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客要到,這裏自然就沒有溫岱容再待下去的理由。媞祯松了口氣兒,等人走了,往他手背上擰了一把,“我肝兒都顫了,你真拿人家當傻子!昨、昨在外頭的時候……我都看見她了,還打個正臉……”
溫钰一聽愣了愣,卻想了想也不妨事,“這做什麽都有多有少,同樣是熱性子,有的人熱多一些,有的人熱少一些,怎打不準你是内斂少些的呢。更何況……”他捏住她的手笑,“你才是王府的女主人,誰管得着你呢,指鹿爲馬又怎樣。”
她狡黠地一笑,驕傲的揚揚頭,“可見榮得聖恩真好,如今連裝也不用裝了。”
他搓起拇指給她抿一抿鬓邊的發,正拿挑好的茶葉沏的茶,門外忽然想起一聲抖擻而凄切的聲線,驚得二人同時站起,石父迎頭從門框中踱出,甫一是剛見到人的面,就緊緊的把女兒圈在懷裏,“我的寶貝心肝肉喂!讓爹爹看看……還好不好啊!”
他抹着她雪白的臉,眼淚珠子直閃,“可憐見的,都瘦沒了!這要讓你娘瞧着,她得恨死我了,哎喲……女兒啊!”
從未這麽心驚膽戰過,區區數月的别離比以往幾年幾年的算都要長久,因爲不知道是否有人照拂,擔憂的情愫一直記挂在心裏。
父女兩個抱頭痛哭,看得溫钰也眼淚汪汪,輕輕拍着他們的肩,柔聲寬慰:“不管從前怎麽樣,如今回來就好,别太難怪,今兒是喜事。”
石父點頭說是,仔仔細細看了女婿跟媞祯說:“這些日子也苦了殿下了,可憐咱們人在矮檐下,幾回想去接你回來,又恐皇帝猜忌,不能成行。你也不要怨他,實在是都委屈沒法兒。”
其實石父和溫钰一向很投緣,之前不過是不想讓女兒踏皇家這趟渾水才沒表白表白,如今也是那人跟親兒子般看待。雖說一大部分是有愛屋及烏的成分,但到底彼此對媞祯是心是一緻的,便沒有任何分歧。
貼心話說了千千萬,句句都滿含長輩的慈心。霍舅父也進屋來,見石父淚跟珍珠繃了線似的掉地噼裏啪啦,一時揉起眼窩叫罵,“閨女好好的号什麽喪!瘦了就多吃,體虛就拿藥喂,舅舅不信兩個舫子金子堆一起還養不好一個小姑娘!”連忙擡起袖子也抹眼淚。
顧敞依言來攙扶,“嶽丈,姑父也是關心則亂,以前小妹是兩三天往府裏跑一遭,這回子大半年沒見着可不哭鼻子。”忽然輕輕笑了一下:“我聽說顯瑀從前在秦州半年不着家,您都能哭三場呢。”
“你這孩子……”一開口,才發現嗓音裏帶着哭意,霍舅父覺得丢面,連忙揮起袖子打發他,“去去去!”
顯瑀啞然失笑,扳着她父親别扭的身子哄道:“您怎還腼腆上了,誰不知媞祯不在,您哭得比誰都狠呢,瞧……現在眼眶還紅。”
霍舅父這次卻沒有杠,而是含着淚抽了抽鼻子,崔舅媽一手搭上丈夫肩膀轉頭說别鬧,“行喽,快去看看你妹妹。”
顯瑀盈盈一笑,“小妹是個本事人,我是知道的,什麽時候不會逢兇化吉呢?”
溫钰恭敬朝她一揖到底,“這一遭子,也虧了霍姐姐相助。”
“别介,”連忙伸手扶住,“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謝來謝去倒疏遠了。”
媞祯很是欣慰的看她,“姐姐……”
晶瑩剔透的淚珠跟琉璃一般,甫一剛一劃落,就被顯瑀穩穩接住,“好了乖寶别哭,往後的日子還長着,隻要你好好的平安無事,姐姐上刀山下火海都樂意。”抓起她的手往自個臉上放,“瞧瞧好久不見,也不說我俊沒俊?”
媞祯笑道:“變俊了,也輕瘦了,看着跟花仙似的。”
“抹蜜的小嘴,誇起人來真是膩歪。”顯瑀細眯了眼,引袖朝前去,“瞧瞧毓姚和兆緒,是不是長高變樣了。”
毓姚滿眼動容地叫了聲大姐姐,“我在家裏日夜盼,姐姐你總算回來了。”
而兆緒隻是紅着眼抽鼻子,蔡庭鈞一看連忙給他抹淚,“在家說着好好的,要給你姑姑說吉祥話,怎麽這會兒光會哭了呢?”
媞祯說沒事,不禁朝屋裏環了一圈,嘴唇一抿似有猶疑,“不過……毓嬛呢?怎麽不見三妹妹人?”
衆人霎時變了顔色,顯瑀神色淺淺一閃,迅速恢複如常,辯解道:“她呀……嫁人了。”
一瞬納罕立提媞祯眉梢,“嫁人了?這麽快?怎麽半年不見,說嫁就嫁了?”
石慎愣愣的左盼右顧,溫钰也是默默,顯瑀繼續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麽快不快,無非是看對眼了就相中了呗。姑父您說是吧?”
石父的聲音悶悶的,有些不穩,“你三妹妹嫁得好,霍舫底下一個姓顧的掌事的兒子,人挺厚道的,雖是嫁得遠,但受不住欺負,你放心。”
崔舅媽也道,“可不是呢?都是喜事……都是喜事。”又扯别的話題打量向老二,“讓二丫頭繼續挑着,總能跟你和老三一樣挑着自己喜歡的,怪是這姻緣由天不由人呢!”
媞祯歪着脖子,臉上神色凝重,崔舅媽連忙扇合着眼睛,叫小殿下,“還不快讓廚房備着,咱們好好吃頓飯。”
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話題從毓嬛扯到了席宴上。而掩飾就是有事,出于本能的反應,第一直覺就是其中有鬼,然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場景,媞祯并未發問,而是想另做打算。
很快開宴之前,周宜水夫婦也帶着賀禮到場,“我們沒來遲吧。”
霍舅父如出一轍的呲哒了幾句,“渾小子還知道來!”
周宜水抄起手摸了摸頭,“我怎麽能不來,多虧了殿下白撿了個四品大官做做,能上朝真舒坦,宣室殿大的耀眼,太得勁了!”
霍舅父卻怕他魯莽,“眼皮子淺看那些做什麽,可好好的别出錯。”
顯瑀伸開手講和,“别瞧人家宜水平日不穩重,實在是個可靠的,不然殿下和小妹也不會如此重用。更何況有乃矜在身邊,沒事的。”
乃矜觑了觑他,道個是:“是比從前好多了,知道人都長着一個鼻子兩隻眼了。”
顯而易見的打趣話,大家聽了掩嘴囫囵一笑,人的運程是一遭兒一遭兒的,如今都是運頭上,保不定明天能成什麽樣子。畢竟屎殼螂變知了——飛上天了!那也得命中有才行。
别人家二三事跟作爲石父不入心,拿來湯勺給媞祯舀雞湯喝,站着剛盛了足足一碗,正低眼恰瞧着她後脖上的那顆紅痣,心和眉都禁不住暮地一蹙,“你、你這……後脖子上,什麽時候長了痣?”
媞祯擡起手摸了摸,含糊四五的說:“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個長的吧,沒注意。”
石父放緩了臉色,溫柔的勸哄,“回頭叫吳斌生給你點了吧,這痣長脖子後頭壓力多大,不是什麽好兆頭,年輕丫頭頂着這個不好,聽話噢!”
媞祯卻不以爲然的笑了笑,“少見您這麽講究,用不着吳斌生歸來,改明叫蘇哲宋桧來就成。”
石父卻難得嚴肅,“盡快。”
見他神色有異,媞祯才沒緣由的答應,“成成成,我應您還不成!”
石父嗯了聲,又是長長的沉默,直到媞祯的手肘往他腰上一戳,剛才的沉默才化成一抹慈祥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