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把東西取走時,淑妃還在惶然無措的發呆,仿佛對這一切充滿了意外和無知。然未沒來得及申冤,就已被人拖到了椒房殿外跪着。
她跟宮女倆個人手握着手,直到見到皇帝從門中出來,才猶不急的膝行過去,“陛下——陛下妾冤枉!妾深知宮中最忌巫蠱,又怎敢以此咒術,詛咒皇後呢!更何況,妾與皇後素無仇怨,妾爲何要這樣做!陛下——”
皇帝瞳孔驟然縮緊,那種厲色,彙成一根尖銳的長針,“因爲你因怨生恨!你怨恨朕因皇後罰了南陽王,恨朕割了他立儲之地,你才要詛咒有容!”他上前狠盯着她的眼睛,“你敢說你毫無怨言?你敢說你天天求神拜佛沒有私心!?”
淑妃心頭大驚,急促搖頭,“妾是因您重懲南陽王而心有不甘,妾是怨恨,可妾設佛台理法也隻是想有個精神寄托而已,妾隻是祈求兒子順遂,祈求陛下消氣,其他的真的什麽都沒了!妾沒有詛咒皇後,妾沒有!定是有人要陷害妾!”她微微側首,更是笃定,“是啊,是有人陷害妾,一定是啊!”
皇帝的神色冰冷至極,如同數九寒霜,散着凜凜雪色冰氣,“那你倒說說看,是誰陷害你呢?”
“陳惜君!她記恨妾壓制她多年,她憤恨于妾,一定是她害妾!”
皇帝呵出一笑,幾乎是嘲弄的語氣,“陳修儀現在還在昏躺在床,根本毫無神智,她能陷害你嗎?難不成是她詛咒的她自己?”
淑妃堅定咬牙,“卑劣之人自有卑劣之人的法子。”
皇帝不以爲然朝外一歎,“你還是先聽聽你宮裏人的陳詞吧。”
容不得她有片刻的思量,卻見昭陽殿的太監小立子被李廣帶上來,手上還有些許輕傷,看着倒不甚嚴重。
皇帝冷冷道:“淑妃,你且看看現在進來的這個人,你可認識?”
她有些情不自禁的忐忑,“認識……他是妾宮中跑腿的太監小立子。”
皇帝的笑意冷凝在嘴角,指着小立子道:“把方才你跟李廣說的全交代一遍,有一字之差,也不和你計較,立刻送回暴室刑訊。”
一聽“暴室”三字,吓得渾身發抖,連連磕頭求饒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是淑妃吩咐奴才到宮外找神婆做了這些個巫蠱娃娃,奴才實在不敢不聽啊,她對奴才說,若是奴才不聽話,就要殺了奴才的家人!奴才隻有一對弟妹了,從小相依爲命,實在不敢不聽淑妃的吩咐啊!”
淑妃氣得發怔,逼視着他道:“小立子,你好好想想清楚,我何時叫你找過神婆,何時做了這些巫蠱娃娃,你不過是個在外侍奉的跑腿太監,就是本宮要做,又怎會叫你這個外人知曉?”
小立子苦着臉,“那夜您诏奴才給您送佛燈,這話分明是您交代的。您說您怨恨皇後狐媚,才讓陛下和南陽王骨肉分離,您還說陳修儀于您同宗,卻處處逢迎皇後讓人讨厭,所以您一定要出這口氣!實在是您拿奴才的弟妹家人威脅,奴才萬般無奈才答應了的。”
皇帝凝視她片刻,“賤婦,你還有什麽話說?!”
仿佛是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淵裏,冷汗夾着油膩嗒嗒而下,淑妃揉着裙子,隻能讷讷聲辯,虛弱地仰着頭訴說:“昔日漢武帝老年昏庸,寵臣江充奉命查巫蠱案,用酷刑和栽贓迫使人認罪,害得衛子夫和衛太子自盡而亡,妾如今正如當年的衛皇後啊。”
“衛子夫賢良貌美,你德行無狀,也配媲美?”皇帝一把将珠串抛于地下,“朕還沒老眼昏花到這個地步,說有人埋步巫蠱陷害你,可誰能害得了你,你的兒子好啊,一樁爆炸案炸死了那麽多無辜百姓,就是要害你,也得是那些人怨鬼戾魂來向你們母子索命!”
皇帝唏噓的直搖頭,痛苦地直視着她,“皇後何曾得罪過你,是朕處罰了你和珩兒,你要咒就來咒朕,爲何是她,皇後何其無辜!陳修儀又何其無辜!”
淑妃擰着脖子犟聲,耳邊一雙明铛垂玉環玲玲作響,“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妾沒有就是真的沒有,即便是因爲仇恨,妾爲什麽不去咒已成年的臨海王,而是皇後呢!”她稍緩氣息,“更何況,僅憑小立子一個人的證詞,怕是不能作數吧?”
遲疑間,楊雪心邁着四平八穩的步伐由後震聲道:“誰說沒有呢?”
她彎腰掬了個禮,命人将淑妃的貼身宮女阮娘帶來,鄙夷地說,“此間出巫咒皇後和修儀之外,更涉及朝中賄賂之事,淑妃爲給南陽王鋪路,這些年可沒少往宮外跑腿,甚至牽扯到奉茶監一名看守。”
皇帝生性最厭惡後宮參與黨争,更何況賄賂的還是他的奉茶監,這已然是犯了他的令一棕大忌。
他一指阮娘,“說,是否有此事?”
阮娘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看了淑妃許久,終于咬下牙,“是。”
皇帝臉上怒色愈烈,“那她是否有咒于皇後和修儀?”
阮娘臉上的悲傷之色愈濃,忽然轉首向淑妃磕了一個頭道,“對不起主子,您做過的事,還是承認了吧!”
仿佛霹靂一掌打在臉上,淑妃簡直要瘋了,“你瘋了嗎!你在胡說些什麽!我待你不薄,你爲什麽要誣陷我!到底是誰收買了你!”說着就要撕扯動手。
阮娘含淚凝涕,全讓不反抗,“奴婢對不住您,可奴婢也是無可奈何,奴婢實在是替您守不住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奴婢……”她哽咽了兩聲,忽然牙齒一咬,鮮血肆無忌憚的從口腔中流出。
楊雪心急忙上去制止,卻見血紅得發黑,人不過抽搐一刻,就斷氣了。她試了試血漬,向皇帝回複,“是鶴頂紅,人已經死了。”
溫暖的初夏時節,淑妃生出了徹骨的寒意,她臉色慘白,人證物證已然俱全了,她根本辯無可辯。
皇帝的聲音清冷如寒冰:“你如今還有什麽好說,你總不會說你的貼身宮女也要陷害你吧?”
淑妃幾乎氣結,極力壓抑着心口的怒氣,索性一了百了,“怎麽不會?就連陛下的奉茶監都未必忠心耿耿,不是嗎?實話跟您說了吧,珩兒早探過,您最信任的楊思權他是其實是臨海王的人呐!陛下您不知啊,您以爲您的奉茶監還是您的奉茶監嗎?它早就被臨海王收買了!”
她忽然瘋魔似的嘲笑,“您真是個傻子,您是個被兒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傻子!”
空氣中有膠凝般的滞緩與壓抑,一刀一劍戳進皇帝的心房,良久他詭異的斂眸,“既如此,那南陽王又怎麽會知?可見你們母子也是居心之叵測。”呼了口氣,仰天長嘯,“逆子……都是逆子……”
他睜開眼,歎了口氣,“李廣,把這個瘋婦押入暴室,好好審問關于南陽王之事!再派人傳命楊……”忽然凝住了,到底是對阮娘的話和淑妃的話起了疑心,頓了片刻,“楊雪心你去遣你的人,暗中埋伏南陽王府和臨海王府,有什麽風吹草動,随時禀報!”
楊雪心旋即斂衽而去,而身後媞祯長身玉立,默默看着這一切在股掌中發生,然很快一聲“皇後醒了”響徹了殿苑之中。