝕骨寒意細碎而迅疾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
“你怎麽會——”
怎麽他大哥哥會知道呢,她自以爲已經是瞞天過海的?
隻要她不說,這個秘密就不會被人提起。
她怔怔地看着石慎,所有殘存的記憶,仿佛是在前世就被碾碎一般。
因爲沒人比她更明白,其實當初宮宴上的鄭懋喝得那杯酒裏其實沒有毒的,皇宮裏更沒有她的細作和眼線。
可那酒又爲什麽被下了砒霜呢?
隻是一下下而已,進宮前僅有一瞬的争執,央挫把毒粉拍在了鄭懋的手上,那時患有咳疾的鄭懋自然會用手去捂嘴。
那毒沾在嘴上,嘴浸在酒裏,自然會一命歸西。
而鄭懋水壺裏的硫磺更是催咳的利器。
隻有這樣,她才能把鄭懋之死嫁禍給呼延晏,才能讓溫钰和呼延晏徹底離心。
也隻有這樣,她才能成爲他的依靠,得到他獨一無二的信任。
自然私心裏,也除掉了那個最有可能阻擋她當王妃的最大勁敵。
至于鄭宣不過是順水推舟,以防後患,冀州崔氏的殺手很幹脆,溫钰不會想到是乃矜,隻會想到冀州曾經是呼延晏的封地。
真遙遠啊……不細細回想一遍,她都快忘了是她做的了。
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公主殺父滅族的仇人了。
其實當初她對公主也動過一點點心思,後來發覺她純真和善,又失了家族依靠,才消散了戒心。
所以她對公主那麽好也包涵了很多愧疚。
但是洗不清的,她是個惡人,毀了她的一切。
她轉臉,蓦然在朦胧的窗簾縫隙處覓見央挫驚惶的雙眼,像墜入陷阱的小鹿,驚慌失措。
旋即質問道:“央挫!是你說的?”
石慎打斷她的發問,“是我不放心,才逼問他的。”
他說着一頓,看她面色,“所以如今你還在猶豫什麽?不若讓人在藥裏動些手腳,了結了她。”
媞祯旋即沉下了臉,“殺鄭懋和鄭宣我無可奈何,我必須要保證我的政治立場不動搖,那時我不得不狠心,不得不這麽做,可……”
她明顯心虛的梗了一下,才繼續解釋,“可我自己争名逐利的事情,關公主什麽關系呢?如今她失了父母,失了家族撐腰,根本掀不起風浪,在毫無威脅的情況下,我根本就沒有爲難一個無辜的女人,這也太小家子氣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石慎眉心愈緊,眼眸暗沉,極是動怒,“世上沒有不通風的牆,總比她那天知道鬧起來強!”
他斜眸瞥她,“還是你想讓殿下知道自己的枕邊人殺了鄭氏一族,殺了自己的親信呢?!”
媞祯看向他,眼神專注,一時居然覺得自己有些無話可說,裏頭千絲萬縷的關系,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如果溫钰知道,他一定很失望吧。
失望自己被她當成一個傻瓜,到頭來那個真正有着吞天欲望的野心家,就在他枕邊,即便是枕邊人,也一樣毫無顧忌把他欺騙。
隻怕是天塌了,不知何去何從。
昏昏間眼前一片光怪陸離。然後有個尖銳的聲音叫起來,“殿下,您怎麽站在風口呢?”
媞祯迅速轉過頭,殿門未完全關上——溫钰就站在門外!
其實我覺得這個鄭懋和鄭宣之死的真相有的友友應該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